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楠白
时藏锋代替儿子回答:“是的。不过他目前正处于分化紊乱期,最终究竟会分化为哪个性别,又会是什么等级,暂时还不清楚。而这个极端组织当初应该就是把他当做Omega绑架的,他们已经用同样的犯罪方法导致了上百起Omega的失踪案,其中不乏A级等高级别Omega。”
时藏锋顿了顿,声音逐渐沉重起来:“但如果仅仅是这样,我想我们还不必如此紧张,可惜通过此次案件及以前的一些情报来看,这个极端组织涉及的恐怕不仅仅是绑架Omega、进行非法实验等恶劣事件,他们还与一项名为‘杜鹃’的秘密计划有关。”
时茧眼神一动,对此极为耳熟,他确信自己曾在什么地方听见过,然而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阿比斯·诺曼沉吟片刻,缓缓道:“实则在二十年前,这项计划就已经存在了,那时我刚刚即位,在一次御驾亲征时俘虏了境外异种的高级将领,从他身上搜出的加密通信中首次出现了‘杜鹃计划’的字样,从此后不时也能够在其他地方听到这个秘密计划,只是直到如今,都无人知晓其中具体内容。”
从他们二人的交谈中,时茧可以轻易看出来,“杜鹃计划”并非绝密,至少联邦最顶层的这一批当权者都对此心如明镜。
它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么耳熟?
时藏锋道:“根据初步调查结果显示,这个极端组织背后应当是有另一股势力在支持,而这股势力的最终目标应当就是‘杜鹃计划’的成功实施。但很可惜的是组织领头人已经逃之夭夭,此人身份神秘,职业未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还在中心区里,不可能逃远。”
阿比斯·诺曼问道:“上将阁下认为,支持极端组织的人,或者说异种,会是谁呢?他在境外还是境内?”
时藏锋思考片刻,答道:“我始终认为异种之中一定有潜伏到联邦的卧底——如果这个极端组织这些年来的非法实验和维持基地运转产生的高额费用都来源于异种的投资,那么对方对人类社会必定十分了解,且有能力在联邦替该组织首领筹谋规划,地位必然不低。”
范围在说话间缩小到一个很小的圈里,时藏锋心中有几个人选,但他没有证据,并不好直接向皇帝表明,否则有攻讦同僚之嫌。
阿比斯·诺曼自己心中显然也有数,关于极端组织和“杜鹃计划”的交流就到此为止,只是最后套话般赞扬了时藏锋对联邦做出的贡献,又谦逊地表示希望上将能够尽自己所能调查清楚云云,最后他仍是将话题和注意力都放在了时茧身上。
为了拉近和时茧的距离,他甚至开了一个玩笑:“原定的授勋仪式是在三天之后,时茧同学这是迫不及待想要问我要‘帝国之星’的勋章了吗?它现在正挂在我的寝宫,我可以让侍卫长将其拿过来,先让你赏玩这枚天生属于你的勋章。”
时茧礼貌而客气道:“多谢陛下,勋章我还是三天之后,再从您这里拿回来。”
他看一眼时藏锋,在父亲默许的眼神下,说明自己的来意:“也许这个请求会让陛下觉得唐突,但请容许我向您表明我的恳求,希望您能够下放赦免令,将我的教官,也就是第一军校一年级的总教官,前第九军区服役军人牧野,从督察队放出来。”
阿比斯·诺曼来了兴致:“据我所知通常都是有严重违反军纪,或是对军队造成巨大损失的军人才会被督察队带走审讯,你的这位教官,他又是因为什么罪名而被拘捕呢?”
