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不染尘
“娉婷,不许做傻事。”打破沉默的,是任刃虚弱的声音。
霍然抬起头,对着任刃的方向挑起眉,女子俏皮的眨眼,一副耍赖的模样:“现在你可是最没有反抗的资格了,陛下可都同意了的。”说着,还向萧天弘偷偷使了个眼色,好像是两个人有什么小秘密要瞒着任刃一样。此时的娉婷没有平日维持的端庄模样,语气轻快却不失分寸,看起来俏皮可爱。
看着这样的娉婷,萧天弘心中突然一软,质问探究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有些迟缓的说道:“你可有什么心愿?”语气带着莫名的惋惜,因为这一去便是九死一生了。
娉婷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思考了一下,便不高兴的撅起嘴,嗔怒道:“陛下这么问可不太吉祥,臣妾不见得就会不好啊。等到臣妾帮太医找到了法子,医好了二少也保住了自己之后,陛下再论功行赏吧。”
说罢,便起了身走到门边,福身行礼,眉目间满是调皮的笑意:“时间不等人,臣妾就先去与太医们商讨法子去了。”说罢,便推门走了出去,清脆的声音随后在外室便响了起来。
出神的望着少女消失的门口,任刃忽然望向同样出神的萧天弘,轻笑出声:“也许,你会后悔的。”语气中包含的苦涩几乎翻涌而出,余下的一句轻飘飘的消散在了空气中,除了他自己无人听到:“我也会的。”
*
柔软的床榻之上,只着肚兜的娉婷紧紧的扣住床沿,被分别束缚在床头的双手,牢牢地抓住床头的横木,修剪整齐的指甲已经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抠入那上好的檀木中去。因难受而颤抖的双唇中溢出一阵阵难以克制的轻哼,身体却不敢扭动分毫。
洁白的手帕轻轻按上额角,杏红眼眶发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娘娘,您怎么这么傻啊……”她简直不敢相信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她是被人传唤到这个偏殿来的,只说让她来伺候娘娘。接到命令时,她还疑惑:娘娘是被陛下叫走的,陛下那里怎么会缺人伺候呢?可当她看到了身上开始显露红疹的娘娘时,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被震傻在当场。
几乎是失了魂的,她听从太医的叮嘱,说要将娘娘手脚捆住,待到身上的红疹开始变得鲜红时,再唤他们进到里间来。
之后,便是她陪着娘娘,看着娘娘从平静到痛苦,从淡然到隐忍。这个只有她二人的屋子里,娘娘并未细说,只告诉她是为了试药。可她不能理解,为什么非要让一个娘娘去试药呢?听娘娘说,符合试药条件的还有陛下身边的下人,难道妃子的命都不如一个下人珍贵吗?
娉婷急促的喘息着,说道:“我不傻,这是最聪明的办法了。”
她必须主动提出来。因为她没有选择,先不说若是她不说话,陛下最后的决定牺牲她还是他的心腹,单就她已经知道了太多这一点,陛下就决计不会放过她。若是任刃还留在宫中,她尚且有逗他开心的价值,但是任刃若是走了呢?她一个知晓了太多,又没有显赫家世、早成了后宫的女人眼中钉的妃子要如何自处?
在这后宫之中,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帝王的宠爱。
可是,那宠爱只是任刃的。
那么,她就要将这种宠爱利用的彻底。
——为了成全你的爱,我可以去死。
这样的举动,这样的牺牲她不信感动不了那个帝王,她不信那个帝王会真的铁石心肠到不对她心生一丝愧疚。也许,他会认为她是深深地爱着他的吧,爱到可以不要性命;也许他会以为她只是真的想要救任刃;也许会猜透她真正的心思……但不管如何思虑,她只要将这一次熬过去,都再也不会是他随意可以舍弃的女人了。
——不管她的出发点如何,她救了任刃一命这样的功劳是绝对抹杀不掉的。
而同时的,欠下她人情的还有任刃,站在任刃背后的是任家和医圣谷。即便是因为这两个势力,陛下也不会轻易对她做什么了。
她清楚地知道:在那帝王心目中的分量,要以命来搏。
侧过头,冷冷的看着手臂上出现的红色斑痕,娉婷轻笑:她真的已经变得,好聪明了呢。
第67章 医圣入京
这是弁京最繁华的街道。
街道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有茶楼,有饭馆,有成衣店,有饰品店……将这些店铺串连起来的,是弯弯曲曲的古老的小巷,每个小巷都会通向不知多深的地方。
小巷的巷口处,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小贩,他们饱经风霜的身躯前用廉价的粗布铺在地上,上面展示着各式各样既精巧又廉价的小商品,嘴里断断续续的吆喝着,为弁京的繁华更添几分平实的热闹。
正是初春好时节,来来往往的行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偶尔在这个摊子前停下挑三拣四,偶尔在另一个小贩那里讨价还价。人们穿梭而行,或匆匆忙忙,或悠闲自得。人与人擦肩而过,谁也不曾回头驻足。
