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狸
苏白的眼睛，也是青岚的眼睛。
雾城平日里的生活安静祥和，但苏白不敢忘记自己正身处噩梦游戏中，与其让自己被眼前充满了幸福和平静的雾城所蒙蔽，苏白宁愿一直用青岚的眼睛看真正的雾城。
在青岚的眼中，真正的雾城就是不同风格废墟的堆砌。
就连最空旷的中心广场上，也有无头天使的喷泉，它们的肢体残缺不全，捧在手中的头颅断颈处不断涌出鲜血，仿佛是在诉说着这座雾城无尽的哀伤和悲痛。
广场上随处可见的花坛里生长着各种鲜艳美丽的花朵，但在青岚的眼中那些花朵的花瓣像极了人偶的手臂，那些手臂扭曲而畸形地在花坛中伸展，仿佛是在挣扎着哀求着，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雾城的命运。
大气整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也不止有金属线勾勒的地图，还有一道道地裂的缝隙，那些裂缝深得仿佛能够吞噬所有的过往者，裂缝深处明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却让能够“看见”这一切的苏白感受到那些裂缝深处埋葬了太多太多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东西。
而在苏白走过的那些街道上，他的眼睛可以看到残留着些许欧式、中式甚至日式风格的废弃建筑叠加堆砌在一起，仿佛是游戏里不同建筑被叠加甚至融合在一起的奇怪BUG，而且各种融合的废墟中还混了一些人偶的残肢。
不难想象这样的光景是因为雾城不断被毁灭又不断被重建而形成的。
那位白市长，也就是传说中的雾城城主每次都会将雾城重建成一个完全不同风格的城市，所以虽然过去的雾城一次次被毁灭，但是每一次都有一些肉眼看不见的残余遗留下来，最终堆砌在一起成了青岚眼中怪诞而真实的真正雾城。
而在知道了雾城人的真相之后，苏白也总算明白了废墟中偶尔可见的人偶身体、花丛中怪异的手臂以及中心广场那座由人偶残肢拼凑堆叠而成的钟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白一开始以为那只是雾城城主的恶趣味，现在想来过去那些被毁灭的雾城残留下来的除了建筑废墟之外，可能还有一些未随着雾城毁灭消散的“人”。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苏白一直都是在用青岚的眼睛看着这样荒诞恐怖的城市，再加上表面浮着一层半透明的虚假光景，那种矛盾怪异到让人头疼的视野一直都在提醒着苏白保持警惕。
这种情况在苏白陪着金家兄弟进入浓雾之后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苏白不知道金家兄弟眼中的浓雾是什么样子，但在苏白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眼中的浓雾变淡了很多，看向浓雾的时候虽然像是眼前盖着一层薄纱，但还是可以看出周围大概的环境。
而且和进入浓雾区域前不同的是，苏白视野中没有了那一层平静城市虚假的光景，他用青岚的眼睛透过浓雾看到的就是一座雾气环绕又如同废墟般诡异怪诞的城市。
所以是的，苏白看得见金义面前会出现一堵白墙，也看得见几个动作古怪如同断了关节的人偶一样的身影在他们三个人附近徘徊，虽然那些身影并没有靠近，但也一直都没有离开。
“我们好像还没问过您的名字？”金正一边扶住身边还有些踉跄的弟弟，一边看向苏白，“如果您真的能够看到浓雾里的东西……”
“不可能的。”弟弟金义否定了哥哥的猜测，“如果他真的能够看到浓雾里的东西，恐怕早就已经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不得不说，金义的否定有一部分是对的。
虽然苏白确实能够看到浓雾里的东西，但他确实无法离开这片弥漫着浓雾的空间。因为在他们迈步走进浓雾后不久，也就是在苏白适应了视野中的浓雾之后，他就发现他们的位置发生了偏移！
苏白一直都在用青岚的双眼看这座城市，唯一的好处就是即使这座城市变回废墟般的真实模样，苏白也能够分辨出这些街区和废墟建筑所在的方位。
所以苏白才可以确定，他们走进浓雾的下一秒就被一种未知的力量送到了浓雾区域的任意位置，就算苏白一路靠着视野中的画面带金家兄弟离开可能也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这片浓雾区域中，让人们失去方向感的除了浓雾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未知的力量。
