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景闲
“别误会,只是一个礼物而已,没有别的意思。”盛绍延注视着眼前的人,慢慢说道,“为了谢谢你救了我,特意去做了一个礼物。别的工期太长,时间不够,就做了一个戒指,可以戴在中指上当装饰,你如果不喜欢,也不用勉强。”
为了谢谢你,救了我?
沈西辞借由看那枚戒指,垂下视线,藏住了眼中的情绪。
夕阳落入地平线,天边晚霞的光仿佛熄灭的火焰,渐渐露出后面天幕的深蓝。
有风从阳台吹进来。
盛绍延不敢再看沈西辞。
他侥幸地想。
他的记忆,会不会还没有恢复完整?
第35章
“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难道你还想要回去?”沈西辞把戒指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大小刚刚好,“你什么时候量的我手指尺寸?真的非常非常漂亮!”
天光渐暗, 落地窗的玻璃上映出了两人的影子。
盛绍延目光落在沈西辞的手指上。
跟他预想的一样, 沈西辞的手指本就瓷白匀长, 套上这个戒指后,就像把星辉戴在了指间。
只是, 他原本以为, 这枚戒指, 会由他亲自替沈西辞戴上去。
“你睡着的时候量的。”
“谢谢阿绍,我很喜欢!”沈西辞笑意盈眼, 又仔细看上面雕金的刻痕, 以及拉丝的纹理, 惊叹做工的精细程度, “这枚戒指是不是很难做?”
那些用来博取爱意和心疼的字句, 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盛绍延回答得很简短:“还好。”
他停顿片刻,又问:“马上要杀青了,你房子找好了吗?”
“你是说宁城的房子?”沈西辞点头,“已经找到了, 一个卧室一个书房,阳台比这个房子的要大很多,主要是安保很不错,租金没超预算太多。”
盛绍延近乎自虐地想,为什么是一个卧室?
因为, 沈西辞的计划里从来就没有他。
恢复记忆时的头痛还有痛感残留,让盛绍延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似乎仍处于应激状态, 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就有连绵的痛意浮起来。
他听到沈西辞说:“阿绍,我准备去看剧本了,你呢?”
“我看看新闻。”
卧室门被关上,狭窄的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响了起来,盛绍延坐到沙发上,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撑在地面,手指拉开了领口的两颗衣扣。
窗外的天空已经沉淀为深蓝色,盛绍延拎起铝罐,喝了一口冰饮,浸凉感从舌尖漫入骨缝。
他几乎翻遍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可是,失忆前的自己,没有遭受巨大打击堕落到无所事事,没有花钱大手大脚,吃沈西辞的软饭,没有对沈西辞很不好。
也没有抱过沈西辞,没有过更加亲密的接触。
更没有所谓的失忆前的态度需要遵循。
因为,他根本没有男朋友。
甚至,他根本不认识沈西辞。
听到送戒指的缘由时,沈西辞没有反驳,显然,沈西辞只是一个恰巧救了他的陌生人。
空了的铝罐被捏到变形,扔进垃圾桶时,“哐当”一声重响。
财经新闻的播报声充斥在客厅里,盛绍延却无心去看去听,他不由自主地看着卧室的门,有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他静静地想,沈西辞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坐在书桌边,翻看已经起了毛边的剧本,在本子上写着属于角色的字句。
直到耳边忽然捕捉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电视屏幕上,新闻画面切到了一个弧形会场中,正在进行记者提问环节。
穿白色衣服的短发女记者拿着麦克风起身:“林副总,关于盛总病重,抢救失败的消息已经流传多日,请问这个消息属实吗?”
林月疏站在台上:“纯属谣言,另外,请提与本次发布会相关的问题。”
短发女记者并不放弃,语速极快:“林副总,我拿到内部消息,盛合集团董事会成员盛峻鸿先生,因不满董事局副主席、执行总裁盛绍延先生长期不履行职务,联合多名董事局成员,书面联名,提议在明天上午召集董事局临时会议,并在会议上通过投票,决定是否罢免盛绍延先生执行总裁的职务,请问这件事是否属实?”
现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月疏身上。
林月疏站得笔直,长发披肩,一身黑色高定套装,细跟高跟鞋,直到记者说完,依然面带笑容,语速分毫不乱:“感谢这位记者对集团内部事务的关注,但这个问题与本次发布会内容无关,如果诸位有所疑虑,可以关注集团的后续公告。”
画面切回演播室,“盛合总裁生死疑云,股价暴跌已成定局?”几个字被标成了刺目的红色,港岛电视台的财经主播拿着手卡,指着身后的屏幕:
“有记者拍到,盛峻鸿于三日前,拜访了盛合集团大股东。和一个月前被拘留的明诚基金董事长盛聿璟不同,盛峻鸿先生是盛合集团总裁盛绍延先生的亲二叔,几年前便有传闻,盛氏家族内部夺权激烈……”
财经新闻结束,广告声响起,不知道过了多久,遥控器上的开关被按下,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一黑。
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越来越深,街道两边,坐在店门口听着戏的老人站起身,收拢竹编的躺椅,店铺拉上卷帘门,门头的招牌熄灭,只剩下零散几个灯箱还亮着。
沙发上,盛绍延一直坐到了深夜。
他的眼神就像皎洁如练的月光,照着宁静的河流,不起波澜。
卧室里的灯已经关了许久,没有任何声响,盛绍延起身,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被子隆起的弧度正随着呼吸起伏,沈西辞已经睡着了,依然给他留了一盏夜灯。
坐到床边,盛绍延借着昏暗的光线,目光放肆地看他。
强行压下的欲念并没有因为恢复记忆而消失。
他看见他,依然想抱他,想亲吻他。
但,他有什么资格?