所以走在人群中的两个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这两人中走在前面的人颇有些行色匆匆,而与之相反的是后面的人却悠闲地踱着步,眼睛不停的四下观望,好像要将弁京的景色都纳入眼底一样。
前面的人很快就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只好无奈的往回跑了几步,扯住那人的衣袖就向前拽,嘴里还小声的说着:“林大夫,怎么到了弁京你反而不急了呢?倒是快点啊,我家少爷……”
林泽生一身深色长袍,与街上其他人打扮无异,只是那总挂在嘴角不曾消失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暖人心脾。他摇了摇头,说道:“就因为到了弁京,反而不能急了。要先……”
两人的话语突然被周围人们的惊呼声打断。人群迅速四散开来,两边摆摊的小贩脸上没有惊慌之色,但手脚却十分麻利的将所有的货品堆到一起,包袱一卷迅速避让,好像这一套动作早就熟悉万分。林泽生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染墨扯住,随着人流躲到了一边。
“这是……”看着短短一瞬间就空出来的街道中央打成一团的几个人,林泽生疑惑。
“弁京特色。”染墨附耳小声说,“弁京闲人太多,当街打闹很正常的。”其实,因为弁京里到处是官员大臣,就养出了一群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仗势欺人、惹是生非的实在不少。当然,这些纨绔子弟之间也是分了派别的,互相看不惯的一旦在路上遇到,那是说打就打,无所顾忌的。
可偏偏这些闹事的人都是有背景的,即使是打坏了东西,打伤了人,衙门也不好处理,最后往往都是双方背后的家族靠山出面,然后进行高层对话,至于会有什么后果便没人知道了。次数多了,百姓和路边的小商贩们早就经验丰富,也不惊慌,见状避开就是了,还可以站到一旁观战一会儿呢。
“等等,不对啊,好像是一群人在打一个!”染墨惊讶的叫了出来,只是在嘈杂的街道上他的声音并不显眼。
林泽生的眼力没有染墨好,人影交错中只能模糊看到几个人连打带踢的,确实有一方处于弱势。不由得有些担心,若是双方势均力敌倒好,可现在这种情况,难道会当街把人打死了不成?
染墨是个仗义正直的性子,自然见不得以多欺少,但也记得此行的目的,所以不敢贸然出手。可心中还是不忿的,于是便使了些巧劲儿推开人群,拉着林泽生就走到了围观群众的最前沿,想要帮忙声讨一下也是好的。
两人正从人群中挤了过去,还未站定,就听到那被拳打脚踢之下的人发出一阵阵闷哼,却没有呼喊救命之类的话。
那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此时已经额头流血,身体在地上侧着蜷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脑袋,任由那群人暴打,不喊痛也不求饶,有一种不屈骨气在身。从少年已经脏污的衣服看不出来历,但因拉扯而破碎的袖口处,露出了一截手腕,上面一根红色的平安扣十分显眼。
“住手!”染墨突然眼神一凝,运力大喝一声的同时,脚下一蹬人已经冲了出去。几步冲到了被他的大喊吓得一愣的几人身边,几个回合便已经将施暴的几人打飞了出去。
回过身,他蹲下身,小心的扶起侧躺在地无声无息的人,红润的脸上满是焦急:“何飞,是不是你?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那伤痕累累的少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扶着自己的人,青青紫紫的脸庞上,他的目光从迷茫到惊讶再到欣喜,张开嘴说出的话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染墨?染墨,是你?你回来了?大少爷呢?老爷呢?是不是都回来了?”
“何飞,你先别急,先看看伤……”
“哎?背后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几个被打倒的人此时已经从地上爬起,正欲向染墨身后下手时,却生生被顿住了动作。拦住他们的人相貌平常,但脸上的笑容却温和有礼,声音也是柔和好听的,只是手中……的银针正顶到了带头人的眉心。只要他轻轻地一动,便一定会刺了进去。
“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你知道老子是谁……”发髻散乱,衣衫也褶皱染上灰土的年轻男子色厉内荏的叫嚣着,恨恨的揉着摔疼的后背,身后的跟班也连声附和。
“我管你是什么人?敢伤我们任府的人,你想死吗?!”此时染墨轻轻将何飞放到地上躺好,自己已经站了起来。总是红润羞涩的面容,此时第一次染上了暴虐的颜色,一步一步,随着他的逼近,那口中还在叫嚣着的几人却不由自主的后退着,声音都开始发抖。
“染墨,先给人看伤。”林泽生突然出声,打断了染墨勃发的杀意。
“是。”没有犹豫的,染墨立刻应声,杀意也在顷刻间消失,好像刚才那个愤怒到几乎发狂的人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