“确实。”苏白同意了金义的想法，“如果我能够看到浓雾里的东西，应该会丢下两位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惜我只是因为天赋的原因在直觉方面比其他人稍微敏锐一些，无法帮忙找到浓雾的出口，也无法知道那位夏安安小姐现在在哪里。不过，用这种直觉帮助我们在浓雾中避开一些危险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苏白又仔细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虽然他们正身处浓雾深处，但周围也并不算是荒无人烟的废土，两边还是可以看见各种废墟叠砌的建筑以及……很多带有门把手的门。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至于名字……在最后结算报酬之前，就叫我苏玄吧。”苏白这么说的时候，就看到金家兄弟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怪异，看起来“苏玄”这个名字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好的回忆。
“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金义绕过了名字的问题，努力让自己从焦虑中冷静下来，“您的直觉能不能告诉我们安安在哪个方向……”
“不，最重要的是找到出口。”金正反过来阻止了自家恋爱脑的弟弟，“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活着离开这里。”
“跟我走。”苏白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迈步向某个方向走去。
苏白很快就适应了视野中这个比以前“清爽”多了的废墟街区，也很快锁定了他们目前身处的大概位置。如果苏白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他们现在距离浓雾区域的出口还很远，不过他们和街道的交叉点——也就是雾城中某一盏长明灯的距离却很近。
如果那位夏安安小姐真的那么不巧就是点亮了那盏长明灯的人，说不定他们真的可以在找到浓雾区域出口之前找到那位夏安安小姐。
第178章 希望和毁灭
苏白放眼望去，浓雾中遍地都是古怪融合堆砌在一起的建筑残骸，与其说是浓雾遮住了这片区域，更像是浓雾正在卸去这座城市的伪装。
“你们带手电筒了吗？”向前走了一段路后，苏白抬头看向浓雾中的天空。
哪怕是苏白的这双眼睛也只能透过浓雾看到些许红色，但那毫无疑问是正在浸润这片异变区域的红月。此时此刻，不仅红月的力量开始降临浓雾区域，就连噩梦世界的永夜也开始袭来，周围除了浓雾之外连光线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听到苏白的询问之后，金正和金义都从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拿出了手电筒，为了应对浓雾两个人确实做足了准备。但普通手电筒的光还是只能照亮三人的方寸区域，根本无法继续穿透浓雾。
苏白想起之前在虹槐鬼校时遇到的那位手电筒先生，如果是那位先生的道具手电筒的话，说不定会在浓雾区域起到特别的作用。
“你们看起来也不像是新玩家，难道身边就没有什么现在可以派上用场的道具？”苏白眼中背着沉重行囊的金正和金义看起来不像是在红月下沉淀过的玩家，更像是普通落难的登山客。
“道具……”金义的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
“噩梦世界的道具可遇不可求，但我们两兄弟的运气不错，身上的确有一些道具。不过……”金正迟疑地看了一眼弟弟，最后还是坦言说道，“夏安安和雷鸣离开之后，我们才发现所有的道具也都消失不见了。”
虽然被带入噩梦世界的人都称呼自己是“玩家”，称呼那些因为红月力量而异变出特殊能力且能够为人所用的物品为“道具”，但其实玩家和道具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牢固的绑定关系。如果实力强大的玩家拥有强有力的道具也就算了，但凡强大的道具落入了除幸运之外别无能力的玩家手中，那自然是怀璧有罪，免不了会被人窥探甚至被人抢夺。
苏白还不太清楚金正和金义的实力，但他们道具的“遗失”恐怕和实力的关系不大，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对队友的信任。
或者说是对那位叫夏安安的姑娘一个人的信任。
“肯定不是安安做的，一定是那个雷鸣！”金义虽然反驳着，但底气却有些不足。
苏白看得出来金正和金义不是傻子，也许有的时候欺骗自己会让人变得好受些，但各种各样的巧合汇集在一起，当一幅原本未知的拼图渐渐变得完整，就算金义依旧想要坚信夏安安只是一个无辜的被卷入者，在金义意识到没有人会相信这一点后，整个人也会变得缺少信心。
