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养生大师
意外地在陈逐死后翻出了这根红绳,顾昭瑾摩挲着其上“溯川”二字,在犹豫之中,没有用来陪葬,而是留在了自己手里。
最初他要戴在腕上。
但对陈太傅来说刚好的手绳,在帝王这儿稍显宽大,容易滑落。
顾昭瑾又不想裁改,最后系在了踝骨。
往后数个日夜,便是这根红绳伴随着帝王昏昏沉沉醒醒睡睡,并在弥留之际,让柳常记得封进他的棺椁。
而今生醒来以后,难眠之症伴随而来。
顾昭瑾在柳常忧心抹泪之中,忽而想起了这根绳子,便让人寻了给他。
今日刚刚系上,本是想着夜间试试能否助眠,却没有想到,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红绳的真正主人给逮了个正着。
前因后果复杂难言,顾昭瑾没找到合适的解释话语,一时间就这么僵在了陈逐面前。
帝王怔愣当场,偷偷想要解开发带的小动作不见了,面上的恼意降了下去,就连本在挣扎的脚踝都乖乖巧巧地躺在手心,露出了罕见的呆滞神情。
陈逐将这幅画面尽收眼底,忽地笑了笑,拨弄了一下手中的玉牌。
“溯川”二字在空中晃荡,贴着帝王的白皙肌肤,在阴影里流转出一点幽微的光。
他端详了一下,莫名觉出点活色生香来。
但没敢将这想法与帝王说,陈逐怕人当真恼羞成怒把自己驱逐出宫,只是又摩挲了下红绳,含着笑说道:“虽说旧了些,但极衬陛下。”
陈逐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向顾昭瑾讨回红绳的意思,反而还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把玉牌正挂在贴合跟腱往上的位置。
“放在此处才最有乐趣。”他说着,仿佛深谙此道。
顾昭瑾终于缓住了思绪,回过神之后便听到陈逐略带戏谑的话语,瞥了他一眼,直起腰,双臂一起伸过去,一副就算行动不便也要把这绳子解开的架势。
调整好位置的陈逐哪会允许对方就这么拿下来,伸手一拦,手臂穿过帝王腋下,把他拥进了怀里。
动作之轻巧熟练,落在被柳常领进来的太医眼里,仿若帝王投怀送抱一般。
他老神在在地转了身,把像是要冲上去龇牙的老伙计截了下来,拉着一块转出了屏风。
两人的动作极快,刚露出了点头就撤离了,脚步又轻盈,正忙着“打情骂俏”的二人压根没发现他们来过。
柳常被拽到了门口,恼怒不已,瞪着老太医:“做什么?你没见陈逐正犯上呢么?”
老太医捋了捋胡须,神情淡定平静,甚至带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陈太傅咬陛下的嘴唇我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
柳常:“……?”
太监总管露出了天崩地裂的神情:“你说什么——”
压根不知道两个老家伙这边的交锋,陈太傅把皇帝抱了个满怀,看着人脚踝上的红绳玉牌贴着肌肤晃悠拍打。
暗红枣青衬着支离病骨,却没被苍白淹没,反而透出股执拗的、与这副身躯格格不入的鲜活气。
的确是好看的。陈逐暗暗想着。
可惜,景色宜人,却不能多看。
眼见顾昭瑾整个人的颜色都开始转红,他连忙移开了目光,转换话题。
“陛下此罚甚好,约束了自己,也将臣踩在脚下。”
陈逐还没忘记先前说的要罚自己,帝王得先受罚的浑话。
戴着红绳玉珠的那只手腕贴在顾昭瑾的踝骨,用玉珠贴着逗弄那玉牌,闷声笑着:“如此一来,便是君臣相得,金玉相照了。”
顾昭瑾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根来不及升起窘迫,差点又被陈溯川激起恼意。
帝王睨了一眼眼前笑得灿然的太傅大人,却是有火也发不出。
陈逐就是有这本事,既能三言两语把顾昭瑾惹火,也能插科打诨几句话就转移开他的注意力。
害得顾昭瑾堂堂一个威严帝王,到了他这里便情绪起伏如春涛惊澜,总之就是难以安生。
……
等老太医估摸着时间再进来的时候,顾昭瑾腕上的发绳已经被人解开了。
陈逐按捏着帝王的手腕赔罪,看太医在那儿望闻问切,时不时要向他讨一下皇帝的腕子摸脉搏,摸完又塞回他的手心。
一来二去,顾昭瑾还没说什么,候在一旁,不知为何眼神像是在向陈逐下刀子的柳常先开了口。
“太傅大人不如先去梳洗,这边咱家伺候着就好。”
陈逐看他一眼,不知道这老家伙又吃错了什么药,没答应,懒洋洋地说:“无碍,等陛下问诊完了,我和陛下一起洗也是一样的。”
搬起石头砸了脚,还配进去一个帝王,柳常暗恼,但是看了眼气色比先前好上不少的顾昭瑾,又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一边生着闷气,一边暗暗在心里戳陈溯川的脑袋。
好个陈溯川,太子太傅做得比妖妃还厉害,直接在他眼皮底下拐带了太子。
陈逐不知道太监总管想着什么,也不在意他的想法,等太医问诊开了药之后问他顾昭瑾的身体状况。
“淤血残毒,看着厉害,细细论来利大于弊。”老太医捋了一下胡须,笑得欣慰和蔼,“只是需得看顾好陛下心情,不得总是情绪起伏,大动肝火,否则更为伤身。”
陈逐与他对上眼神,在对方眼中明晃晃地看见了“你不要老是惹陛下冒火”这几个大字。
有些心虚地偏了一下目光,他把玩手里修长柔韧的手指,本来冰凉的指节被他揉捏得染上体温,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知道了。”陈太傅咳了一下。
诊断的结果比预想中好很多,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太医收拾收拾退出了景仁宫。
眼看天色已晚,内侍备好了水,陈逐拉着顾昭瑾去偏殿梳洗。
柳常想要跟进来,被眼疾手快率先关了门的某太傅差点暗害了脑门,只能听着里面传出的水声干瞪眼。
景仁宫的浴池比不得福宁殿的,更小更浅些,也没有层层的玉石台阶。
陈逐坐在池边,伸手帮坐在池内小凳上的皇帝脱衣。
顾昭瑾配合着伸手抬腿,待褪得只身一件里衣后,看陈逐在水边拧帕子的模样,有些无奈:“你怎么总是和柳常过不去。”
听到顾昭瑾的话,陈逐看了一眼守在门外隐约透点影子的柳常。
“陛下这话说的不对,明明是他先和臣过不去的。”他的声音幽怨,仿佛自个儿才是更委屈的那个,“陛下偏心。”
堂堂当朝太傅,却是一副宠妃的做派,还和内侍过不去了。
顾昭瑾好笑,又有点气:“到底谁更被我偏心?”
