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逐风
杜安说:“你从来都不告诉我们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后来我和军儿还有晓伟他们聊起这件事,才知道你那天晚上给大家都打了电话。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你当时状态很不好,都以为跟平时一样……但凡有一个人当时出去找到你,你第二天就不会遇到那群人,就算遇到,可能会有其他的处理方式,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因为你两天都没来学校,我们几个人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儿,大家都很担心,袁琳赶紧报警。就在学校里乱成一团的时,你带着一身伤出现,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切都他妈完蛋了。”
明霆单手撑着下巴,耳朵听着杜安的讲述,眼睛却瞄向了窗外。
明霆人在学校,座位始终是空的。
杜安的眼睛在那个空荡荡位置来回徘徊,始终无法忘记自己见到明霆再度出现时的震惊。
明霆伤得很重,但是他坚称自己只是皮外伤,袁琳带着他去医院,等看到结果时,袁琳手都在抖。她问明霆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把他打成了这样,明霆摇头,死活不肯说。
他天真的以为,江湖事江湖了,他打过花衬衫,再挨一顿打,双方扯平,这件事就过去了。伤口什么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痊愈,这是最简单的买卖。
明霆在宿舍里躺了一个礼拜,每天没事做,望着床板发呆。周梦勋给他发过好多消息,打过很多电话,但是他没接也没回。不是他不想理周梦勋,周梦勋那天究竟想跟他说什么,他也很好奇。只是他不希望在这个时间节点把周梦勋和花衬衫多做牵扯,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属实没有必要。
周梦勋再也没有来过学校,明霆大概知道,周梦勋走了。
就在明霆以为尘归尘土归土之时,天大的麻烦像是铅云一般压向了他。
在那晚对白书言出手相助时,明霆只觉得花衬衫那群人眼生,不是混迹周围几条街的人。当李主任把他叫去办公室时,在场除了袁琳,还有一个陌生男人。言谈中得知,那花衬衫并非跟他们一样的不良少年,相反,在这城市有着不可言说的背景。
明霆看着李主任对那男人客气中带有谄媚的模样,心中顿生厌恶之情。
那人目标很明确,细数明霆种种罪状,说他仗着自己未成年的身份殴打别人,始终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他还像模像样地拿出验伤报告,不知道的还以为明霆把花衬衫打成了二级残废。
不光如此,这人神通广大,搞到了明霆危险驾驶那一次的混战案底,零零总总加在一起,总归是要讨个公道。
李主任听得眼皮突突跳,瞪向明霆,问明霆是否属实,明霆没说话。
那人说,这事儿可不单单是明霆一个人干的,听说还有别人。看来这小子很会拉帮结伙,要是不都找出来严惩,恐怕日后会为学校带来更大的隐患。
明霆心中一震,惊愕地看向那个满脸笑意的男人。
李主任斥责明霆:“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是。”明霆先是承认一部分,再否认掉最关键的:“但是我没打他,是他打的我,现在身上还有伤,不信我还有医院的检查结果。”
男人笑道:“你有什么证据吗?像你这样的不良少年,天天在外面打架斗殴,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张冠李戴栽赃他人?”
“我……”那天被花衬衫等人寻仇,全程都只有他一个人,哪儿来的证据?
“李主任,小孩儿可以说谎,大人是要讲证据的。”男人敲敲桌面上的文件袋,“白纸黑字,口说无凭。”
李主任用力吸气,脸色一阵黑一阵红,他问明霆:“还有谁?”
明霆说:“没有别人了。”
李主任尖声道:“说实话!”
“只有我一个!”
“明霆!”袁琳急促地打断了明霆,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紧张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袒护不了任何人。你懂不懂什么叫法不责众?参与的人越多,你的责任就越小,到时候大家批评的批评,记过的记过,不至于有过重的处罚……”
明霆问:“就算是批评,也会在全校公开吧?”
