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咒蓝山
雷诺的脸色终于变了,从从容不迫的慈祥,转作凝重难掩的焦躁,他打开腕端终端,尝试呼叫外层队伍,却无济于事。
“怎么会——”
他抬眼,再看裴琮时,眼里再无方才的施舍与训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迫面对失控的怒意。
而裴琮只是抬手松了松锁环。
看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枉他忍着恶心拖延时间。
雷诺在死亡的气息真正逼近时,再也维持不了那副“为了联邦”的伪装。
面对即将被颠覆的一切,他终于乱了阵脚,眼神惊恐,话语急促:
“毁灭了联邦基因库,你也会死的!”
“你是回溯者,带着执念而来!你完成执念后就会彻底离开!再也回不来!”
“你不能完成你的执念,你不能摧毁联邦基因库!”
裴琮的眼神骤然凛冽,一直以来无法抓住的、让他不安的东西现在就摆在他眼前。
他终于抓住了那缕不安的来源。
下一秒,那道门被强行撕裂开。
黑翼之下的西泽尔,那双猩红的眼正牢牢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着他。
金属碎片炸裂,雷诺的身影惊然抬头,还未看清来人,便被爆炸震得连连后退。
西泽尔将漆黑羽翼缓缓收起,在裴琮面前停下,目光落在他裸露的锁环印痕上。
沉默一瞬,他伸手握住那片皮肤,指腹冰凉,带着一路走来沾染的血气与火焰。
西泽尔勾起一个黑暗的笑,低声道:
“我找到你了。”
他们终于再次并肩而立。
西泽尔缓慢挺直身子,一双幽黑的眼像彻底沉进了夜里,燃烧着冰冷的怒意。
底下巨响此起彼伏,雷诺向下看去。
脚底那片透亮的地方原本是中枢的“观测窗”,设计者自信到可以站在这里,俯瞰被完全控制的实验体如何听令而战。
可现在脚下的那景象早已大不相同。
曾经麻木、空洞的实验体站在瓦砾间,眼珠不再灰白,取而代之的是焦灼而愤怒的血色。
在崩裂的废墟间,不再是联邦对实验体的控制,而是实验体的集体反抗。
“怎么可能......”雷诺喉咙发紧。
明明裴琮完全没有出去,不可能使用基因能力控制那些实验体。
在爆裂声中,失控能量束冲天而起,像一支支扭曲的火炬。
钢骨梁柱在高温下弯折,天花板的照明灯零星熄灭,整座基因库发出垂死的哀鸣。
裴琮雪白羽翼在光中蔓延,终于以最真实的姿态站在了雷诺眼前。
“你似乎忘了,”裴琮开口,银灰色的瞳孔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这座基因库里不止一个天鹅污染者。”
雷诺趔趄后退,扶住残缺栏杆,再俯身一望——
那片翻涌的废墟中央有一抹白色。
羽翼层层舒展,羽尖溅血却依旧纯净得像雪,此刻,那双天鹅羽翼正高高张开。
大片实验体在他脚下列阵,他们原本各自疯乱,却不约而同地抬头,像潮水般安静下来,恢复理智。
银羽微震,楼体的警戒灯随之闪烁。
雷诺喉头发紧,冷汗沿脊背滑落。
而卡洛斯静静抬头,隔着崩塌半壁,与裴琮、西泽尔对视。
他们脚下,是联邦辛苦铸就的庞然巨物;身后,是挣脱枷锁,用怒火与鲜血撕碎牢笼的实验体们。
而联邦基因库,这座他以为永远不会倒塌的堡垒已在无声的反叛中,轰然化作灰烬。
身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战斗正在逼近这间封闭空间。墙壁震颤,尘埃自天花板坠落,满目皆是将倾的末日景象。
所有囚笼开启,数百名实验体与回溯者蜂拥而出。
他们深知自己现在被囚禁折磨命运,于是索性把自己当成武器,靠近各处,换取一条血淋淋的逃生缝隙。
一具具身躯炸开,墙壁鲜血与骨渣糊满,气体、火舌、碎肉交织,整座基因库濒临塌陷。
卡洛斯洁白天鹅翼骨在烈焰中展开,猛提身形,银羽在火光中折射出黛金色。
他不再犹豫,那一点反叛的念头已在骨髓里熊熊燃起,烧得他心头发烫。
雷诺万万想不到,亚瑟到底是什么时候彻底叛变,变成了如今披着白翼,逆火而立的样子。
卡洛斯纵身而上,借着猎猎火流一步踏上第四。银白羽翼收敛,便稳稳停在雷诺面前。
老人被火光映得满脸橘红,灰白鬓发微扬,仍维持着那套从容的姿态,可在卡洛斯眼里,那张熟悉的面孔却陌生得像覆了一层别人的皮。
他望着雷诺,胸腔里一股从未出现过的燥热翻涌,那不是愤怒,更像第一次深呼吸时灼痛的空气,把他的心生生撑开,迫使他去感知、去思考。
卡洛斯想起幼年时的风雪夜,他刚被做完基因融合实验,跪在安全区旁,麻木地攥着死去母亲的手。
