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心求稳
宣玟心下一颤,对上卢妃冷淡失望的眼神,腿脚下意识地便是一软。
他快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掀开袍脚,对着卢妃行了大礼,语调低哑不堪:“孩儿拜......拜见母妃。”
卢妃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亲生儿子。
宣玟被幽静在行宫之中数日,身侧并无伺候之人。
这对于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二皇孙殿下而言,算得上是折磨!
况且这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的两菜一汤,白天晚上都不许出门,外头一层一层侍卫守着,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别说是像是在东宫那般让人日日伺候着梳洗打扮,沐浴更衣,锦衣玉食地细心供养着。
他如今在此地被困数日,就连换洗衣裳也无人送过来一次!
接连过了好几日囚徒一般的日子,宣玟形容颓废、面色苍白,连嘴角都被日日声嘶力竭的高喊弄得唇角开裂,嗓音嘶哑。
就如同被圈养在笼中的野人一般!
——连卢妃这个亲娘看得都止不住眉头紧皱!
没听见卢妃说话,宣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窥视着自己母妃的神色。
低沉着嘶哑的嗓音,呐呐开口:“您......您怎么会来这里?”
他说着,又忍不住看向门外:“外......外头还有许多龙禁尉守着......母妃您......您是怎么进来的?”
“我叫你起来了吗?”见宣玟似欲起身,卢妃忍不住冷冷一笑。
她沉声道:“继续跪着。”
宣玟心下一紧,老老实实地跪回了原地。
卢妃闭了闭眼,语调冷淡如冰:“倘若我再不来,有人潜进来,在睡梦之中一刀抹了你的脖子,你死后做鬼怕是都不知道该找谁寻仇!”
宣玟神色惶惶,垂着头没敢替自己辩白一个字。
他......眼下确实,还是没猜透,到底是什么人在算计他。
只以为自己是倒霉,被赵王和齐王二人倒霉连累了,才落得如此下场。
“孩......孩儿无能,叫母妃为孩儿费心奔走......竟……竟然还劳动母妃屈尊至此。”宣玟语调干涩开口告罪。
“只是,只是所谓刺王杀驾谋逆一事,孩儿的确不曾参与。”
“这些都是赵王和齐王擅自做主,孩儿......孩儿实在是无辜受人牵连才......才......”
卢妃看着如今似乎还一点儿没醒过神的宣玟,心下止不住地失望。
她早已经猜测此次宣玟应当是被人做局牵连,只是却不明白根由。
才不得不亲自前来垂问,意图寻到法子替宣玟脱身。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沉声开口:“你将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
宣玟不敢有半分隐瞒,果真从出宫那日起与长兄宣珩求和不成起,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自打秋猎出宫以来,他心下便郁结着一股子怨气。
先是他眼看着长兄宣珩受皇帝信重宠爱,凌驾于诸位皇子皇孙之上,甚至连祭天大典陛下都亲自领宣珩主持。
事后他屡次对着身为皇太孙的宣珩示好,却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甚至还被定远侯威胁恐吓!
到了围场又被牵连卷入了齐王和赵王谋逆一案之中......
心中满腹怨愤,宣玟自然言语也多有忿忿,并未曾发觉卢妃听着他的叙述,神色越来越难看。
等卢妃听到自己的好儿子,无意间发觉到齐王和赵王,意图行刺太子。
而宣玟格外“机灵”地想要借刀杀人。
竟然让“她”曾经留在行宫之中的“自己人”,给赵王不声不响地送去了“引兽香”这种东西。
脸上的冷意便再也绷不住了!
“呵呵!”卢妃冷笑一声,忍着滔天的怒火,将手中的茶盏搁下。
她深吸一口气后沉声开口问:“本宫什么时候同你说过,在行宫之中有我留给你的自己人的?!”
宣玟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无辜地抬起头来,呐呐开口:“那......那个叫双喜的内侍,说是受过母妃的救命之恩,亲......亲自寻过来的。”
“这......这难道不是母妃安排......的么?”
卢妃闭上眼,彻底压不住火了,咬牙几乎要被气笑了:“他说受过本宫的救命之恩你便信了,你的脑子呢?!”
宣玟听到这里才猛地一惊,随即面上血色尽失,才终于是回过神来。
双喜不是母妃的人?!
