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粉炒灵芝
贺赫赫不想纳兰秀艾还真是这么好说话,也不禁笑了,正要和纳兰秀艾说句话,却见长谣扭动着身体要往外爬。贺赫赫忙抱紧了长谣,说道:“这孩子怎么了?”
小顺子说:“小皇子许是不喜热闹吧。”
贺赫赫点头道:“是啊,刚刚锣鼓喧天的,许是吵着他了。”
纳兰秀艾心中嫌弃道:这孩子就是事儿多!
“既然皇儿不高兴了,就先送他回去休息吧。”纳兰秀艾说道。
小顺子笑道:“陛下不知道,小皇子一刻也离不了夫人的。”
贺赫赫微笑说:“还望陛下恕罪,让我领他回去睡吧。”
纳兰秀艾虽然讨厌孩子,却喜欢大人,不得已做出一副关爱样子:“何罪之有。赶紧回去吧,你也是,别累着了。”
贺赫赫便微微欠身,让小顺子推着轮椅回去了。到了八人辇子旁,一名壮妇便捧了贺赫赫上辇子,举得很是轻巧。小顺子便道:“夫人似乎又清减了。”
贺赫赫见小顺子如此担忧,便打趣道:“多少人不吃饭就求着瘦呢,我天天燕窝鱼肉的还胖不了,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二人回了无漏宫,壮妇便将贺赫赫捧了下来,背在背上,一路走上百级石阶,才将贺赫赫小心轻放到轮椅的锦绣软垫上。小顺子才将贺赫赫一路推回寝宫,脱衣服,拆发髻。贺赫赫一手拿着那大绢花来弄,说:“那竹篾该拿来给我固定脖子才是。这一晚下来,我的头都险些抬不起来了。”
小顺子笑道:“是啊,公子头上光是珠宝都不知多少斤了。”
“出一次门真是要人命,我再经不起这般折腾。”贺赫赫叹道,“是啊,是啊!累死我了!”
小顺子又说:“刚刚敬亲王一直暗中瞅着你,你可知道!”
“敬亲王?”贺赫赫扶着脖子说,“谁?”
“就以前的二皇子啊,现在封了亲王的。”小顺子道。
“是他!”贺赫赫惊了惊,道,“我怎么没注意到他呢。”
小顺子说:“今天这么热闹,你又一惊一乍的,他又坐得偏僻,你没注意到也是常事。我看他如今真是凄惨。你可知,定亲王暗中逼迫他将王妃休弃,他便索性将家眷都解散了,省得到时连累别人。”
“敬亲王王妃……就是二皇子的妻子……就是定亲王那独子了?”
“是啊,正是,定亲王怕自己儿子会受连累,才这么逼敬亲王的。”小顺子又说,“定亲王的儿子也是个极标致的,身份尊贵,就是另作婚娶,也一定能找上不错的人家的。”
贺赫赫叹道:“我倒不担心定亲王的儿子,我只是……”
“公子还真是菩萨了!”小顺子截口道,“不过是泥菩萨!今天凤袍的事,还不够你想吗?小顺子可是还在后怕呢。”
贺赫赫自然也是怕的,可他现在在丫鬟面前怎么好说,只能装淡定:“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小顺子却道:“公子您是不知道,那些个大臣没日没夜的写奏章说你的不是!说完你的就说玉娘娘的,也有说三公子的,在前朝里没少说您的坏话!而且刚才啊,他们还欺负到面上来了!幸亏皇上做主,否则您现在啊……唉……”
“有皇上做主不就行了么。”
“我说他们一个个都您有仇似的!就是强奸了他们全家、铲平了他们祖坟做公厕也没这么大的仇的!”小顺子又道,“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怎么给陛下匡扶社稷是正理。”