男人即使姿态轻松地坐着,表情也总是含笑舒适的,但那双眼睛在看向自己时,时茧总是会有一种喘不上气的压迫感,让他有一种仿佛被某种野兽盯上,时刻都会陷入危险之中的错觉。
时茧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适当地微微低下头,表现出一种长辈们都会喜欢的乖巧孩子的神态,放轻了声音,一半认真一半装出来的愧疚,对阿比斯·诺曼说:“督察队说教官涉嫌暗箱操作,违规将未登记在册的学生带去外派任务,并在过程中影响了军方的处理进度,但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其实是我的错。”
阿比斯·诺曼果然顺着问:“为什么?无论是大总管还是侍卫长,或者是识云,向我提起你来时,都说你个性要强但听话乖巧,今天一见,时上将果然把你教得很懂礼貌,又进退有度,是个好孩子。”
时茧撇开眼睛,很“难过”地说:“在向学校递交申请书时,教官担心我的等级不高,出任务时会更容易发生意外,所以卡着我的申请没有提交,是我自己偷偷混进外派任务的队伍,才跟着来了中心区。后来我的确遇到了危险,受困于极端组织基地,我哥哥温隅安和教官当即便想组织人手援救,却被督察队以此为理由,带走了教官。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但教官实在是无妄之灾,我想还他一个清白,只好求助于陛下。”
时藏锋适时送上助攻,和小儿子一唱一和:“你做事也太不计较后果了——陛下,我建议您收回这枚帝国之星,就当做给不懂事的小孩子涨涨教训,让他记住以后不能够再随自己意乱来。”
阿比斯·诺曼忽然起身,时茧和时藏锋都有些愣住,互相隐秘地对视一眼,都没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什么,显然是都被这位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个态度?
难道他们这场戏演得这么假?
但再假的戏也只不过是传递出一个信号,这种情况,一般不就顺着台阶下了么。
在父子二人的注视下,阿比斯·诺曼缓缓走到时茧面前,抬起手,用戴着权戒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脑袋,和煦地微笑说:“上将,请不要这样贬低这么好的孩子,他可是联邦的新星,军政世家的荣誉。”
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时茧:“你也不必为此感到自责,连累教官这种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毕竟现在全联邦上下,谁不知道多亏了你舍命冒险,才拿到这么多关键证据,一举摧毁了这个极端组织。我破格将帝国之星授予你,就代表了联邦从下到上对你的认可,你又怎么可能和干扰军方执行任务、延误进度等指控挂钩,哪怕过程中的确存在一些程序上的缺位,但最终取得的成果,我想无人可指摘。”
这哪里像是公正严明的联邦皇帝,倒不如说更像是个狂热信徒,毕竟连时茧自己都没办法这么理直气壮。
时藏锋的脸色也更是变幻莫测——这皇帝对小茧态度这么温和,到底有什么意图?!难不成想挟子逼父,让他放弃对皇室的强硬态度?
“帝国之星只会为一个人闪耀。”阿比斯·诺曼一锤定音,“赦免令而已,为我的帝国之星破例一次,有何不可。”
第72章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 掷地有声,时藏锋的脸色去彻底沉下来,几欲开口, 都有些插入不进。
时茧懵完, 立刻站起来向阿比斯·诺曼表达感谢,接着就想告辞, 然而却被抢先一步问道:“先前你关心识云的伤势, 想来你们的关系很好, 既然来了, 未免空跑一趟, 你要去探望探望他吗?”
想到顾识云, 时茧到嘴边的辞别套话又咽了回去, 余光瞥了眼时藏锋, 发现父亲的脸色像是在……生气?
他收回视线, 低声道:“当时在极端组织基地的废墟里, 是顾学长救了我, 他因此受了重伤, 而我却一直没能亲眼见上他一面。更不知道他现在伤势如何。”
时茧通常都直呼顾识云大名,偶尔坏心起来,会调侃地喊他顾部长, 但极少叫他顾学长,因而突然说出来这个称呼, 显得还有点拗口。
阿比斯·诺曼听见时茧对儿子的关心,心情似乎更好,笑道:“那么,我带你去他的寝殿,你们叙叙旧。”
时茧点头:“希望没有打扰到陛下。”
时藏锋本想喊停, 某种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对于不稳定因子的直觉,令他总觉得如果让时茧继续待在这儿,危险程度就会直线上升。
然而这边两人已经谈好,他想阻止都没有理由,本想跟上去,阿比斯·诺曼又忽然回过头,时藏锋立刻就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皇帝道:“识云伤势还不稳定,太多高等级Alpha接近他的领地,会致使他理智失控,恕我无法邀请上将一同前往,还望你理解一二。”
皇帝都将自己姿态摆得这么低了,时藏锋还能说什么,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无妨”,实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他被留在会客厅,由侍卫长接待,等待时茧回来的时间里坐立难安,实在担心阿比斯·诺曼会对他的儿子做些什么。
时茧一路也十分警惕,但皇帝陛下只是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和他说笑两句,全程表现得再正常不过,他也就稍稍放松了些。
顾识云的寝殿在起卧区最里面,女仆长替他们打开门,时茧礼貌地只打量了一眼,装潢内敛奢华,很符合对方的风格。
阿比斯·诺曼一个眼神,女仆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不忘顺手将沉重的雕花红木大门关上。
“这是客厅,他正在卧室。”阿比斯·诺曼将时茧引入房间。
他抬头一看,靠窗的大床上,的的确确躺着顾识云,只是呼吸孱弱,胸腔几乎没有任何起伏,若非仔细观察,看上去像极了一具已然断气的尸体。
时茧说不上来自己看见这一幕时的心情,他第一想法就是不可置信,一个S+的Alpha怎么会伤重至此?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快没有了,都难以分辨死活——
那他当时为了护住自己,受的伤该有多严重?
