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
囚车慢慢碾过官道,百姓们叽叽喳喳地围观看个稀奇,被关在囚车里供普通百姓参观的犬戎王族们愤愤地盯着前面那个领头的背影,抓着囚车铁栏杆的手臂都爆出了青筋。
自从玄霜军中的那个病秧子死后,该死的秦曜就追着他们杀,像疯了似的不讲道理!
快的还能迅速投降勉强留下条命苟活到现在,慢一点的便被他一刀斩去头颅,装在盒子里作为献给殷朝天子的礼物———早知道这人骨子里是这般疯性,那一仗还不如不打!
一打打出了个亡国灭族的开端!
四面八方都投来注视,背后的视线尤为狠毒,几乎要将人灼穿,但无论是赞扬还是咒骂,殷羡或是夸耀,秦曜心中都没有太大波动,他骑马看着热热闹闹的兆丰,看着那一张张或好奇或自豪或喜悦的面庞,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念头———
要是明宴还在就好了。
他最喜欢热闹,最喜欢活泼,雁鸣苦寒,兆丰这般繁华的地方......想必他会喜欢吧。
第43章
囚车碾过官道, 慢慢经过宴明所在的酒楼,宴明一眼便看见了最前方的秦曜,一年不见, 秦曜似乎变了许多———接连不断的战役将他真正打磨成了一位将军, 举手投足都是军人的气质,不再像之前那般活泼跳跃得像哈士奇。
【20863。】宴明忽然在心里呼唤系统,【秦曜的变化好大。】
【这一年他和犬戎打了那么多场仗,没变化才不正常吧。】20863说, 【讲个地狱笑话,秦曜在战场上杀的人摞起来能堆到你现在坐的高度对几个折还有余。】
宴明:[......]
宴明:[别说得他好像个杀神转世似的。]
20863:【.......?】
20863理了理自己最近收集到的资料,觉到自家宿主的脑子好像被什么奇怪的滤镜给糊住了,它大声以示疑惑:【难道不是吗!!!】
宴明被20863这突如其来的超大电子音震得脑瓜子嗡嗡,他揉了揉太阳穴:[我听得见,你小点声。]
被20863一打岔, 宴明也不再盯着秦曜看了, 他怕看久了被秦曜注意到, 于是他将自己隐在窗后, 微微阖眼在意识里打开系统面板———
让他想想, 要用什么套装来开解秦曜的“执”呢?
......
带着犬戎的一众王族游街示众后,秦曜这才到了之前约定好的地点,将俘虏与专人进行交接, 随行的骑兵都已有人安置,他将盔甲换成官服, 带了入宫前爹和姐姐千叮咛万嘱咐的礼物,觐见天子去了。
数年没有回来,皇宫中的一切大体还是往日模样,只是许多细节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守卫之间间隔的位置、巡逻的时间与换岗的班次、井然有序的侍从、几乎没有的视线死角.......
比起先帝时期, 皇宫守卫的人数并没有增加太多,但直观战斗力至少翻了三倍不止。
秦曜跟随在千帆的身后,一边用余光扫视一边在心里评估,冷不防地,在前面为他领路的千帆忽然说:“小将军很久没有回来了吧?”
“是啊。”秦曜大大方方地承认,“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姐姐说如今的天子是个厉害的,让他有什么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更不用藏着掖着,哪怕犯点小错天子也不会计较,切记不要耍小聪明,更不要刻意隐瞒。
秦曜在行军布阵方面极有天赋,人情往来方面却平平,考虑到当今天子极为信任这位侍从,按着他姐千叮咛万嘱咐的内容,秦曜决定实话实说。
“陛下登基后就整顿了皇宫,如今宫里的防守比多年前严密了许多。”千帆不仅没有斥责秦曜窥视宫闱,反而笑眯眯地询问他的意见,“小将军觉得怎么样?是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千帆都这样说了,秦曜干脆大大方方地看:“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是啊。”千帆利落地应了,“陛下说小将军在若是见着宫内有什么漏洞,不妨直言。”
“那换条路走吧,我觉得那边有点问题。”秦曜指了指东边,又问,“从那边走耽误去见陛下吗?”
“不耽误。”千帆说,“您随我来。”
于是这两人一人敢带路一人敢直言,就这样在来往的侍从与巡逻的守卫中间逛遍了大半个皇宫,秦曜共计指出了十三个大大小小的漏洞,甚至还指导一队巡卫从一处假山底下挖出了一处掩藏得极好的地窖。
千帆从最初的震惊到后面的麻木,最后变成了“陛下果然神机妙算,秦小将军可真好使”的念头。
一通折腾后两人终于溜达到了见章宫,千帆先进去通报了,没隔多久就出来带着秦曜入内。
“宫里看完了?”年轻的天子坐在案几后,正提着笔在奏折上批改,龙飞凤舞地连写三本“已阅”后,他抬起头,“那边坐。”
秦曜和当今天子当了将近三年的笔友,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不免有些紧张:“啊、好的,多谢陛下赐座。”
“战报里不是很活泼吗?”殷容笑道,“怎么见了面反而拘谨起来了?”