灯火暖棚,雷诺蹲下身,手掌落在他湿冷的发顶,声音慈和:“跟我走,孩子。”
他的父母是雷诺的手下,父母死后,他才被雷诺在安全区捡回来。
雷诺为他设想的出路里有成为议会的棋子,也有成为军部的卧底,唯独没想过给他正常孩子该有的一生。
也是,属下的孩子,从安全区捡回来,当然还要做为统帅继续当牛做马。
雷诺从未想过,他也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在操场上奔跑,在春季节庆吹吹风。
雷诺他表现得再关心,那份原被他视作长辈对孩子般的怜爱,却只是对一个好用工具的怜惜,不好用了,随时就可以丢弃。
他的人生被裹挟着,滚滚向前。
卡洛斯抬眼,第一次在雷诺面前,没有掩饰眸底的情绪。
雷诺抿唇,眼神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亚瑟,你在做什么——”
卡洛斯打断他,羽翼微震,溅落几点血滴,那是刚刚留下的伤,他却毫不在意。
雷诺第一次彻底收起慈祥,眼底闪过真正的戒备;可卡洛斯没有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
雷诺终究是老了。
他想要后退,却已来不及。
卡洛斯银白的羽翼收拢,火光在他身后翻腾,他却站得笔直,一如当年军校毕业式上的少统帅,眼神清冷却不再麻木。
雷诺呼吸渐促,眼神浮起惶急,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短刃刺入胸膛,没用多少力气。
曾经伪装的慈祥彻底碎成血沫。灯火映照,他的眼底只剩恐惧,没有任何“国家大义”。
血溅在卡洛斯的脸侧,火光中,他毫无表情地抽出刃锋,任由那具身体缓缓倒下。
卡洛斯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低沉有力,杀死雷诺的那一刻,他真正成为了自己。
那道囚禁了他一生的束缚,终于在火光中,被他亲手斩断。
卡洛斯的白翼逐渐消失,意识抽离。
他苍白的脊背微微弯下,灵魂也被抽离,眼神却无比澄澈,像是终于挣脱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梦魇。他选择离开这一条时间线,带着最后的自由意志投向未知的因果。
罗尼冲过来,将他抱住,希望把这具逐渐冰凉的身影牢牢留住。
但自由意志不可阻挡,即使是在诀别的怀抱中。
空气里传来遥远的钟声。
冷冽、嘹亮,替所有挣扎者敲响了自由的序曲。
裴琮静静立于穹顶枝下,指尖还残留着西泽尔的体温。
他忽然想: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看着西泽尔登上高处?让他获得名声和权利?还是毁灭联邦基因库?成功复仇?
火舌攀上支柱,顶梁接连崩折,第四层天井轰然下坠,事态已无法回头。
西泽尔黑翼掠来,羽尖在裴琮掌心轻触,他没有说话,只朝裴琮弯起一个张狂的笑。
“我们可以出去了。”
两翼一黑一白,于崩毁穹顶下交汇,迎向彻底失序的末日火光。
十五岁的西泽尔,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面颊,那时的他骨头突兀,像一只被雨声逼得发颤的小蛇。
此刻,爆炸与灰尘织成滔天火网,二十二岁的西泽尔张开黑翼,已经成为了可靠的青年人,将裴琮整个圈在羽影之下,落石砸来,都折在黑翼之外。
没有一点火花溅到羽翼内。
*
首都星的外环。
晏止与哈克率领部队,撕开轨道防御,舰首撞击层层护盾,在星港外掀起灭顶浪潮。
被联邦放弃的边缘星系全线沦陷,那些星系在污染者的治理下,全体人民都参与了基本的培训,没有传出一丝风声。
如今,不可计数的的污染者、民众、黑市佣兵拿起武器,踏上航道,参与这场反抗。
群星下,舰炮与基因异能交错,星舰同声咆哮,所有曾被贴上“牺牲品”标签的人,如洪水决堤般向核心席卷。
在各区统帅仍旧空缺的情况下,星盗打起来更是事半功倍,火光倒映在首都穹顶,天色像被扯开的裂帛,赤红翻卷。
联邦基因库内,无数污染者用自爆换取自由,用血肉换取同类的一条生路。
整座基因库,像一头庞大的、终于发霉的巨鲸,被彻底摧毁。
西泽尔嘴角勾起,抱起裴琮飞到半空,仍低头与他对视,黑翼在爆风中猎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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