时茧不知道为什么尝到了舌尖忽然返上来的苦味,心脏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又冷又痛,他这是心疼顾识云吗?可他明明克制不住地想责备这家伙,明明连自己的安危都没办法保证,当时为什么要折返回来救他?都找到逃生口了不是吗?
如果不回来救他,不拿身体当护盾替他挡下爆炸的冲击和那些飞溅的碎石,那他也就不会生死不知地躺在这儿。他们本来应该并肩而站,在无数人羡慕崇拜的目光中得到联邦最高统治者的嘉奖,那枚帝国之星的勋章,也该有一块戴在他的胸前。
但这一切,在时茧今天目睹顾识云真正的状态后,什么也没有了。
他互相交付过生命的同伴,有恩惠尚未回报的学长,危险之际低吻告白的爱慕者……也许再也无法回应他,更无法亲耳听见他的答案了。
时茧浑身都是僵硬的,全凭肌肉记忆走到顾识云床前,细细端详着他。
阿比斯·诺曼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他身后,忽然间的开口让时茧惊得猛地回头,却发现彼此间的距离近到只剩下一拳,慌乱间跌坐在顾识云的病床上,通过触觉他能感受到自己坐在顾识云的手上了。
“……陛下?”时茧见对方似在出神,咽下口水,大着胆子提醒他。
阿比斯·诺曼倒的确回过神了,只是在用一种令人费解、充满了侵略性的目光看着时茧。
二人目光相接,这样近的距离,时茧几乎都能看清楚皇帝眼中自己的倒影,他的喉结不安地滚动着,脑子飞快运转着该如何摆脱这种尴尬处境。
然而下一刻,阿比斯·诺曼突然说话了,就是内容堪称放浪,瞬间就让时茧红透脸颊,浑身热得像刚出笼的蒸豆腐,他都疑心咋舌,这样轻浮孟浪的话,怎么可能会从联邦之主的口中说出?
“你的那里很软。”
哪里?
时茧人是懵的。
阿比斯·诺曼欺身上前,凑到神态茫然的少年耳边,轻声道:“我的儿子病得快死了,他的小男朋友一来就坐在他的手上,是还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这几乎快将时茧描述成那种不知节制一味索取无度的**了!
时茧又羞又恼,后知后觉地坐不住了,想要站起来:“陛下!请您……放尊重些!”
哪知肩膀上忽然按下一只大掌,纵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手心滚烫的温度,像烙铁般,令时茧心中不安。
阿比斯·诺曼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我不应当在自己病重昏迷的儿子床前,对他的心上人肆意逗弄吗?还是说,你认为我的表现不像是一国之主,实在太孟浪了。”
即使心中就是这么想的,但时茧还没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他也没搞懂这人究竟想做什么,只得先尽力周旋:“我和顾学长的关系并非陛下所想,请陛下不要再试探我了!”
“并非?”阿比斯·诺曼越过时茧,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顾识云,又将那双令人颤栗的视线重新锁定在时茧身上,“可识云说,你早就是他倾心的太子妃,也就是我的儿媳妇,联邦未来的皇后。还是说我误会了,其实你想越过那一步,直接做我的皇后?”
时茧的眼睛翛然睁圆,他终于不得不绝望地承认自己那些有关于阿比斯·诺曼的所有直觉都是对的,他不是在试探、更不是在玩笑,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当作势在必得的猎物盯上了!
可这一切也太突然了!况且也过分挑战时茧的认知!他根本就接受不了!