卧室墙面上的影子犹如一场默剧,坐在床边的人如同被定格的剪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绍延才伸出手,触碰沈西辞细碎的发尖,力道极轻,像触碰竹叶尖上的一层薄冰。
搭在被子表面的手指上套着印有他指纹的戒指,最后看了一眼,盛绍延帮沈西辞掖好被角,起身,关上了门。
阳台上,盛绍延注视着远方苍白冰冷的晚星,拨通了一个电话。
“安排人来接我。”
夜风在低矮的小楼间穿行而过,小巷里,驮着货物的板车缓慢前行,车轮与地面的撞击声清脆到刺耳。
几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了窄街边,令本就逼仄的街道更加拥挤,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白人保镖不着痕迹地占据了某些方位,深夜的街头,如同被某种强烈的气氛笼罩,连常在半夜喧吵的摩托车引擎都熄了声。
穿着制服的司机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并将戴着白手套的手挡在了车框上,恭敬地等着什么人。
盛绍延下了楼。
依然是那身黑色衬衣和长裤,在夜风中显得气势凌人,暗蓝色的双眼犹如锋锐暗藏的匕首。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弯身坐进了车里。
一切有条不紊,又悄无声息,连树上栖息的夜鸟都未惊动。
盛绍延看着车窗外。
他曾数次经过这个转角。
连接天地的暴雨中,他曾穿过雨幕,看见沈西辞站在篷布下挂着的钨丝灯泡旁,满眼焦急地等他回来。
黑色的车辆发动。
盛绍延哑声道:“等等。”
引擎声中断。
司机低声询问:“盛先生?”
盛绍延打开车门,下了车。
踩过水泥铺成的楼梯,盛绍延用属于自己的那把钥匙,打开了墨绿色的门,楼道昏黄色的灯光倾泻进房间,在地板上构成一个明亮的几何图形。
进门后,打开厨房的灯,放轻动静,有几分熟练地煮了两个水煮蛋,又从冰箱里拿出制好的鸡肉,把番茄黄瓜和生菜洗干净切好,夹进面包里,撒上调味酱,做成了简单的三明治,再把橙子和苹果切成片,摆盘,一起放到了餐桌上。
客厅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盛绍延关上了门。
两小时后,一架巨大的白色私人飞机从机场起飞,飞机的尾翼上,写着一行显眼的英文字母:Thyn。
沈西辞一个人骑着摩托车,五点刚过,就到了片场。
大灯高高吊起,飞虫环绕,蓝小山拿着驱蚊喷雾围着他喷了几层,又奇怪:“绍哥今天又有事吗,怎么没一起过来?”
“他回宁城了。”
蓝小山点点头,懂了:“沈哥你马上就杀青了,绍哥是不是先回宁城布置去了?”
他跟在沈西辞后面,开始讲这几天发生的八卦:“许令嘉不是被买了个黑热搜吗,说国货都是破铜烂铁那个,果然,昨天晚上一个国货科技品牌官宣代言人,是周庭然,不是许令嘉!听他的助理说,许令嘉在房间了发了好大的脾气。”
蓝小山旁观了一整场战斗,总结道,“许令嘉的粉丝战斗力超强,跑到官宣那条微博下面去骂品牌方没眼光,才会临时换人。又跑到周庭然那里去骂周庭然手段下作,半途截胡别人的代言,把周庭然的粉丝气得半死,大半夜起来战斗,到我出门的时候,这场战斗都还没结束。”
走在片场里,沈西辞认真听着蓝小山说话,明明每个字都进了耳朵,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做好妆造,沈西辞站到那棵古树下面,等着灯光组的人做最后的调整。
蓝小山跟他一起在旁边等,继续在微博上围观战斗,忽然小声道:“沈哥沈哥,好像之前是有什么大人物来这附近了!剧组大群里,有人在机场看见了一辆超大的私人飞机,停机坪上,好几个穿黑西装的高个保镖围着一个年轻男人登机,气场特别强悍,这人悄悄拍了两张照片,问有没有人知道是谁。”
把照片点开,蓝小山皱眉:“离得也太远了吧,画质糊成这样,根本看不清脸,这怎么认?”
沈西辞睫毛颤了一下,看了眼那张照片。
极简的涂装,只有尾翼上有四个英文字母。
Thyn。
一百多年前,盛氏家族移民后用的音译姓氏。
而舷梯下,他一眼就认出,盛绍延众星拱月般,站在一行人中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随着他的脚步而紧绷。
蓝小山看着群里跳出来的信息,惊讶地吃瓜:“竟然还真有人认识!说这是盛合集团背后那个家族的标志,啧啧,他们说这个盛家特别厉害,互联网那个盛洲科技,还有什么深微资本,思诺基生物医药集团什么的,都是他们家的,哇,好有钱,万恶的资本家!”
沈西辞听着,没有说话。
临开拍时,沈西辞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递过去:“小山,如果有人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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