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星沉
小孩子迎风渐长,一时一个样子。
衣服穿过一阵就短了,然后买新的,过段日子又短了。
猫猫上完了幼儿园三年,就去上小学。
他聪明,脑子好使,小学跳级了两回,十一岁去了初中后,又跳了一回。
人家十三岁才到初中,猫猫就已经上高中了。
而此时的尤阮也已经大学毕业。
他去了哥哥尤南和哥夫江宋恩,当初念的那家私立高中当老师去了。
尤阮一直都记得,那位在他跟他哥哥低谷的时候,拉了他们一把的那名老师。
他把对方当作是路上的指明灯。
尤阮想成为和他一样,品德高又爱护学生的人。
他没有隐瞒尤南和江宋恩,兄弟三人谈了会儿后,双方都放下了心。
尤阮如今是成年人,尤南不会干涉对方的职业规划和人生安排。
他的弟弟现在还年轻,有许多的时间可以去体验,去试错。
而他这个做哥哥的,要做的,就是站在弟弟的身后,在尤阮看不清路,不小心走错的时候,去帮他兜底。
当然,他对猫猫也是如此。
尤南会陪着两个孩子,迎着风和阳光,在暴雨和狂风里,慢慢长大。
第70章
“班主,这孩子还能醒过来吗?”
“这要是醒不过来,这钱不就白花了。”
“这脸算是不错,要是活下去,也愿意留下来,咱们日子也能好些。”
……
尤南的意识像是沉在水中,耳朵里的声音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他闭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束缚着他的无形禁锢陡然一松。
躺着的身体恢复了知觉。
尤南第一感觉是疼,第二感觉是好难受。
他胸闷口干,浑身上下都疼得很。
尤南挣扎着要清醒过来,他的睫毛颤了颤,放在身侧的手指也在轻微动弹。
杭幼萱刚才一直没说话,她眼尖,站在几人后头都一眼瞧见了床上那可怜孩子求生的意志,她连忙喊出口:“动了,那孩子活过来了。”
众人一听,纷纷瞧了过去。
躺在床上的尤南似乎被杭幼萱一句话叫出了精神气,他眼皮抽搐一般跳了两下,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尤南看清头顶上陌生的屋檐,脑中一阵钝痛,原身的记忆铺天盖地涌入了进来。
原身和他同名同姓,也叫尤南。本是南方一户大富人家的外室子。
虽不被父亲家中人待见,跟娘亲居住在外,但至少他们衣食无忧,还有人伺候。
只是生不逢时。
如今是宋嘉五年春,宋国刚入关中平定不久,国内其他地方依旧多有战乱。诸侯豪强林立,受苦的都是平头老百姓。
原身家族在南方,家境殷实。只是依旧被战乱波及,一家人只得匆忙收拾东西逃命去。
原身爹对原身母子二人放心不下,力排众议将他们带上。他们一路向北,路到中途遭遇悍匪,悍匪见他们大大小小几辆马车,拦路打劫。
原身爹下车与悍匪求情,却被打至受伤昏迷。
一片狼藉中,家里的人也都是散的散,跑的跑。
原身娘为了护住儿子,哭求着主母带上原身逃命,她自己主动站出来吸引发现了主母一路人踪迹的悍匪。
原身娘知道主母不喜她的存在,她要是没了,孩子一个人寄人篱下不会好过。
但至少她希望主母记着她此刻的舍生取义,好叫她孩子能有一条命留着。
主母同意了,混乱中一小队人逃了出去。
主母确实是给了原身一口吃的,只是赶路的时间长了,大部分的金钱粮食当初都放在马车上带不走,剩余下来的粮食不够吃。
原身娘对他们的恩情在有一天没一天的乱世里什么都不算。
主母恨她,虽因她的付出而对他们母子改观,但原身毕竟还无法被视作家人。
原身爹这一路时而昏迷,时而高烧,醒的时间很少,都说不清楚话。再加上家里如今什么都没了,原本的富贵人家落魄了,没什么东西吃,也没钱给原身爹看病。
夫人便狠了心,把原身卖给了人牙子换来了银子,给原身爹继续看病,再买些粮食吃。
原身名义上算是她家的庶子,但外室没什么地位,也算是家中的仆从,便是将外室子卖了,在这情况下,也没人会说什么。