“我爹我娘我姐都嘱咐我见了您一定要恭敬。”秦曜老老实实,“我不听话回去会挨揍。”
殷容看了看那丰神俊朗,在外界都快传为战神的青年问什么答什么的老实模样,心中的那一丝陌生感慢慢就消失了。
“这里的谈话不会传到宫外去,平时如何你现在便如何。”殷容将笔搁在笔架上,千帆已经取了粘湿的软布递给了殷容擦手,“与我讲讲最近几场战役吧。”
殷容登基的第五年,也就是景明三年,秦老将军在战场上受了伤,于是要发给他的战报便由秦曜来写,与以往秦老将军的言简意赅不同,秦曜的战报带了极强的个人色彩。
比如同一份战报,若要让秦老将军来写,便是“二月二十三与犬戎四皇子对战,杀敌二十七,我方亡一重伤三,后续抚恤已就位”,若是秦曜执笔,那就成了“二月二十三与犬戎四皇子作战,宰了二十七个,我们这边阵亡一个伤了三个”,看起来好像有区别但并不算很大,前提是秦曜没往里面夹后续字条———
【战报里不好说太多,随附纸条与陛下说后续:阵亡的那一家抚恤已经发到位了,后续悬霜军每年都会安排人去探望,受伤的那三个人里,断了胳膊去做了伙头兵,伤了腿的留下来养马,还有一个人的伤口有些深,还在伤兵大帐里接受治疗,伤药快要没有了,陛下可以再批点吗?如果可以请陛下不要告诉我爹,我爹让我少向陛下诉苦,但我觉得有什么问题找陛下也是正常的吧?感谢陛下愿意看完我的废话,祝陛下身体健康!】
因为殷容年少登基,手段如雷霆,身边人与百官对他的敬畏都大过亲近,办事只求干脆利落,恭敬有余而亲昵不足,殷容很满意这种状态,也鼓励百官用这种状态对待他,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不需要关系好的朋友。
天子也是人,他虽然坐在这个位置上,但他并没有被异化成权力的怪物,他需要亲近的人,需要知心的人,只是这些与天子需要维系的责任比起来,不值一提。
上神化归天地后,殷容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觉得孤独,他没有了可以依靠的长辈,他成了被所有人依靠的那个人,他并不觉得这是负担,但偶尔,只是偶尔,难免会生出些不同以往的念头。
秦曜在战报里附带的纸条很好地填补了这从无人知的空缺,他很坦率真诚,对殷容毫无隐瞒,在多番验证后,殷容也愿意为这稀少的坦率真诚而多付出一点信任与宽容。
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殷容并不指望秦曜对他坦诚到毫无保留———人若真能坦诚成那样,定然所图甚大,他只要秦曜在在保持对他敬畏的前提下,略微带一些属于朋友的亲近。
这个程度秦曜把握得很好,随战报一起夹送过来的纸条密密麻麻絮絮叨叨,却从没踩在他忌讳的任何一点上———或许是有人在背后给他出了主意,可那又如何?
他是天子,人的生杀荣辱都在他一念之间,有人揣摩推测他的喜好,本就无比正常。
他让秦曜讲最近的几场战役,秦曜先是确定了他想听哪一场,然后便说开了,起先还有些拘谨,讲到精彩时便眉飞色舞,殷容饶有兴致地听着,觉得随书应该过来学习一下———他那几个在兆丰颇有些名气的手下,到底是没有经历过战场,远不如秦曜的故事来得一波三折。
茶水续了两盏,秦曜的故事才讲完,快快乐乐地分享完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放肆了?以为这是他家,坐前面听他讲故事的是他娘他姐他爹呢?
于是眉飞色舞的小将军又有点拘谨起来了。
“不必这般。”在批奏折的空隙里听个这么有趣的故事,殷容心情不错,“我若是不想听,早就让你闭口不言了。”
秦曜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殷容许久不曾见到这种喜怒形于色的人了,他盯着秦曜看了好几秒,看得秦曜以为自己是不是指挥人在假山那里挖地窖时脸上沾了泥巴没洗干净时,他说:“过几日等你的庆功宴结束,我让千帆给你送份贵女名册,若有喜欢的,我便为你赐婚。”
“啊?”秦曜骤闻噩耗,“为什么要给我赐婚?!”
他这个反应不像惊喜像惊吓,殷容看他神情,心念一转就有了答案:“有心上人了?”
“雁鸣关的?什么身份?”他顺手扯过旁边的空白圣旨,“要确实是个好的,我便给你赐婚,这样名正言顺。”
他看到秦曜的表情先是惊喜,随后就变成了失落,殷容瞬间幻视他当年和上神一起养过的那只黑色大狼犬。
想到那只狼犬,殷容眉目柔和了些,甚至和他开起了玩笑:“总不能是犬戎人吧?”
