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 第59章

作者:一捧秋凉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正剧 穿越重生

他的确不如沈听澜聪明,但他向来准确的直觉告诉他,那琼州来的少年郎身份并不简单。

江枕玉知道吗?既然知道,为什么千般纵容,甚至许多时候,所作所为简直不像从前那个生杀予夺的太上皇。

一个身份有异,和前朝瓜葛颇深,又不曾坦诚的人,缘何引得江枕玉这般魂牵梦绕?

甚至,诸番部署,早已决定放弃皇位坦然赴死的人,竟转而改了主意,在荒凉的琼州边境常住,又隐姓埋名,陪着一个只知道游玩的少年郎南下远行。

谢蕴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浓重的困惑,烦躁得他在地道入口处直打转。

虽然硬气地拦了路,但谢蕴本人却是最没有原则的那一个,服从江枕玉的命令,是他在多年军队生涯里学会的第一件事。

否则,他会有无数次和死亡擦身而过的经历。

江枕玉冷漠的一眼,那仿佛拿起弓箭就能将他钉在墙上的决然,还是让他妥协了。

谢蕴最激烈的反抗,就是没有随行下去救人,保证江枕玉的安全。

江枕玉甚至从前都没向他透露一丁点口风。

是觉得他谢蕴不值得信任,觉得他也像那些俗气的将士一样,只想爬得更高大权在握?

谢蕴越想越气,简直想要原地打一套拳,周身的寒意激得边上的一队下属退避三舍。

但没过多久,他便听到地道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谢蕴登时站起身,在地道边上站得笔直,然而江枕玉背着应青炀上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招呼身后的陈副将:“叫郎中!”

“阿墨!行囊里有孙大夫给的药方,快去拿!”

“去学堂后面的屋舍!烧些热水!棉被!”

江枕玉声音冷而沉静,命令有条不紊,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理智,唯有圈在应青炀身上的手臂,腕间、手背,都蹦出一道道骇人的青筋。

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按照江枕玉的命令忙碌了起来。

谢蕴只一个侧目,便看到了江枕玉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心里百般质问都随之止步。

共事多年,谢蕴很少见对方这般神色。

江枕玉压抑着,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最后一点气力,都吊在怀中的少年身上。

只要略一松懈,顷刻间就会崩解得四分五裂。

*

距离学堂最近的叶府,人群进进出出,几个提着药箱的郎中聚在卧房门前,面面相觑,脸上的神色都有些为难。

这些人已经轮番上阵,为叶府中这位卧床的大人物诊治。

虽早就知道这些达官显贵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摊上这么件棘手的事,几人也是心有戚戚,害怕自己会不会一着不慎,就在这叶府里掉了脑袋。

他们连卧房里那人的脸都没看清,可单看这人的脉象,已是中毒颇深。

几位郎中商议之下,只能暂且用参汤吊命,然后再考虑如何解毒。

但在叶参将俯首作揖,低声下气地恳求时,他们也只能据实相告。

“叶将军,这人中的奇毒世所罕见,若是有原本的毒药做引子,或许还能配出解药,若是不能……”

为首的郎中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紧张地观察叶参将的表情。

叶参将闻言也惊得心里一突。

他不愧是谢蕴带出来的兵,和谢将军一样的死脑筋,他还没完全搞懂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知道他们陛下对中毒的少年十分看重。

如果这少年救不回来,自己说不定也要跟着陪葬。

他紧张地搓了搓手,回望主屋。

谢蕴正烦躁地在门口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叶参将犹犹豫豫地走来,他一把攥住叶参将的领口,问:“到底还有没有救!?”

叶参将重重地叹息一声,“杨崎早就被抓起来拷问过一轮,他坚称自己绝对不会给大应皇室之人下毒,脚腕上的伤并非他的幕所为。”

“动刀的人已经被杨崎砍了,我带人搜过身,没有找到毒药。”

“但杨崎供出了那凶徒效忠之人是悲喜神教的神使,我已经遣人去了,但……”

叶参将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神使极为胆小怕事,虽然传教,但藏得一向非常谨慎,杨崎也不能掌握那老太监的行踪。

谢蕴眼睛一眯,并不觉得杨崎的话可信,他唇角一扬,笑得像只嗜血的猛兽,“继续审,就算扒了他的皮,也要让他把该吐的都吐出来!”

叶参将打了个寒战,目光坚毅:“明白!”

