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她捏着那20块钱,一时连下一位客人等候已久的面都忘记下了。林惊蛰见她心动,当即趁热打铁,在一旁旁敲侧击地鼓动:“其实开工厂也没您想象中那么麻烦,刚才跟我一起在店里吃饭的那个胖胖的客人阿姨您看到了吗?这人叫汪全,就是在长青开工厂的。他对开工厂的环节非常熟悉,跟我关系也不错,酱菜这种东西,您只要把配方把握好就可以。假如可以投入生产,很多东西都可以全权交给别人管理,根本不需要您亲自劳心费神。”
周妈妈眼神飘远了,她最担心的其实就是林惊蛰提到的问题,否则见过世面之后的商人们,哪有事业没一点点野心的?
林惊蛰盯着她的表情,捕捉到她眼底深处的挣扎,适时又加了一句:“海棠下半年就大二了,马上离毕业也没几年,他又不爱下厨房碰油烟,您让她帮您管这家店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要是能把工厂开起来,倒正好可以让他去管理,以后做得大了,就是海棠他自己的事业,以后对他结婚成家不有好处嘛。”
提到儿子,周妈妈原本温和的表情当即锋利起来。
******
“慢点走慢点走,这儿黑,小心看着脚下的路,别摔着了!”周妈妈在前方带路,摸索着拉住墙边的一根绳索拽下,头顶昏黄的灯泡便随着她的动作被点亮,散发出白炽灯特有的光芒。这是一处狭小的地下仓库,租金低廉,距离太阳街的店也不远,是她特意租来安放食材用的。昏暗的仓库中地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酱缸,封口被盖得严严实实,好像在这处放的久了,封口表面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周妈妈分辨片刻,挑选了其中的一个小缸,吹开浮在表面的灰,将捆在上面的绳子一层一层解开来。
腌辣椒和紫苏混合的特有的鲜爽气味随着她的动作立刻四下蔓开,汪全原本还站在林惊蛰身后,嗅到气味立马上前蹲到了周妈妈身边。周妈妈随身携带的干净筷子在里头来回扒拉,夹出一根埋在里头的干瘪的茄段,递给汪全。
汪全塞进嘴里,咀嚼下去的瞬间味蕾充斥满咸鲜的味道,茄子恰到好处的软糯嚼劲和新鲜时大有不同,却又好像更胜一筹,使他当即高高挑起了眉头。
他朝周妈妈发自内心地真诚地竖起大拇指:“好吃!周阿姨,您怎么做的?”
周妈妈性格腼腆,虽然平常在店里被夸的多了,但当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谦虚道:“也没有什么稀奇,就是要挑新鲜的长茄子,越细越好,在太阳底下晒够十天,把茄子里的水分晒得差不多了,也别彻底晒干。正当好的时候,就收回来洗干净切成段,用新鲜紫苏,辣椒,嫩一点的生姜,大蒜,还有一点点花椒和香叶,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拌在一起,腌上十天半个月就可以了。主要就是茄子得挑选好,千万不能老,辣椒也不能随便用,我放的是小米和红灯笼,小米辣够辣,红灯笼比较香,这两个加在一起味道最好。”
她说的简单,汪全却直接听傻了。将做饭步骤谙熟于心的人决计无法想象对她们来说理所当然的理念于普通人而言有多么的复杂难解。好比做菜放盐这回事儿,有些人手指一掐心中便大概有个口味的概念,但更多人却是犹豫不定加了又减。周妈妈大概就是前者,她的脑海中有一种特殊的,寻常人远不能及的对于不同滋味融合后秩序规则的掌握。就拿她这罐腌茄子来说,茄子怎么样才算晒到正好,她只需要手指按一按软硬就能知道,但换成来汪全或者林惊蛰,恐怕必须得借用科学的比照和分析才敢开口断言。
究其原因,只能用天赋才能解释了。
这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周妈妈菜品的规则反复研究之后总能制定出最贴近的规律,哪怕无法做到口味一模一样,最大程度的相似还是能够做到的。但这样天赋形的菜品,没有精确的配比泄露,同行们想要模仿出一模一样的口味却难于登天。汪全点了点头,手指着仓库里离自己略远一些的那几缸封布和大多数酱菜明显不一样的缸子:“那几罐就是豆瓣酱?”