“放心吧，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情况，我们不会胆小到躲在您身后一动不动。”金正眼神十分肯定地说道，“如果真的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险，我们也一定会将我们知道的所有和苏玄有关的事情告诉您，然后您可以自行离去。”
“虽然您不愿意告知名字，但想来您应该是无名会那样大组织里的厉害人物。如果没有我们这两个拖油瓶在的话，您应该可以更轻松地离开这个鬼地……”
“哐当——！”
金正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金属物品被踢开的动静，那是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用力踢才会发出的声音。
苏白循着声音看去，发现那些原本一直都游走在他们附近但不靠近的人形已经开始跟着手电筒的光移动，似乎是手电筒的光让那些家伙变得有些奇怪。
而在金正和金义的视野中，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地出现在浓雾中，直到对方走到面前他们才看清楚对方是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一个雾城人，而且是一个已经开始了异变过程的雾城女性。浓雾降临之前，眼前的人形应该还是一位穿着正红色长裙的亮眼姑娘，但此时此刻对方的手臂脖颈和双腿处已经遍布裂纹，她的动作虽然已经如同人偶一般僵硬，却还知道用手挡住直射向她的手电筒光。
「这里到底怎么了？」异变中的女性发出困惑的询问声，「有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对方虽然身上已经出现了裂纹，但是异变的速度却比浓雾外的雾城人慢得多，甚至还保持着一些人类时的意识。
“你呢，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苏白反过来问道。
「我？」眼前的女性声音中满是迷茫，「我记得我正往中心广场走，我正在赴约的路上，但我好像迷路了。我到处都找不到路，连意识都变得有些奇怪，就好像我不再是我了……但我不想变成奇怪的东西，我还是想到中心广场去，想去找我的男朋友。后来我看到了光，我以为是男朋友来找我了……」
女性的话语其实已经变得有些破碎，但诡异之物还没有从她的身体中破壳而出。
「你们知道中心广场应该往哪里走吗？」女性的脸部都已经出现了裂缝，却还想着要去赴约的事情。
“一路往前走，你就能找到中心广场了。”苏白侧身让开一条路，指引那位异变中的女性向他们后方走去。
「谢谢。」女性迈动着僵硬的步伐，朝着苏白指引的方向走，一步步回到雾中。
苏白从这些异变的雾城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他知道在人偶中塞入诡异之物，是为了用诡异之物来代替雾城城主创造不出的人的“灵魂”。换而言之这些雾城人的意识、思想甚至性格可能都来自于那些诡异之物。
可即使临近异变，“人”的意识还是占据着主导，他们会陷入迷茫，却依旧向往着远处的光，他们甚至还反抗着身体中已经在疯狂叫嚣的诡异之物，坚持着要去做“人”想要去做的事情。
这是不是意味着哪怕是被硬塞进人偶躯壳中的鬼物，也同样留恋着雾城中平静的生活，哪怕每一天都平平淡淡，他们都更愿意成为“人”，直到“人”的躯壳完全碎裂的那一刻。
雾城城主创建的雾城给予了雾城人他们想要的生活，那其实是一件细细想来很美好的事情。
但很可惜的是，雾城城主给予他们希望和光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他们和这座雾城一起走向支离破碎，走向完全毁灭！
“继续往前走吧。”苏白走在金家兄弟的前面，加快了脚步。他刚才为那位女士指引的确实是正确的方向，只是她离开浓雾后还能走向中心广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他们三个人现在要去的，是这附近长明灯所在的位置。
第179章 出现的人声
因为长明灯所在的位置离的并不远，苏白带着金家兄弟继续向浓雾更深处走去，与中心广场和浓雾区域出口的位置又更远了一些。
苏白不认识夏安安，脑海中关于夏安安的信息别说是拼图，就连拼图框都搭不起来。他对夏安安的认识完全都来自于金正和金义的描述，所以对夏安安的怀疑听起来只是一些无端由的假设，就好像是看悬疑电影过程中的胡乱猜测，但说到底他对夏安安的怀疑其实是源自金正和金义他们对夏安安的态度。
无论金家兄弟怎么介绍说夏安安是他们的队友，无论金义怎么大声强调自己对夏安安的信任，无论金义怎么描述夏安安的善良好心肠，他们的声音里还是缺少底气。有的时候并不是声音越大用词越坚决就显得越有底气的，有的时候甚至就是因为说话的人自己产生了怀疑又不愿意承认，才会用越来越大的声音去掩饰。
弟弟金义可能就是这样。