袁琳默认。
明霆说:“没有别人。”
袁琳急道:“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意义是大人斟酌的字眼,明霆满心只有义气。
虽然他惹是生非,但从来没有闹出过恶劣事件,学校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历年历届都有混世魔王,学校都是本着尽量平安无事度过三年送走即可的原则,若真是出现不得了的纰漏,该开除也是要开除的。
现在明霆就是这个情况,对方有背景,来势汹汹,不光要打他,还要让他把断了的牙往肚子里吞,就此被学校扫地出门,斩草除根,彻底失去庇护。加之李主任早就看他不顺眼,前脚刚记了大过,后脚又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袁琳想和对方再做沟通,让明霆一个人先离开。现在是上课时间,明霆没回教室,而是跑去厕所抽烟。看着烟雾从窗户飘散出去,他大脑进入放空的状态。
周梦勋出国好好读书,回去他的人上人世界;陆晓伟虽然不着调,但是在父母为他操碎了心,始终希望他好好读书;杜安有女朋友,将来两个人要考到一所大学,为此杜安比原来努力了不少;史军要去参加特招,正是关键时刻。
所有与那些负面事件相关的人都有美好的未来,不应该在此刻多加一笔污点。只有他不一样,万事因他而起,主动扛起才是有所担当。
明霆已经决定好了。
傍晚放学时,明霆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了白书言,女孩眼神慌乱,看起来是专门在等他。
“怎么了?”明霆问:“你怎么没跟端子在一起?”
白书言说:“今天我被李主任叫去了。”
“哦……”明霆了然,看来那花衬衫也不想让白书言好过。“他们为难你了吗?”
白书言摇头:“没有。只是问我,那天晚上还有一个人参与打架,他是谁。”
明霆略有迟疑:“那你说了吗?”
白书言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表情变得有些悲伤:“他们完全没提那天晚上对我的骚扰,反而说是我主动的,还要叫我家长来。明霆,我特别害怕,已经高三了,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万一他们颠倒是非纠缠不放,我们该怎么办?”
女孩与自己有着相同的遭遇,都在强权之下无处喘息。明霆愤慨至极,就算白书言扛不住压力和威胁真的说出点什么来,他都没办法迁怒她。
白书言哭道:“他们说,我要是知道另外一个人,就……”
明霆问:“所以你把周梦勋供出来了是吗?”
“没有。”出乎意料的,白书言摇了摇头,“我没说。明霆,我虽然很害怕,也很不能理解,但是我答应了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明霆听后内心翻涌。
“但是我不明白,周梦勋已经走了,他是否参与其中并不影响他什么,你为什么要把他摘出去?有个共犯的话,对你的处罚就不会那么重了。”
“你说了,他都走了。一个已经彻底无关的人,根本不可能替我分担任何责任,还把他卷进来干什么呢?”明霆笑道,“就算真的说了,他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一直都是一个优等生,谁会相信呢?退一万步讲,他们相信,周梦勋也没必要留下这么一个恶名。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他们要是问你八月十一号那天杜安在哪儿,你就说他跟你在一起。”
白书言说:“那不是承认了我俩还在一起吗?”
明霆说:“早恋又不是死罪,总比聚众斗殴强吧?”
白书言一言难尽,垂首沉默许久,认真地问明霆:“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明霆抬起双臂伸懒腰,轻松说道:“我有的是办法啊!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学校几番调查均没有什么太大进展,只是对方层层施压,一副要把学校掀个底朝天的架势,又有李主任顺水推舟,袁琳再怎么想保明霆都无济于事。最终,鉴于明霆行为恶劣影响重大,做出了开除决定。
面对这个结果,明霆没吵没闹,他只是看着一屋子的成年人,心中埋下了畸形的种子。
只要拥有权力,拥有财富,拥有地位,就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就可以把他这样的人搓扁捏圆,断绝他所有的路,让他滚回垃圾场去。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位大少爷一时兴起调戏了一个女孩。
十七岁的明霆什么都没有,面对不公,他无力反抗,只能带着无限的愤怒和悲凉接受这个现实。
他在教室里上了最后一堂课,下课后,学生们乱哄哄地收拾书包,老师整理教案,他突然站起来,把课本全都撕碎,一步跳上了桌子,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挥臂,在如雪般纷纷落下的碎纸中,居高临下地环顾着所有人。
早已知道结果的杜安再也无法压抑情绪,他也一并跳上了桌子,紧接着,史军、陆晓伟纷纷行动,男孩们踩着高桌彼此对望,难掩悲痛。
“下来!都下来!”老师赶紧呵斥,“明霆!你给我下来!”