“是。”周妈妈点头道,“不过还没熟,豆子还得再多闷几天,发酵不彻底,香味就不够,所以今天就不能拆给你们看了。但是弄起来也挺容易的,就是黄豆加点辣椒葱姜蒜什么的,黄豆煮熟之后晾干,弄点面粉铺开来晒,晒彻底了,再跟其他东西一起腌进罐子里,在地下室阴几天,再搬到太阳底下用力晒,熟了之后,就是你们在店里吃到的味道了。”
她说着,顺手又拆了一瓶腌好的豆腐乳,夹出一块来道:“你尝尝这个?这是我家周能(周父)自己弄的豆腐,酸水点的,发起来的时候毛特别长味道特别好,和你们北方的豆腐口味完全不一样,做豆腐乳最最合适了。”
同汪全平常经常吃的中水省常见的全都浸润在汪汪的油里被泡的发硬的豆腐乳不同,爱吃辣的周妈妈做的是素味儿的。豆腐乳表面上撒满了辣椒末,发酵彻底的豆腐已经和这些粉末彻底融为一体,小块小块的,袖珍可爱,却散发着和它渺小的身形截然不同的强烈香气。
汪全滑下一小块来,借着灯光还能看到失去了辣椒末的豆腐乳内里洁白如玉的质地。他抿进嘴里,砸吧了两下,原本口中还残留着的茄子的香味就被这更加霸道的香气彻底遮盖了。豆腐乳有些咸,却也没到空口吃不了的程度,被口腔内的温度融化之后,便顺从又娇蛮地肆虐在味蕾间。
要是此时手边有白粥,汪全恐怕自己会就着这瓶豆腐乳喝下满满一电饭煲。
他点了点头,十分自觉地将那瓶周妈妈打开后又重新盖好的罐子从对方手里接了过来,塞进了自己上衣外套的口袋里。
他决心一会儿出去一定要到酒店点一大锅粥就着这瓶宝贝吃个够,表面却十分靠谱,凛然正气。
“林总。”他朝林惊蛰认真道,“我觉得就凭这些东西的口味,咱们开厂的计划可行。”
******
汪全是有意和林惊蛰合作的,更何况他的电器厂现在已经上了正轨,日常除了备货出货,无需他操心太多,他也是时候应该拓展一些新业务了。
食品业无疑是个好选择,现如今市场经济抬头的趋势才开始,人们对口味的需求就已经得见端倪。人生在世辛辛苦苦数十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衣食住行么?只现在,周妈妈这间小店的门口就有无数人愿意为了吃上一口美食顶着烈日苦苦等待。等再过几年,人民生活都变好了,手头更加宽裕,愿意在“食”这一字上花钱的一定会越来越多,大家已经不再仅仅追求吃饱了,如何吃得精致吃得好,恐怕才是最最重要的。
如果没有林惊蛰这一茬,汪全也许会选择在各大城市投资一些高档的外国餐厅,他对餐饮业的看好程度,丝毫不下于当初进军制造业时。
而现在,周母的工厂与他而言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做了那么多年的加工制造,他对工厂的了解已经远远胜过了大多数人,在这一行里寻求开辟,他无疑能让自己和合伙人少走很多弯路。
双方在这方面可谓是一拍即合,林惊蛰索性将寻找厂址和生产线的工作全权都交给了这位内行人,长青太过遥远,他暂时还是更倾向将工厂建立在燕市本地,哪怕偏远些,也便于早期的规划和管理。
但前期生产设备和一些项目的审批显然不可能如此快得出结果,周妈妈短暂的不安在得知厂子没那么快开起来之后顿时减轻了不少。她一如往常回到店里开火工作,笑盈盈接待客人,将这个消息瞒得滴水不漏,表面上看不出一丝端倪。
但细节上,好像又有了什么不同。
周妈妈将那些原本只是拿来赠送的酱菜安装成瓶,一字排开,搁在了店内柜台后头新打出的立柜里。
不同品类,不同分量,但明码标价。
这份可以无需排队直接购买带走的新商品一经推出,立刻广受好评,没过多久反而成了店里最大的招牌。许多老顾客甚至受人所托帮忙代购,一次都得买上个十几二十瓶,因此那个原本应该摆上玻璃罐的立柜时常都被搜刮得空空荡荡。
******
下班时间,林惊蛰回到家时,草坪内的车库已经停了一辆熟悉的黑车,停在了里头的那个车位里。
林惊蛰从驾驶座下来时候顺便瞟了一眼,发现这辆黑车前方右侧之前被撞烂的大灯已经修好了,看不出一点曾经稀烂的模样,车身也被擦洗得一尘不染,散发出和它的主人相似的装模作样的气质。