他是真看不懂陈逐都在想什么。
时而敏锐时而迟钝,好话软语能说一箩筐,不乏一些大胆的剖心陈情,最终的落点却能清清白白。
等帝王怀疑是自己过于多思敏感以后,这人又开始撩拨蹦跶,非要攫取他的注意力不可。
实在是……
实在是猜得有些累了。
热水浸染疲乏的躯体,松缓了筋骨。
顾昭瑾垂眸,看着荡漾水波中映照出的自己和陈逐的模糊倒影。
一双影子随着陈逐若即若离的动作相依相偎,有那么刹那像花园池子里交颈的鸳鸯,被热气蒸得发颤的脖颈正挨着彼此。
他突然觉得喉间发紧,不是被热雾呛的,也不是咳嗽。
而是有些话语在这一刻迸发出不吐不快的冲动。
看着陈逐撩起一波又一波水花浇在他身上,顾昭瑾拨开了内侍撒于水面的花瓣,直言道:“陈逐,你当真不懂?”
陈逐一愣。
皇帝没等他回答,忽地在水中伸出了湿淋淋的手臂。
被热水泡得泛粉的双手圈住了太傅的脖颈,水珠顺着他小臂滑落,在对方疑惑看过来的刹那,吻上他的唇瓣。
水汽漫过鎏金浴池的边缘,白玉雕花被热雾洇成朦胧的淡影。
帝王如池藻般铺开的墨发浸在热水里,几缕湿发贴住苍白颈侧,被热气烘出的薄红正顺着肌理往锁骨蔓延。
陈逐怔愣在原地,手中的木梳掉落,微垂的眸子陡然睁大。
梳子沉落水底发出“咚——”地一声。
顾昭瑾起身时带起的几抹芙蓉残瓣黏在了陈逐的发上,粉瓣边缘被水汽浸得透明,随着亲吻更深水流往发梢淌落时下坠。
被攫取了唇瓣的陈逐盯着水面晃荡的倒影。
他看见顾昭瑾垂落的乌发正被水波揉碎,而自己倒影里的睫毛正剧烈颤了颤,垂落的广袖扫过水面,又下意识搂上帝王纤薄的腰肢。
温热裹进怀里,湿衣勾勒出的曲线朦胧又绮丽。
皇帝睫毛上凝着的水珠将落未落,最终与被惊起的涟漪一起,推搡着相撞,在吻得更深中坠向水面。
水珠砸破倒影,陈逐回过神来。
满心震惊,他猛地攥住了顾昭瑾的下巴,却是担心把人脚下的矮凳推倒,没敢用力。
唇齿继续交缠,陈逐有些生涩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咽下了不属于自己的唾液。
木芙蓉的清香,混着帝王身上浅淡的安息香,悠长的味道似乎在胸腔蔓延开来,他感受到一只瘦削的手指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皇帝指尖的力道并不大,轻飘飘的羽毛一般,他却觉得重若千钧,怎么也没有挣开。
左胸被人抵着、按着,陈逐才惊觉那里跳得飞快。
“砰砰”窜动。
撞得他肋骨生疼,连带着耳尖都烧了起来。
按着他胸口的人却无从感知,只能哑着声,问道:“陈溯川,你到底有没有心?”
陈溯川没听清。
耳中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蜂蝶振翅,热泉的蒸腾声、水流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混作一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昭瑾那片唇的柔软。
紧接着,他开始耳鸣,偏过落在顾昭瑾身上的视线,目光死死钉在水面打转的花瓣上,却反而看到了更多水下的情景。
池底暖玉映得皇帝肤色近乎透明,柔软的衣摆在水下飘逸,就连脚踝上的玉牌都随着水波翻出浪花。
红绳勾勒出纤瘦的线条,“溯川”二字拍打在帝王的踝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