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算什么 第121章

作者:天堂放逐者 标签: 穿越重生

  那个自称是钟湖婶娘的老妇,满脸怒容的扶着丫鬟进了门,随即大门就被紧紧关上,只留下看热闹的人摇头叹气。

  陈禾神情有些微妙,钟湖娶的陈郡守之女,说来该是他的妹妹。

  他与陈家,亲缘已断,冷不逢遇上,还是有些不自在。

  陈禾没有冒出什么血缘亲情,这妹妹他没根本见过,些许怜悯之心,在他听到钟夫人在夫婿失踪前后如何折腾,又对外宣称她是陈家嫡女时,立刻消失得半点不剩。

  陈禾之母,早是多年前亡故,那时陈禾还没砸傻呢,陈郡守哪来的嫡女?

  钟夫人敢这么说,显然不止是胆子大,只怕他的父亲陈郡守,嫁女时对钟湖也是这套说辞。

  向万春慢吞吞的上了马车,随即施了个法术。

  那车夫恍惚了一下,忘掉了这件事,继续赶着马车离开了双柳巷,而原本该在车中的三人已经隐匿身形,越墙而过,进了钟家。

  里面正是闹腾的时候。

  匆匆爬起来的陈杏娘,没插珠宝首饰,饶是如此,那身色泽艳丽,满织花鸟的襦裙,以及脸上没抹匀的脂粉,霎时就让老妇气红了眼睛。

  钟湖生死不知,他妻子还在家里安享富贵,浓妆艳抹妖妖娆娆,说这不是害夫恶妇,谁信?

  这边撕扯打闹起来,陈杏娘初次听到这种流言,也是大怒。

  “往豫州报信,她估摸是真忘了。”向万春无聊的坐在亭子顶上说,“这等凡俗的世家之女,觉得自己是下嫁,根本不拿夫家当回事,平素也不放在眼中。”

  “尊者很有体会?”陈禾反问。

  “本座三百多年的国师,岂是白当的?”向万春自傲的回答。

  “……”

  “咳,总之陈杏娘最初疑心钟湖与外室私逃不归,自是不会去豫州钟家报信,后来见事情不明,她想回娘家,只是云州路途遥远,难以成行,索性就留在京城靠嫁妆过日子等陈郡守三年后起复。”向万春似笑非笑的说,“到时候用重金去改一下卷宗,报钟湖已死,改嫁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能改嫁就搬出京城,然后顶着陈家另外一个女儿的名义待嫁,哪里还想得起豫州钟家?”

  陈禾不知该说什么。

  眼见下面闹得不行,他扭头看释沣:“陈…钟夫人可会知道钟湖失踪前被谁盯上?”

  释沣沉吟不语。

  这宅邸看起来普通,没有任何法术符箓痕迹,钟湖也不是在家中出事,想要在钟家找到蛛丝马迹,确实难说。

  向万春好整以暇的指了个方向:“去书房!钟湖小小翰林,就算举止失常,也不该被我辈修士注意。被人盯上无非因他娶的是陈家之女,继而被季弘这样的人发现了他通晓未来命数的秘密。季弘手下有的是人,如果绑走钟湖的家伙没有势力,要么偷偷潜入钟府,要么化名接触旁敲侧击,是最好的办法。逃得了人,逃不过本座的眼睛!”

  

  第123章 见微知著

  

  钟湖的书房,早就被京兆尹与大理寺的人翻了个底朝天。

  信笺都是被重新理好的,笔架案几上一层灰,可见钟湖失踪后,陈杏娘不来,钟家下人纷纷懈怠,连打扫都懒。

  释沣不动声色的丢出一个符箓,房内起了阵风,物件顿时焕然一新。

  修真者耳目敏锐,隔着这么远,陈禾仍能听到前院吵闹的声音。

  想到陈杏娘,他心情十分复杂。

  其实陈杏娘没有谋害钟湖,然而今天过后流言更盛,女子的名声毁成这样,陈杏娘自己也难辞其咎,实在让陈禾无话可说,只能充耳不闻。

  “衙门找不着尸体,就不能结案。”释沣似不在意的说,“流言再多,也不能将她定罪,你父陈郡守丁忧后还想出仕,怎么能有一个害夫的女儿,哪怕他为了自己,也不会让流言成真,让女儿被带走判罪。”

  陈杏娘只不过要遭指指点点,流短蜚长。

  “不必提他。”