林惊蛰心里觉得怪怪的,肖驰未免太过自觉,一下班就朝这里跑。
打开门,能嗅到打扫之后清新干净的水汽,客厅处玻璃门拉开了,后院带着植物清香的风吹了进来。客厅没有人,打开的电视机在放一部武侠剧,刀剑碰撞的特效声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屋内昏黄的灯光泛滥着温暖的味道。
他不禁驻足出神了几秒。
耳畔突然听到了一阵赤足接触木地板时特有的脚步声,林惊蛰循声转过头,正对上肖驰看向他的目光。肖驰在家里穿得很简单,只套了一件亚麻质地的白色上衣并一条米色的裤子,但效果却十分不错,显得他肩宽腰细腿修长,高个头的优势一览无余。
“你回来了?”肖驰很自然地问他,好像这桩房子的产权证上也写了自己的名字似的,赤着脚走到餐厅,将手上提着的一个简陋的纸袋搁在桌上,“吃饭没?”
他大概是刚洗过澡,脸上还有些没能消失的水迹,手上拆着纸袋,其中一只还分神捏着串珠子。在一起生活了几天之后,林惊蛰就发现了不少肖驰身上的他以前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怪癖。
比如对方体温较高,平常在家里不喜欢穿鞋,喜欢赤脚和盘腿坐在地板上。
又比如对方至少表面看起来很虔诚的信仰——自说自话搬进来的第二天,肖驰就请回来一尊宝相庄严的观音像,就供奉在一楼靠近车库方向的一个小房间,每天三炷香地供奉,从不间歇。
还特别迷信,林惊蛰索性将外公的遗像也供奉进佛堂之后,甚至有回逮到了对方对着遗像念功德经!
林惊蛰盯着肖驰赤裸的脚掌和结实的小腿肌肉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进家时短暂的不适应感被他轻易遮掩了。“还没。”他若无其事地回答着肖驰的问题,然后看着肖驰拆纸袋的动作,一边进屋一边问:“那是什么?”
“不知道,胡少峰给的,说是最近燕市特别流行的咸菜。”肖驰拆不开纸袋,索性直接撕烂了一个口子,从里头掏出几个样式十分简单的小玻璃瓶,拿在手上端详。玻璃瓶不大,最多也就五百克大小,淡蓝色的瓶体上遍布着样式平凡的花纹,花纹上贴了一张手掌大小的黑色纸条,肖驰念出上头的名字:“海棠酱笋?这什么?”
哦,林惊蛰一听名字立马明白了,就是周母他们店里卖的酱菜。
工厂虽然还没筹备好,但在林惊蛰的建议下,汪全已经跑门路将产品名字的专利申请了下来。林惊蛰是个起名废,汪全手下的两个工厂分别叫大发展制造和大发财制造,立刻就被剥夺了权利,品牌名的选择最终落在了周妈妈身上,这让周妈妈犹豫了很久。
周妈妈本名姓丁,叫丁香,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名字,但已经被人提前注册了,她思来想去,只能选择以周海棠的名字命名。
专利名正式申请下来之后,林惊蛰才同意周妈妈朝店里的酱菜上贴招牌。这也不能怪他太过小心,实在是上辈子在商场上见识到了太多李逵李鬼之类的纠纷,故意冒充或者混淆视听的事件层出不穷,有些聪明人就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心眼用在正道上。
有了专利名,至少他们不必担心维权的时候无据可依。
不过目前酱菜的规模还没有发展到需要担心被人山寨的程度,至少得等到厂区建造审批完毕,流水生产线投入使用后,他们才需要担心担心到这一层。
不过由于口味原因,虽然只在起步初期,海棠酱菜的名声仍旧被口口相传的推荐迅速打了出去。就连肖驰这儿都覆盖到了。
林惊蛰也没多提这个品牌和自己的关系,他只是走上前,轻描淡写地回答:“就是咸菜而已。”
肖驰放下瓶子,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咱们晚上喝粥?”