这孩子卖出去,也算是给他另一条活路了吧。以后什么样子就看他的造化。
原身跟在他们身后有一口没一口吃的,饥寒交迫,又接连失去了母亲和父亲,再接着被“家人”抛弃。
连番打击之下,郁郁寡欢,得了病。
人牙子气得打他,但又惦记着买下原身的银子,又不咽不下这口气,他总得把人再高价转手了。
人牙子便在原身身上花了十几文钱,找了个赤脚的行医买了便宜药吊着原身的命。
原身命大,或许命不该绝。挺了过去。
可虽性命无忧,但还是带着病气。人也一直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
人牙子带着他跟路上买来的其他长得漂亮的孩子,一起去了京城。
原身的长相在这群人中不算出众。他清秀耐看,看时间久了,独有一种柔软的韵味。
人牙子带着这么多人去了楚馆,就有老鸨看上了原身。
原身看着他们讨论自己的价钱,还叫人带自己下去擦洗,调训,他没接触过这些怕得很,挣扎着要跑。只是没跑两步就浑身一软,瘫在地上。
这一下就让老鸨看出来原身的病气重。
京城好南风的人多得是,这两年是喜好柔弱南风,但这些小公子们表面上再怎么弱,那身子骨也得耐得住。
老鸨立马翻了脸,不要他。
人牙子陪笑着说好。
其他人都陆续卖出去了,就剩下原身砸在了手里。
人牙子气不过,骂他赔钱货,踢打他,打着打着瞧见原身的相貌又想起了下九流的事。
他把人拉进了草丛里想试试,结果没成想松了裤腰带,抓着人两手的时候,才发觉原身已经被他给打死了。
人牙子吓得连裤腰带都没拿,赶紧跑了。
之后的事情,尤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尤南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去看围在他床前的陌生人,他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就冒了出来。
这双眼中满是茫然,和死志。
站在后边的杭幼萱看不过去。
这人是她跟班主捡回来的。
她们当时看到这人的时候距离远,正瞧见一畜生想对这人做什么。
她们连忙躲起来。
这世道女人过得不容易。出门在外都得小心谨慎。
她们见到那畜生衣服解了一半好像发现了什么,被吓跑了,她们等了会儿才过去看,喊人不见回应又探了鼻息,没气儿,才知晓原来这人死了。
这一片的人都过的是下九流的生活,多少戏子楼女死后都席子一卷,丢路边喂狗。
她们年轻,还有姿色的尸身被做什么的都有。
或许是同为底层人见不得这种可怜。
姑娘们偶尔平日里见到了,能帮则帮,把尸身藏起来,或是挖个坑埋了。
她们原想把人拉到河边,拉到一半发觉人手动了动,再一探鼻息,又活了。
这又连忙带了回来,还花了钱找了大夫看病,花了两百文。
她们梨园都是孤苦无依的女子,说是梨园唱戏的,但跟小巷里的温柔乡也没什么区别。
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大家都披着衣裳过来瞧瞧新人。
“你哭什么?”
“叫什么名字?家里住哪儿?”
“会说话吗?”
一群莺莺燕燕问了许多声,都不见回应,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放到了班主的身上。
班主是这梨园里唯一的男人。
他青色长袍,个子高挺,面容白皙俊朗,端的是人如玉,眉清目朗。
“你们先出去*。”
班主侧过眼说,“顺道弄点吃的送进来。”
擦着脂粉的女人们听了声,连忙都跑了出去,就剩下杭幼萱还陪着。
杭闵玉让她也出去,“我在这儿就好了,你出去看着。”
杭幼萱听他的,她也走了出去。
“咋样啊?”
杭幼萱刚一出去,就被其他人都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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