  陈禾对陈郡守没有多么深切的仇恨,同样也没有任何亲缘眷恋,云州陈家好似他每次醒来都会忘记的过去,封存在蜃珠里,不去看便不存在。

  释沣打量周围,陈禾随手从书架上取了本地志图册翻阅。

  从书房就能看得出钟湖的真才实学,以及野心。

  能搜罗的地方志全部都有,不但细细翻阅,还有标注在上面,易经老庄就要干净多了,显然是到京城买了充书房的摆设,主人根本不看。

  另外翻得旧了的书籍竟然是朝官、以及告老还乡的老大人们的诗集、谈圣贤言的学本,这些号称饱读诗书的人,觉得位置人臣,再给圣贤书做个注解以及所感,就是一生追求了。大多数内容空泛,等到他们人走茶凉,或者死后门生故里关系一断,立刻成了烧柴火都嫌的垃圾。

  钟湖熟读这些朝官的书籍,所求无非日后见面可以不着痕迹的拍马逢迎——甭管书写得如何,若是钟湖言辞凿凿,倒背如流,该人对钟湖又怎会不生好感?

  浣剑尊者看在眼中,轻蔑一笑。

  释沣早年与南鸿子混迹世间,这书架上的门道,他亦一目了然。

  倒是陈禾不懂这个,翻到青州近海之郡的地方志,看得起劲。什么海商众多,海上匪患严重,历年海商买卖人口,所幸规模不大,没有造成严重的户籍流失——这分明就是东海采购徒弟的梁燕阁嘛!

  “凡俗诸事,多看无益。”释沣抽走陈禾手里的书册。

  师弟还是专心修炼比较好。

  陈禾不以为意的说:“多看几眼,以后到了那处,也不至于两眼抹黑,束手无策…”

  话没说完,陈禾尴尬的停住,不敢看释沣的表情。

  半晌,他才听释沣轻谓:“此次是师兄大意,让你遭了一次罪。”

  “不是。”陈禾立刻抬头,认真的辩驳,“我比之师兄,修为悬殊,师兄觉得理应照顾我,但我亦是修士,以飞升为己念,怎可事事依赖师兄,不能独当一面?”

  释沣怔住。

  师弟都元婴了呢,想他当年元婴期时,都独自游历天下了,连徒弟也是那时候收的。

  北玄派都习惯在元婴期时收徒,因大雪山严寒,带上山的弟子都有了一定根基,饶是如此,大多数北玄弟子第一次上山都裹成了球。

  释沣就被一位师伯嘲笑带来的两个徒弟穿的是裘衣,不像他的弟子带回来穿的仅仅是两层棉袍,修为从衣服的多寡,一看就分明。

  释沣当年宽袍长袖,仅仅单衣的模样,着实在同辈之间拉了不少仇恨。

  尽管后来他们就改方向嘲笑释沣根骨太好,修为太快,万一南鸿子还没飞升,释沣就先飞升了怎么办,养老送飞的愿望就破灭了呀。直嘲笑得南鸿子挂着脸,抄起椅子腿满山头的揍人,南鸿子以武入道,北玄派其他人不是,每次被揍难免都要吃亏,却还照样嘲笑不误。

  大雪山上常年冷清,这些仅有的热闹几乎就是全部了。

  同门都端着架子,轻轻挑眉,牵起唇角的嘲讽,纵然抱头四窜时也不忘风度,旁观者更是一派从容优雅,神色严肃,只有眼底深深笑意暴露了他们的本心。

  “师兄…”陈禾轻声唤,满是忧色。

  在陈禾看来,释沣又露出了那种复杂神情。

  极淡的笑,极冷的眷恋,以及那一切都不复存在的了无生趣。

  “没什么。”释沣回神,从书架更高处抽出一本豫州地方志给陈禾,“师弟天赋卓然,我心甚慰。日后为我左膀右臂,也是当得的。”

  陈禾仰头看他,刚有笑意浮上唇边,就听到一声重重的咳嗽。

  浣剑尊者捏着扇子:你们师兄弟是不是忘记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

  释沣:……

  浣剑尊者不悦:而且你师弟还在谈飞升,当着我的面!

  陈禾:……

  浣剑尊者国师做了三百年,到底有什么阅历陈禾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种侧目而看,却能把眼神中的意思传达得明明白白的本事,实在不简单!

