作者:三木冬
“他刚从国外回来,很多咱们身边的东西他都不太清楚,大家平常要多帮助照顾他。”
其实底下崽崽对班里多个新同学没什么感觉,今天才第二天上学,人都没认全呢。
但江旬五官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还是引起了好奇。
他刚坐下,旁边几个小孩就忍不住和他搭话,“为什么你头发是卷的呀,跟我的不太一样。”
“你为什么今天才来上学啊?”
“刚刚老师说的国外是什么意思哇?”
......
江旬绷着张小脸,别人问他的问题他一个都没理,后来也没人再问他了。
迟牧年这边情况也差不多,不过他是别人都不理他,他想跟其他同学说话也没机会。
一上午过去,他俩莫名成了班里唯二“被孤立”的小朋友。
“年年,小旬,中午你们要乖乖睡觉,不要打架哦。”午休的时候,苗老师特意过来警告他俩。
其实也不是非要把他俩放一起,主要整间休息室只剩下他旁边还空着,江旬只能睡在这里。
迟牧年看着紧挨着的两张小床,陷入沉思。
中途他悄悄溜出去,揪住苗老师的衣角,“老师,我可以去教室睡。”
“说什么傻话呢,教室哪能睡得舒服。”
“真的可以,天气太热了,被子盖着难受,我去桌上趴一会就可以啦。”迟牧年努力争取。
他是真的不敢跟江旬睡一个地方。
“不行。”苗老师说一不二,把迟牧年端回来,放在小床上。“别闹了啊,乖乖睡觉。”
他回来的时候,隔壁江旬已经背对着他这张床躺下来。
两张小床中间有个护栏,谁也挨不着谁。
迟牧年在床上呆坐了会,趁着老师暂时出去,从床上下来,哒哒哒跑到小胖墩床边上:
“挤挤呗?”
小胖墩名叫程成,虽说昨天吃人一根冰棍,但要为此贡献出自己的小床也不太乐意。
被子遮过头顶,当没听见。
迟牧年往门那边看了眼,确认老师还没进来,又主动说,“你要是愿意跟我挤,今天下午我的那份点心再给你。”
程成露在外边的一只耳朵动动,“真的?”
“嗯嗯。”迟牧年说。
程成在心里权衡了半张床和一份点心,往里滚了半圈,让出一半的位置。
迟牧年跑回去拿枕头。
江旬还背对着他躺着,也不知道睡没睡着,反正没动静。
迟牧年只瞥了眼就快速收回来,抽出他的枕头,到程成那去挤着睡。
后来连续几天都是这样。
迟牧年跟江旬在幼儿园里没说过一句话,谁都不理谁。
正常地坐那上课,上完课中午有短暂地在一个地方待过,等老师走以后,迟牧年抱着枕头也走了。
那天中午两人一起躲墙缝的事像是场梦,从来没发生过。
迟牧年其实心里根本不想这样,这小孩是他来幼儿园以后,算是他第一个有过亲密接触的小伙伴。
重活一世,要是情况允许,迟牧年真的想和对方一块儿长大。
但他偏偏是江旬。
迟牧年是真害怕,书里只要出现在江旬身边的人就没一个好下场。
和那些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的人不同,穿进书里之前,迟牧年经历过大巴翻车。
剧烈的疼和喘,身体上的所有关节像是断了,两边眼白拼命往上翻,不停有腥味从鼻孔和耳朵涌出,顺着脖子一直涌到地上。
那种痛苦看上去只是一瞬间,但其他感官会无限延长这种疼,直到空气变得完全稀薄,费力呼吸却什么都吸不进去,完全没了意识。
太难受了。
除了他,当时车里的其余同学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要是可以,迟牧年希望在那辆大巴上,真正死的只有他一个。
幼儿园走廊。
“年年,你站在这里等一下,老师进教室拿个东西很快出来。”
迟牧年正靠在他们这沿着的墙上,思绪回笼,赶紧“噢”一声。
今天幼儿园集体体检,所有小朋友都到楼下大厅里排队集合。
迟牧年中午喝了两口酸奶,结果一直拉肚子,耽搁了会。
其实一个楼梯,他完全可以自己下去,但是为了不让老师担心还是没动,可很快教室里传来声音:
“小旬,怎么不来呢?其他小朋友都下去了。”
迟牧年往里探了个头。
只见刚才带他的保育员站在教室,还有最后一排,趴在桌上的江旬。
江旬先是没说话,被问得多了才开口,声音带着沙哑:
“我不去。”
“不去不行。”保育员声音变得严厉,“体检对你们很重要,其他小朋友都下去了,咱们班就差你。”
江旬没有丝毫反应,一把甩开他的手,把卫衣后边的兜帽戴起来,挡住大半张脸。
他向来这样,进班里不说老师好,走的时候也不会和老师同学说再见,在班里没朋友,从来都一个人待着,也不说话。
班里几个老师私下里都说这小孩不好接近,看着还有点瘆人。
“年年,进来。”
保育员不知道他俩曾经打过一架,朝门外探进来的小脑袋招招手。
迟牧年一愣,身体下意识站直了。
“年年?”保育员又喊了一声。
迟牧年自知躲不过去,磨磨蹭蹭挪进来。
“你牵着小旬的手,带他到楼下一起体检。”保育员下达指令。
“啊......”
“牵呀,你们是一个班的,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保育员在旁边又说,以为是俩小孩不好意思。
迟牧年沉默了。
就在这时,一直垂着头的江旬忽然抬起头,睨进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子大而圆,像猫一样。
其实小孩之间闹别扭很正常,没什么事几天就好了,况且牵手这种事他们之前又不是没做过。
迟牧年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
还没等他想清楚,江旬自己已经“蹭”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
双手揣进兜里,低着头往教室外边走。
第5章
迟牧年被牵着到楼下的时候,江旬已经站在队伍最末尾,小帽檐压得很低,嘴角崩成一条直线。
先是查完了几个最基本的身高体重,接着就到了最要命的部分,血常规。
小孩打针就没有不哭的。
和其他被老师抱着的,快哭脱了像的崽崽不同,江旬从头到尾没吭一声,好像眼前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这不挺勇敢的嘛。”保育员站在旁边说。
是挺勇敢。
迟牧年心里也感叹一句,自打进了幼儿园,唯一一次见到江旬哭就是那天两人抱着柱子不撒手。
迟牧年被带到他旁边的一条队伍站着。
后者注意到他以后,往旁边挪了一大步,隔着段距离,偏过头不去看他。
迟牧年也装作没看见。
轮到江旬时,绑住止血带以后医生就感叹一声,又在上边拍拍,“哎呀,这小孩血管真细。”
江旬跟没听见一样,结果第一针没扎进去,要换手。
医生说他,“换另一边。”
江旬因为这一下疼得皱紧眉头,但要换手也二话不说就换了。
医生在上面用力拍拍,对着旁边的保育员,“麻烦拿条热毛巾过来。”
“好的,等等啊。”保育员立刻去了。
小班中班的崽崽们都被打完针带上去。
他们这条队后面站着几个大班的孩子,见这条队伍最前边半天不挪,等得特别不耐烦:
“前边拖拖拉拉在干嘛呢,我爸正在外头等着我在,要带我去买小汽车!”
“就是说啊,打个针怎么这么慢啊,旁边这几条队都快到了。”
“你这打不了让我们先打行不行,占着茅坑不拉屎!”
......
迟牧年在旁边皱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