两人交谈的功夫,陈副将推开卧房的门走出来,他向叶参将抬手作揖,道:“传陛下口谕,审问杨崎,是要那莫须有的神教还是他女儿的命。”

庭院里乱成一锅粥,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试图将慎重剧毒的少年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卧房内,宽大的床榻上,江枕玉将应青炀抱在怀里,两人身上盖着两层厚厚的棉被。

初春,天气不算寒冷,但应青炀中的那毒古怪,从地底出来没一会儿功夫,身体就开始缓慢失温。

江枕玉不得不把人抱在怀中,肌肤相贴,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昏迷中的人。

棉被将两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应青炀只有半截小腿裸露在外,伤口被清理干净,毒素逼出了一半,但少部分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以至于应青炀迟迟没有清醒。

江枕玉贴着少年的额头,脸颊轻轻摩挲,他抬手揉了揉少年皱起的眉头,指尖又滑到应青炀唇边,仿佛自己的手指能抹除掉那代表着中毒已深的青紫。

他目光空茫,轻声喃喃:“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不该贪恋着强行留在少年身边,也不该劝说少年郎去追寻他想要的自由,不该听任少年的想法来到燕州府,更不该近乎自傲地轻视任何潜在的威胁。

他本应该更加谨慎一点,珍而又重地把应青炀圈在身边。

哪怕被他厌弃,被他推据,只要应青炀好好活着,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只要出现危险,哪怕以身相替,江枕玉都不会让应青炀出现半点差池。

江枕玉平生每一次质疑自己的决定,都与应青炀有关。

他太想拥抱他,太想留住他,甚至想将人沁入骨血,再也不分离。

江枕玉的偏执,刚愎自用,才招来今日的恶果。

或者再究其根源,他们本就不该在琼山的冬日里相见。

如果不是他,应青炀或许还会自由地活在琼山里,江枕玉自有他的黄泉路要走。

江枕玉这一生机关算尽,手段频出,从不在意生前身后事,即便遭万人唾骂,也从未悔改。

如今神佛座下,鬼门关前,江枕玉第一次悔过。

江枕玉轻柔地在少年唇角印上一吻。

别怕。说好了的,无论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去。

江枕玉抱着怀里的人,逐渐失温的身体让他愈发惶恐,他不得不反复把手放在应青炀的胸口、颈侧,去感受那尚还存在的微弱脉搏。

这熬人的、死一般的静谧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卧房的门被人“砰”地踹开。

阿墨气喘吁吁,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他把手里攥紧的油纸包放在床榻边。

那双焦急的眼睛瞳孔紧缩,死死盯着被拢在棉被里的应青炀。

阿墨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应青炀微弱的呼吸声,他把手里的油纸包打开,语言功能在窒息般的紧张里开始紊乱:“公子……没做好……药……孙大夫说……不能轻易……”

孙大夫按照那一丁点大应皇室解毒丸的粉末,潜心研究了许多年,才在多次尝试中制作出了低配版的解毒丸。

但药方的复原并不完全,药效也被削弱了许多,是否能有效果,也得试了才知道。

而且因为使用的样本太少,这解毒丹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也很难说。

如果这次不行,就只能再铤而走险……

江枕玉没空安抚他,只说了一句,“没时间了!”

他探手把油纸包里的药丸取出,一手捏着应青炀的下巴,让昏迷中的少年张开嘴,一手将药丸放入应青炀的口中。

江枕玉抬起少年的下巴,但那颗细小的药丸却始终停留在舌根处,没办法被吞咽下去。

“水!”江枕玉急躁地喊了一声,向外伸手。

阿墨急忙把放在桌案上的茶碗递给江枕玉。

江枕玉拿了茶碗,含住一口水,低头吻住应青炀的唇,温水一半被顺到应青炀口中,一半从两人交叠的唇齿间滑落。

江枕玉伸出舌尖,探入应青炀口腔里,将药丸缓慢向下顶了顶。

昏迷中的少年蹙眉,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药丸终于被咽了下去。

江枕玉再度拿起茶碗,就这样又给应青炀渡了几口水。

随后他再度拢了拢棉被,手掌放在应青炀胸口处。

唯有指尖跃动着的脉搏,才能让江枕玉正常呼吸。

江枕玉吩咐旁边眼巴巴看着的阿墨:“去把那个姓谢的叫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阿墨点头,转身出去叫人。

一直守在卧房门口的谢大将军很快便跟了进来。

他矗立在床榻之外不远,探究的目光落在昏迷中的应青炀身上。

江枕玉道:“沈听澜曾经给过你的东西,拿来。”

谢蕴一愣,他沉思片刻,忽地一扶衣摆,利落地双膝跪地,“恕难从命。”

谢蕴从在琼州找到江枕玉开始,压抑在他心里的不解,愤怒,终于在此刻像火山一样陡然爆发。

“您想退位,想给徐云直铺路,想让我与沈听澜在你走后,护大梁太平。这些我都能明白。”

“可他呢?”

谢蕴的眼神十足冷漠,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煞气,此刻异常骇人,“杨崎给他穿了蟒袍,审问时又默认了他是大应皇室。既是前朝余孽,不仅不该救,还该杀。”

谢蕴此人,恩怨分明,也异常薄情。

他愿意为之倾其所有的,只有他们一手建立起的大梁王朝,为此,谢蕴可以接受江枕玉的任何命令。

大梁军里有异心者,只要暴露在谢蕴眼中,便意味着死期将至。

不管从前有多少同生共死的回忆,谢蕴的刀锋却从来不会留情。

大梁的开国大将军,是个无心之人。

谢蕴甚至并未起身,他身上的杀意便已经让边上的阿墨有些应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