  道路以目,总要双方都足够了解才行。

  呃——话说他们对浣剑尊者的秘密,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陈禾心生警惕,晃着扇子的浣剑尊者似笑非笑:“没事,你们师兄弟的秘密,我知道得也挺多。”

  “……”

  谁会想用双修道侣的秘密,换向万春就是浣剑尊者的秘密啊!不等值,不是一码事!就算加上浣剑尊者真容、浣剑尊者爱玩皮影戏,浣剑尊者的徒弟是个小偷等等诸多附赠,仍然不是一码事!

  释沣又抽了几本豫州郡县的图志递给陈禾。

  这些东西更类似风土人情的野史,更详细的就没有了,都收藏在翰林院,只有地方官吏与朝中大员才能翻阅,想买也买不着。

  “不知尊者有何发现?”释沣对浣剑尊者的调侃充耳不闻。

  提到正事,浣剑神色一肃,将一叠信笺拜帖摊在桌上,扇子挨个敲过去:“瞧起来,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这间房中,也没有任何符箓与法术的痕迹。”释沣连镇纸笔洗这些小物件也都一一看过,“寻常对付凡人的伎俩,抹得再干净,在你我眼中,总还有点痕迹。”

  “季弘派遣的人,是亲自潜入钟府,在书房外偷听的。只怕那人,也是这样做法,事情过去半年,想查探确实难了。”

  浣剑尊者口中如此说,神色却带了几分自得。

  陈禾看了他一眼:“尊者有话,为何不说得干脆点?”

  卖关子的浣剑尊者得意而笑,伸手一指,一张纸就从书桌上浮起。

  “钟湖性情大变之后,日日噩梦,惊不能寐。他拜访了大报国寺的和尚,约莫想问问前生今世,以至于引起季弘的注意。这且不提,一个凡人这样折腾,哪里撑得住,是不是需要求医啊?”

  那张纸,正是一个药方。

  释沣陈禾齐齐恍悟。

  “你早已知道。”陈禾脱口而出,看浣剑尊者的眼神更像在看老狐狸了,“今日怕就是来寻觅这张药方的罢!”

  “好说!”

  浣剑尊者本能的想抚须而笑,结果摸了个空。

  多年不以年轻时容貌见人,真是…不习惯!

  “咳,没有把握,本座又怎敢夸口。”浣剑尊者笑眯眯的说,“钟翰林延请的,乃是双柳巷不远处安济堂医馆的大夫,在京城声名甚佳,本来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今年五月扬州水患,有位大夫说要回乡救亲,离开了京城。”

  “此人,便是当初为钟湖看诊的大夫?”

  “然也。”

  浣剑尊者慢斯条理的展开这张药方:“每年来京城的大夫数不胜数,安济堂医馆来来去去的坐诊者,一年下来也有数人,这位大夫也不是唯一为钟湖惊梦不眠看诊的,可以说毫不起眼,寻常人根本怀疑不到他身上。”

  释沣在书桌上扫了几眼,迅速拿出另外数张药方。

  有的陈旧,有的半新,按照时间拨弄出三张药方来,其中两张是年前,笔迹不同。另外一张则是一年前钟湖刚到京城,科考完毕后劳累风寒发热,大夫的方子与浣剑尊者手里同一笔迹。

  “此人极度狡猾,钟湖噩梦不断,病情甚重,他开的方子却极端保守。”浣剑尊者抖了抖手里的这张,冷哼一声,又拽出释沣找出的另外两张笔迹不同的,“钟湖换了大夫另外问药,这两张药的安神分量都比较重,谁还会想到这位最初看诊的大夫?”

  释沣了然。

  钟湖来京后,这位大夫不知怎么就认识了钟湖,随即去年为钟湖看了一次诊,治风寒。这次钟湖一病,立刻想到了他,世人总爱用熟,看病吃药谁乐意换陌生人?

  而在这次夜不能寐的病症看诊时,大夫就发现了端倪,随即装作医治不力,将自己隐匿了起来,钟湖吃了药不好,自然换了别的大夫。

  “这世间医者,有擅伤寒的,有擅千金科的,都不一样。”浣剑尊者狡诈的笑了笑,“钟翰林虽然一次求医不成换了方子,但下次他再得风寒,会去找谁?”

  陈禾瞳孔收缩:“如此说来,钟湖失踪前,又不巧‘偶感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