时茧挣扎着想起来,但阿比斯·诺曼扣在他肩膀上的手力道加重,让他挣扎而不得。
“你好像从刚开始见面时就很害怕我,为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放屁。时茧冷笑着看回去。
“没有哪一位皇帝会像你这样……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奉陪。”时茧搬出时藏锋,想让这人多多少少收敛一点,“我父亲等太久了会担心我,我要先回去了。”
阿比斯·诺曼丝毫不生气,带上一丝回忆,微笑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遇到感觉害怕的人,就会往时上将怀里一缩,用这双宝石一样的蓝眼睛警惕地观察周围,像一只生而警敏的小鹿。”
时茧懵了一瞬,阿比斯·诺曼说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他们在这之前见过?可他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阿比斯·诺曼见状并不受打击:“这不怪你,那时候你还太小,不记得我来过第九军区慰问也是常事。我见到你时,恰逢你们全家都在边境同将士一起过年,你被你的父亲单手抱在怀里,边境风沙大,他用军服大衣把你捂得严严实实,我捏过你的脸蛋,那时你倒是比现在要乖很多。”
随着阿比斯·诺曼的回忆,时茧碎落一地的记忆碎片似乎有几块自动拼在了一起,他仿佛看见自己躲在父亲他保暖的大衣里,警惕地看着那个高大年轻的男人在同父亲交谈,忽然间向自己投来目光,笑着摘下手套,过来捏捏他的脸蛋。
如果记忆没有哄骗时茧,那个时候的阿比斯·诺曼和现在毫无分别,至多不过神色更年轻几分,而现在则更深沉许多。
——或者说比起现在的他,更像是性格和善些的顾识云。
“那又怎么样。”时茧并未放松警戒心,仍然戒备地盯着阿比斯·诺曼,“我小时候见过你,不代表你现在可以当着你重病儿子的面,对他的学弟说话不清不楚。如果你继续这样,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告诉我父亲,到时候上议院参你一本!”
阿比斯·诺曼失笑:“脾气这么大,可不像刚才为了求我动用赦免令时那样可怜无辜的模样。小少爷这么会装乖么?怪不得连识云也被你哄骗了。”
时茧听不得他总提起顾识云,提一次他就记起来自己还坐在顾识云的手上一次,难免羞红了脸:“请你不要再牵扯到顾学长了!”
阿比斯·诺曼却语出惊人:“牵扯么?可‘顾识云’这具身体,本来就只是我的精神体,他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实则都是我所感受到的,你说我言语放浪,可我说的明明是事实——真的是很软,很软,像抓一把连指尖都会陷进去的橡皮泥。”
时茧愣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宁肯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也不愿意相信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什么叫‘顾识云’只是他的精神体?
这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精神体!!
第73章
阿比斯·诺曼向时茧笑道:“难道识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吗?那可就是他的不对了。”
他牵起时茧的手, 时茧想要挣开,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很僵硬,他一个受过训练的军校生, 纵使体质上始终比不过高等级的Alpha, 但也不该,不该像这样完全被男人有力的大掌紧紧箍住, 根本动弹不得。
但阿比斯·诺曼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他只是欺身压来, 与时茧十指相扣——如果忽略他们现在正在顾识云的病床前。
原本有些暧昧的动作, 因为多了一个病重不醒的顾识云, 而他在名义上又是阿比斯·诺曼的儿子, 是联邦名正言顺的太子, 这份暧昧里就又多加了几分不可言明的禁忌。
“不过我也许能够猜到他不愿意将事实告诉你的原因, 毕竟精神体和宿主同根同源, 他也同样分享了我的独占欲和恶劣性, 恐怕不太愿意将你分享给我。”阿比斯·诺曼语出惊人, 时茧下意识看了眼昏迷中的顾识云, 却被男人轻轻掐住下巴,转正回来。
“就算你牵挂的是我的精神体,但作为本体, 我也是会吃醋的哦。既然现在和你交流的是本体,那么就暂且先专心一点, 把目光都放在我身上吧。”阿比斯·诺曼微笑道。
时茧忍不住骂了句变态。
阿比斯·诺曼点点头:“的确是不符合常理的精神体,我想就算换成更见多识广的时上将,也是会为此感到诧异的,更何况是你呢,从小就被娇养在城堡里不问世事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