林惊蛰奇怪地发现自己现在跟肖驰聊天的话题越来越家居了,这让他心中翻腾着强烈的古怪的同时又忍不住沉迷在这种家庭般不起眼却又润物无声的柔软里,他点了点头,便又听对方问:“喝什么粥?大米的还是小米的?”
林惊蛰盯着肖驰洗过之后蓬松自然的头发,突然朝前,伸出双手搂住肖驰的腰,然后懒洋洋地将身体和脑袋朝对方依赖地靠了过去。
肖驰下意识接住他的身体,纵容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上下摸摸,侧首嗅了嗅他头发的气味,脸贴着发丝,还在等待答案:“嗯?”
林惊蛰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仿佛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休憩的地方,这和他原本想象的双方应默契保持的距离和关系截然不同。
但他奇异地并不感到抗拒,只是惬意地半眯着眼睛,尽量享受这份不知道可以保有多久的温柔,嘴里心不在焉道:“……大米的吧?”
第五十三章
东泰小区的清晨是静谧而美好的, 燕市这会儿还不是那个深受雾霾困扰的城市, 只要不刮大风, 头顶的天就是湛蓝色的。微朦的天光从东泰湖面折射进屋子,树影斑驳间映照出地板浮动的波光,漫长的夏天快要过去了。
小区内相比一般小区和社区都要安静, 但也能听到这一年代特有的热情。早起的人们遛鸟上班晨跑,相互打招呼的声音从遥远宽敞的后院草坪藤蔓院墙外头悠悠地飘进来,燕市这会儿流行养八哥, 偶尔还能听到鸟嗓子蹦出一句“你好”声。这滋味再过几十年, 于这座即将构筑满钢筋水泥和穿梭车流的现代城市便再难寻找。
林惊蛰苏醒时还迷茫了好几秒,他时常会混淆自己的曾经和当下。
但随即后背的温度和头顶被鼻息喷洒到后晃动摇摆的发丝便将他拉回了现实。他打了个哈欠, 在肖驰怀里翻了个身,从背对对方的姿势换成了相拥而眠, 然后将脸贴在对方赤裸的胸膛上蹭了蹭。
昨晚玩儿得有些放肆,这让他的身体不可避免感受到了一些疲倦, 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挪了睡姿之后十分自觉地滑到后臀顺着内裤边摸进去的动作,他张嘴咬了一口。
肖驰被咬醒了,他抽出手, 没完全睁开眼睛, 但下意识垂首吻了吻林惊蛰头顶的发旋,然后离开林惊蛰屁股蛋的那只手挪上来,摸了摸怀里人最近因为一直没有去剪而长长了不少的头发。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几点了?”
林惊蛰被他顺毛的动作顺得浑身都软绵绵的,懒散地回头看了一眼,扒拉因为自己的动作由后脑变为盖在脸上的肖驰的手, 还被对方趁机用手指捏了下嘴唇。
他把那只昨晚把他弄了个半死的臭手拽下来,才可算看到座钟:“九点半。”
肖驰听到之后就叹了口气,他以往在家时最晚七点钟也该起来了,这个点钟早已经到了公司。但自从和林惊蛰住在一起之后,起床的时间就越来越晚。
林惊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双胳膊猛然收紧了,他贴着肖驰火热的胸膛,双腿也被对方卡住,腿面上贴到一只早晨梆硬的鸡儿,磨来蹭去的。他没好气地将手缩进被窝里朝下捏了一把,问:“你干嘛呢?”