那岂不是......他是蓄意接近,本就意图栽赃。
难......难怪那火器图的图纸,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什么布防图!
还有那刻意将他引到押送齐王和赵王,还有那些凶兽的铁笼附近的小太监......
这分明就是有人刻意陷害!
卢妃看着宣玟的神色,总算是回味过来,面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倒越发沉郁。
她沉下一口气,又问道:“还有引兽香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她向来很是谨慎,当初用过这一味药,算计过一回人。
那还是在皇太孙宣珩十来岁的时候......
只是当时没起什么效用,反倒惊动了许多人,险些惹来麻烦。
那一回折损了她和卢氏族内培养的不少死士。
好在当时卢妃手脚很快,狠下心斩断了一切线索,将一切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才没被秦王和晋王发觉。
卢妃皱了皱眉,看着底下的宣玟。
当初宣玟还小,她怕小孩子说漏嘴,从未透露过此事。
难不成是卢氏有人嘴风不严......
宣玟闻言,脸色又是一白,勉强颤颤地开口应道:“引兽香......不,不是母妃用过的东西么?”
“以......以前大哥用过的那个荷包里头便有,当时我丢了荷包,随口同双喜一提,便想起来——”
话到此处,宣玟猛地噤声,心虚地低下头。
他突然想起来,当时是双喜在一旁随口说了一句:“卢妃主子以前也用过一种药,可以引来野兽发狂,就是缝在荷包里头的。”
——他才联想起来幼时长兄宣珩随父王一同秋猎,被猛兽追逐险些丧命的事情来。
但是那双喜本就不是自己人,如何会知道这些秘事。
这分明就是在借着他的手栽赃陷害!
“不对......”宣玟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他连忙看向卢妃,语调不稳地急声开口:“这不对母妃!那人......那人是有人刻意派来栽赃我的母妃!我......我这就去,去求见陛下和长兄,去和他们说清楚......”
啪——
话音未落,一道清脆凌厉的巴掌声猛地响起。
宣玟原本张惶无措的神情一怔,脸上被一道深深的巴掌印打得偏过头去。
愣愣地跪坐在原地,神情委顿难堪。
卢妃嘴里那一句“蠢货”反反复复地压了几回,终究是忍着火气没说出来。
“说清楚什么?物证俱在你的身上,人证......那内侍你现在能找到么?”
卢妃恨铁不成钢地压低声音很声训斥:“你以为你上个表,陈个情陛下就能相信了?!”
卢妃冷笑:“见陛下和太孙......你焉能知晓,那个叫双喜的内侍,会不会就是太孙刻意安排过来的?!”
六七年前的陈年往事了。
谁没事会刻意设局,将宣玟一个没威胁没存在感的二皇孙殿下牵扯进来?!
即便不是皇太孙殿下亲自布局谋划,也定然是皇太孙身边儿的人!
只是这人的手段还真是心毒手辣得很呢!
下一回手,就是将人往死里送!
“太孙已经同你兄弟离心了。”卢妃深吸一口气。
这是她最担忧的事情,如今还是不合时宜地提前发生了。
宣珩于她们母子而言,是避风的亭柱,也是挡路的巨石。
有皇太孙宣珩一日,她们母子在东宫,就能多得陛下和储君庇护一日。
可是有这个先太子的嫡长子活一天,她和她的孩儿宣玟,便永无出头之日......
以前太子在的时候,卢妃盼着太子殿下这位体弱多病的嫡长子病逝早亡,替自己的亲生儿子腾位置。
先太子薨逝之时,她盼着宣珩替宣玟挡在前头。
后来皇长孙成了皇太孙,卢妃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忖,如何悄无声息地了解了宣珩,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
可是眼下,一切都彻底破灭了!
引兽香的事,不一定能瞒得过皇帝,更不可能瞒得住宣珩!
那位太孙殿下,既然狠下心来由着宣玟这个亲弟弟陷入泥潭,指不定还添带着在背后推了一把!
如此看来,怕是......已经容不下她们母子二人了……
宣玟听着卢妃说的那句话,忍不住呆呆地看着对方,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惘。
——宣珩,他大哥......已经不再相信他、保护他……不会像是以往那般,将他当做亲弟弟一般回护庇佑。
也不会替他在陛下面前求情,放过他……
那他这回……
难……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脱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