金义对夏安安的好感度很高，甚至可以说是那位夏安安小姐的爱慕者和追求者。而那位夏安安小姐应该对金义的感情已经有所回应，这才让金义坚信夏安安的离开是因为那个叫雷鸣的玩家强行带走了她，甚至连他们拥有的道具也一定是雷鸣偷走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必然和夏安安没有关系。
但在金义内心深处的深处，应该也感觉到了甚至确定了夏安安的不对劲，只是不想违背自己对夏安安的爱慕之心，所以才总是大声反驳苏白的猜测，所以才大声地想要证明夏安安的无辜。
他可能不只是想让苏白相信，也是想让自己能够相信吧。
苏白凭借着自己对雾城的了解，一路带着金家兄弟靠近某个方向，那是一处街道的交汇点，是雾城五芒星地图中的一个角点，也正是浓雾区域中那盏长明灯所在的位置。
进入雾城的玩家数量虽然多，但是和一座城市的人口相比只是极少数的部分。再多亏了丰哲之前的一大波宣传，资产清算后大部分看到了丰哲通知的玩家都在有意无意中靠近迷雾商店所在的第五大街，留在浓雾区域中可以不受浓雾影响的玩家减少了许多。
即使有别的玩家被困在浓雾区域，可能也不是那么容易遇见的。
所以苏白和金家兄弟一路走过来，一个能够在浓雾中保持意识清醒的玩家都没有遇到，一路上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都是已经开始异变的雾城人，甚至是已经从雾城人躯壳中挣脱出来的一个个鬼物。
整个浓雾区域在苏白眼中就是一座满是怪诞人偶和鬼物的废墟之城，在浓雾的加持下甚至比噩梦世界更加噩梦世界。
而且那些破壳而出的鬼物中也不只是一些游魂小鬼，偶尔会有一些被手电筒光吸引过来且对人类充满恶意的恶鬼从浓雾中袭来，金家兄弟虽然身手不错，但在浓雾中只能透过听力来判断诡异之物的判断。
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苏白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率先出手，青岚的力量让苏白在不持有武器的情况下，也能够将四肢变成武器，用双眼去寻找诡异之物的弱点并将其击退甚至直接杀死。
“雾城里人难道都是这些东西变成的吗？”金正和金义虽然只是跟在苏白身后帮忙，但也能够感觉到一些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诡异之物比他们强大得多。
如果这一次不是他们死乞白赖地强行邀请苏白陪他们一起进入浓雾，那么他们就要自行面对几乎致盲的浓雾中突然出现的鬼物，以他们的能力根本就支撑不了太久。别说是应付浓雾中出现的这些鬼物，如果没有苏白带路的话，他们在进入浓雾区域并且瞬间迷路的情况下应该早就已经慌乱到手足无措了。
所以现在的苏白在金家兄弟眼中不仅强大而且神秘。
苏白的强大是金正和金义一路上能够深刻感受到的，这位外表看起来羸弱甚至被金正错认性别的不知道姓名的玩家拥有着可怕的速度、力量和杀“人”技巧，几乎要让两兄弟觉得这位长相秀雅好看的青年在现实世界也是游走于黑暗边缘的杀手。
只不过对于两兄弟的这种猜测，被苏白无情地否定了。
苏白的神秘则在于……
虽然苏白否认了自己拥有看透浓雾的能力，但是苏白一直在坚定地带着他们往某个方向走，一边阻止他们关闭会吸引鬼物的手电筒，一边又能精确地判断鬼物会从哪个方向袭来。
金家兄弟也知道苏白的否认不一定是真的，但他们也难以想象苏白到底拥有多么变态的能力才能在拥有如此恐怖身体能力的情况下，还能够看穿四周恐怖的浓雾。毕竟玩家拥有的能力都来来源于他们被噩梦世界赋予的天赋，而每个玩家能够拥有的天赋有且仅有一个。
“浓雾外面的雾城人也在异变。总有一天我们认识的那些雾城人也都会变成那个样子吧？”金正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们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三个月的时间，难免会和雾城人产生接触，很难想象曾经正常和他们说话交谈的雾城人变成裂开的陶泥偶和恐怖的诡异之物。
“那个阴阳怪气的管理员还说什么雾城人都是虚假的人类，我信他个……”金义的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虽然很多玩家都因为管理员的用词而将雾城人当成是无害的NPC路人角色，但由诡异之物“伪装”而成的雾城人的确算是虚假的人类。
“把手电筒关掉。”苏白突然在前面停下脚步，甚至第一次要求金家兄弟关掉一直开着的手电筒。
“怎么了？”一路上的信任甚至敬佩让金家兄弟马上就关掉了手电筒，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我听到有人的说话声，你们应该也听得见才对。”苏白压低了声音，似乎不希望他们的声音和手电筒的光打扰到不远处正在对话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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