秦曜在边关与犬戎打生打死,怎么都不可能爱上一个犬戎女子的。
“不是不是不是!”秦曜像是听到了什么鬼故事,连连摇头,“陛下您想哪儿去了!”
那声音洪亮气势高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校场上练兵。
殷容:“那是什么身份?”
既非犬戎人,又吞吞吐吐说不出口———上神当年为了逗他一脸平静地讲出一场家族伦理大戏三辈人的爱恨情仇的故事从殷容脑海里不经意闪过。
他无奈地想,怎么和秦曜待久了,自己也不正经起来了?
秦曜脸上的失落更浓重了,他低声说:“不在了。”
殷容怔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睫:“抱歉。”
天子对自己致歉,秦曜难过之余又有些惶恐,天子和他在战报里“传字条”将近三年,即使最初是小宴提议的,并且告知了他当今天子的喜好与忌讳,秦曜也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不知不觉将天子当成素未谋面的好友———即使这样的想法危险到极点。
或许是天子那一声歉意实在太像寻常朋友间的相处,秦曜忍不住闷闷道:“也不一定是不在了,他还活着......总有一天,我总一天能找到他。”
秦曜是个藏不住事的,结合着与他这些年的聊天,殷容慢慢将那张空白的圣旨卷起:“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秦曜不假思索地说:“那就一直找。”
玄霜军那个病怏怏的军师死在了对犬戎最关键的那场战役上,震天雷所落之处,尸骨无存,明明应该上报死亡,可秦曜却固执地上报失踪,殷容以为他是接受不了好友的死去,现在想想,或许还有更深的关系。
“震天雷之下,极难生还。”殷容说,“你总不可能找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秦曜的话脱口而出后,脸上的表情变成了震惊,就好像写着“你怎么知道”。
“算了。”殷容将卷好的圣旨递给千帆,“你若是改主意了,这张圣旨一直有效。”
年轻时的爱恋热烈而纯粹,越是劝反而越是适得其反。
人死不能复生,总有看开的那天。
“回兆丰长途跋涉,且去休息两日。”他说,“礼服会遣人送到定国将军府,不合身记得及时说。”
殷容拿出当年教狼犬的耐心,一点点掰碎了叮嘱:“三日后的庆功宴记得准时到,在宴会上若有什么需要,就找千帆。”
第44章
做完了面圣这样的大事, 秦曜回府后换下身上有些拘束的官服,在演武场练了一遍枪后,他依然觉得心中有股不散的郁气。
一直在战场上拼杀, 受伤后也没怎么休息, 之后又是十来日赶路,强压着俘虏返回兆丰,如今事情都暂告一段落,陡然得了两日闲, 竟哪哪都不习惯。
秦曜缓缓吐出一口气,将锋利的长枪放回架上,因为刚刚那一通耍弄,腰腹上还未彻底愈合的伤口有些崩裂,他隔着衣服摸了摸,估计有些轻微渗血。
在家里没人盯着他, 他懒得再去上药重新处理一遍, 轻微崩裂的伤口并不算太痛, 秦曜就当自己全然没发现。
闲下来不知干什么好, 秦曜突然想起他爹说已经提前递信托住持在禅心寺给小宴点了长命灯———他想去看看小宴的灯。
面完圣都已经快到宫门下钥的时, 演武场一耽搁时间更迟,但秦曜素来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打定了念头便立刻行动, 他去马厩挑了匹好马,给府里人留了个口信儿, 就牵着马从角门悄悄地出去了。
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秦曜一抖缰绳,马便在官道上疾奔起来,府里养的马到底比不上在边疆与他配合惯了的赛龙雀, 只是赛龙雀外形出众,今日又才骑着游了街,牵出来难免引人注意,他这才换了府里寻常的健马。
秦曜打惯了奔袭战,即使驭着普通健马,速度也是一等一的快,没消多久便到了禅心寺,这个点香客寥寥,不是已经返回了城中,便是去了郊外的庄子,禅心寺难得安静。
山脚下有专为来拜佛的客人提供的客栈,秦曜付了银钱寄存了马匹,便徒步上山了。
沙弥们正在清扫大殿,隐约有诵经声,进了殿便能闻到浓郁的檀香,那供台上的香堆得厚厚的,香灰不堪重负地落在青石板上。
秦曜本想寻住持,但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于是找了位沙弥,礼貌地问了长命灯的位置。
禅心寺有两种灯,一种是长命灯,一种是长明灯。
前者点给还在世的人,保佑他们无病无灾、长命百岁,是对生者的诚挚祝愿;后者点给已经去世的人,保佑他们魂魄在地府下安然转世,来生幸福安康,是对死者的美好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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