肖驰哼哼了两声,仿若在挣扎,但几秒之后,终究被跳动的秒针叫醒了理智,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屁股:“起来,我换床单。”
林惊蛰起床进卫生间洗漱,顺手给肖驰的那根牙刷刷头上挤上牙膏,然后倚着门框睡眼惺忪地看着对方做家务。
他第一次看肖驰拖地的时候心中持续了至少超过两个钟头的震惊,但相处一段时间以后慢慢就习惯了。肖驰的动作很麻利,浑身透着和他原本的气质截然不同的生活气息。他三下两下将上头糊满了各种液体的床单扯下来,换上了新的,然后又用几秒钟的时间换好了被套,抖得没有一丝褶皱。拍松枕头,捡起地上的脏衣服,以便于一会儿让物业收回去洗,他转头,眼睛盯住了林惊蛰套在身上的小裤裤。
他冲林惊蛰招招手:“脱了。”
林惊蛰在家务方面对他是非常服从的,立刻躲到卫生间门后挡着将内裤脱下来隔空丢给了对方。
肖驰将那块还残留体温的小布料捏在手里,眼睛略微一眯,捕捉到了林惊蛰动作时从门缝里略微晃出一些又迅速缩回去的白大腿。
白大腿白大腿白大腿……
口腔内的舌尖抵上内侧发痒的牙龈,梆硬的鸡儿随时想要出来放风,好像宽松的睡裤都关它不住了。
但余光扫到时钟仍在游走的,已经快要指向十点的时针,琢磨了下晨间一炮所需花费的时间,不想养成每天下午才到公司上班这种陋习的敬业的肖老板只能带着心中盘桓的浓浓不甘,抱着那堆准备换洗的衣物离开房间。
林惊蛰听到关门的声音,含着牙刷探头朝房间里看了一眼。肖驰新换的被套是绿色宽条纹的,比窗外微风中摇摆的枝叶略微深沉一些,蓬松的羽绒被高高隆起,被抚平褶皱,地板一尘不染,明亮的窗外还能看到碧玉般的东泰湖水面堆叠的浅浪。
舒适感自身边的每一寸空气里涌进身体,他伸了个懒腰,不由快跑几步,从浴室里跑到床边一跃而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将自己砸进蓬松的被褥里。
然后翘着腿舒适地光着屁股眯着眼摇晃着光脚丫刷牙。
肖驰其实是个有点死心眼的人,好比在吃这一块的表现上。
林惊蛰在二楼楼梯口就嗅到餐厅里飘扬而来的粥香了,下楼一看桌上果然摆着雪白的大米粥。从某天晚餐前自两种谷物里选择了大米之后,他便再也没在家里看到过一粒小米。
又因为他吃饭时夸了一句肖驰带回来的腌笋,桌上的盘子里切放了正常人一周也未必能吃完的笋片。
肖驰在桌边盛粥,感受到林惊蛰靠近的气息,眼也没抬,只侧首准确地捕捉到身边的嘴唇落下一记啄吻。同一管牙膏一模一样的薄荷气息相互交汇,林惊蛰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他动作。肖驰盛好粥,放下碗,抬手掐了下他的脸,示意对方松开自己:“我上楼一下。”
“不吃饭吗?”林惊蛰侧过头,面孔被他同样一段时间没修剪变得有些长的卷发撩拨着,伸出手指为他梳理了一下,拢在耳后,“一会儿粥凉了。”
肖驰道:“你先吃,我弄好头发就下来。”
他指的弄头发就是平常每天朝头顶糊的那些摩斯,定型水放在主卧的卫生间里,肖驰刚开始直接搬回来小半箱。林惊蛰刚开始还觉得太夸张,后来才发现肖驰做一次发型几乎就能把定型水用掉五分之一,明明衣品都挺好的,但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审美,非得把自己耳际到额头所有发根从面孔前方能看到的头发全都折腾得服服帖帖。他的脑袋每天就像顶着一块铁板,让喜欢在接吻时抓他头发的林惊蛰抱怨了好多次,此时听到,不由翻了个白眼。
林惊蛰拽着他道:“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等出门再说不行么?”
肖驰却说:“头发翘在这我难受。”
“我有办法。”林惊蛰反正是在吃饭这会儿不想闻到那股摩斯浓郁的柠檬加薄荷的气味了,因此迅速从裤兜里掏出一根前几天从邓麦那儿顺来的橡皮筋,然后将肖驰按在座位上,手指撩拨,将对方头顶那一圈据说会掉下来的头发全部拢了起来,然后扎紧。
“这不就好了!”
他用手指弹了一下那簇被扎紧后十分顺从地挤在一起,但自捆绑住的那一小圈位置之后仍桀骜不驯蜷着的蓬松的发丝,理直气壮地宣布:“以后在家就这么扎着了!”
至于出门如何,这一点林惊蛰肯定管不到,但至少在家里,接吻时他非常不愿意抬手时摸到一大块被定型水糊在一起的钢板似的头发。
肖驰没有表现出什么强烈的不顺从,他只是有些犹豫地侧头从餐厅侧面的玻璃门上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