“Captain,my captain!”杜安高声说。
明霆笑了笑,两根手指并拢,在额前潇洒一比,随后双手抄兜,轻盈地从桌上跃下。
“啊,现在想想真的太尴尬太傻逼了!”回忆当时那一幕,杜安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又不爱看电影,就跟你在网吧里看过那一部,当时见你跳上桌子,自己忽然一下子热血就涌上来了!”他笑过之后,长长叹气,“让我现在干这种事,打死我也干不出来。”嘲讽儿时自己的口吻背后难掩回味追忆,他知道那是一种无所畏惧的勇气,那种勇气在今后的日子里被一点一点磨没,再也无法聚拢了。
如果在往后很多次抉择面前,他都还有那种勇气,是否现在的人生也是截然不同的呢?
明霆听完这个故事,心中症结已全部疏通,掩面大笑起来。
“你那天问我白书言,我还想了好久。”杜安继续说:“我当时傻逼,只想着捞你,什么都没弄明白的情况下说白书言也被叫去问话,就一直死命让白书言把另外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我们都清楚一定还有一个人,但是白书言死不张嘴。至于为什么不能说,她不肯告诉我。我没想到她那么胆小,对她有点失望,后面高三升学,渐渐地就淡了。”
明霆说:“恰恰相反,是我让她不要讲的,她信守诺言,也很勇敢,你怪错他了。”
数十年后听到事情的真相,杜安消化了一阵,最终也只是无奈地耸耸肩。
“本来,我们以为你只是离开学校而已。真没想到你小子发大疯,给所有人发了一条消息,告诉我们你走了,要出去闯荡,混不好就不回来了。我们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那段时间周围的气氛很糟糕,我们都不想面对,但都知道,一切都由不得我们选。”
“哈哈!手机丢了嘛!”明霆笑过之后,表情沉寂下来,这就与他日记里的故事完全呼应上了。
一个开朗热情的少年到底是怎样一步步变成一个无情冷硬的大人?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只要让他一次次面对不公,一次次面对打压,一次次跌倒在泥潭里就好了。
少年终于知道,空有一双拳头仍旧孤立无援,要拼命往上爬,爬到令人仰望的高度,他才能真正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明霆问:“所以你们找了我多久?”
“很久。”杜安忽然想起,“对了,你走之后不久周梦勋回来过一次,他当时也在找你。”
明霆心铃一震。
杜安问:“我一直想知道当时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当时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就跟他妈的要得抑郁症了一样。后来经历的事多了,就渐渐觉得好像那些也不叫事儿,人生啊,难处多得是。明霆,你是当事人,你自己怎么看呢?如果一切能重来,你还会那么选吗?”
明霆自己的记忆只到十七岁生日那个晚上,而后面的一切都并非此刻的他所经历过的,而是另外那个明霆正常走完的时间线。在听到那些遭遇时,明霆有着感同身受的愤怒,只是现在他既是十八岁,又比十八岁成熟许多。
他错乱,纠结,怅然,理解十七岁的自己,亦理解三十岁的自己。最后只能感慨道:“即便现在看起来再怎么幼稚,那时候的选择都是值得尊重的。端子,十七岁不会重来了。”
杜安愣了好一会儿神,摇头笑叹:“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第110章 成为车手的决心
明霆知道自己会跟杜安聊得比较晚,回不了医院,便先前嘱托过周梦勋。深夜,他独自驱车回家,车内始终播放着《世界末日》的旋律。到家后,他再度翻看那些日记时,这旋律仍旧在他的大脑内回荡。
十七岁生日那天的故事终于拼凑完整,他最后一个电话原来打给了周梦勋。
他记起了自己当时的心情,那种无论如何都想见到一个人的心情,是谁都好,哪怕是他口口声声讨厌着的周梦勋。如果周梦勋没有被打断,如果那通电话能讲的更久一点,他的坚固防备是否会有一丝丝的松动呢?
明霆躺在床上,把日记本盖在脸上,几分唏嘘,几分怅然。
等明霆再去医院时,坐在周梦勋的床边削苹果。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医院的人都要削苹果,也不知道周梦勋算不算得上喜欢吃苹果,只是手里有件事可做,跟周梦勋聊到过去时会显得自然一点。
他说:“你知道吗?咱们高中邀请我去参加校庆,是不是挺搞笑的?我就跟端子见了一面,聊了聊过去,也突然回忆起以前的很多事。周梦勋,你记不记得我生日那天晚上,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
“记得。”周梦勋点头。
明霆笑道:“你当时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十三年过去了,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周梦勋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啊?”
“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明霆问:“我是说那天你想跟我说什么。”
“就是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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