那满月宴上自然顺是暗涌不断,并不因贺赫赫父子的缺席而减少半点的火药气。纳兰秀艾一下子抛出了两个炸弹,冲击了朝野,一个是封乐无荒为国师,废灵塔,二是要封贺赫赫为后。也就是因为如此,玉交枝留在后宫、沙青因升为昭华这两件事倒显得很琐碎了。翌日,朝臣们就写奏上疏,就这两个决定剧烈抨击起来。不过纳兰秀艾毕竟是个皇帝,始终有大臣是想抱他大腿的,因此一大堆被皇上提拔的朝中新秀就上表支持皇帝决定。在纳兰秀艾的坚持之下,贺赫赫仍是当上了皇后,不过因病不掌管六宫事,而长谣也被封了清平王。
只是贺赫赫封后的那一日忙极,晨早就要起来敷面上妆。脸上先上一层洁净油,仔细洗过了,再覆上一层薄薄的不知什么花研磨成的香粉,再来就是刷白粉。沙青因帮贺赫赫脸上的白粉刷好了后,再上腮红,涂口红,更挑来牡丹花钿贴上眉心,然后便仔细画眉。贺赫赫都不敢做什么表情,唯恐皱眉会弄皱花钿,更怕一笑就抖下半斤白面粉来。
沙青因这边帮他上妆,小顺子便在背后帮他梳头。这次发型的规格自然比上次宫宴高得多,要说上次是导弹头,今次就是母舰髻了。小顺子猛往贺赫赫头上架竹篾,瞧那架势活像要在贺赫赫头上编出一只大蚱蜢来。小顺子好歹架好了支架,便拿假发又是缠又是堆的,又猛力捆贺赫赫的真发,疼得贺赫赫飙泪。小顺子像不要钱一样死往他头上摸发油,鼓捣了好久,总算作好了造型,再往上头插上各式的金银珠翠、璎珞玳瑁,贺赫赫便见到自己头上顶了一只展翅的金凤凰,凤凰嘴巴上还垂下了一串珍珠。
贺赫赫说:“我咋觉得这发髻不是很安全呢?好像还是有点松啊!”
小顺子捧来一个大匣子,说道:“当然,这儿还有十二支钗簪没插上,拿来固定发型的。”
贺赫赫摸着酸痛的脖子,说:“不是吧?那得多沉!”
小顺子道:“没关系啦,皇后,就这一天嘛。”
贺赫赫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度过这一天。贺赫赫顶着这个夸张的发型,穿上一套夸张的衣服,参加了一个很夸张的典礼。幸好众人念及他是个不良于行的,因此很多过场都省了,只须被推轮椅到朝堂上,在文武百官的注视或者鄙视下接过印绶,接受了百官朝拜,就算可以了。不过贺赫赫也为此晕了一天。到晚间小顺子为他捶腿,沙青因为他揉肩,都说他身体越发虚弱,要多多补益。
贺赫赫便道:“我哪里不补益了?普通燕窝人参的不说,每天都吃两钱那西璧山产的白雪蔘的,怕且只有我一个。”据闻这白雪蔘是天上寿宿君撸管后洒下来的精华,俯瞰看是点点白斑,便称白雪蔘。本来贺赫赫是不大想吃的,但又的确有功效,只好安慰自己说,大哥不就是神仙托生吗?我又不是第一次吃神仙的精液了,也罢也罢。
后宫中,琴桐梓与沙青因也矛盾剧烈了。二人共同协理六宫事务,在后宫斗智斗勇争权夺宠。贺赫赫虽然封后了,却倒乐得一个清静,安心在家带孩子,偶尔就看看玉交枝给他排的歌舞剧,小日子可滋润着了。纳兰长谣的身子越发见长,一日胜似一日,越来越长出沙玉因的模样儿来。
皇帝照例来了,看着纳兰长谣,便道:“我看长谣怎么像一个人呢?”
小顺子忙说:“都说‘外甥多似舅’,果不其然,与他舅父甚是相像啊。”
纳兰秀艾一笑道:“对,说的不错,就是像他大舅父!”
贺赫赫便答道:“我本也想着,若他似皇上,那是最好的,若没这个福缘,要像到母家上了,也是像他的舅舅们好。你看我哥、我弟,哪个不是神仙般模样,倒教我成了绿叶。”
纳兰秀艾却笑道:“我看皇后就很好,如果孩子长得像皇后,朕会更高兴些。”
贺赫赫笑道:“然则皇上不满意长谣现下这个模样了?”
纳兰秀艾却道:“皇后何必这么说呢?这是你我的骨肉,我哪会不疼爱?只得皇后一句话,朕便可立马册封他为太子。”
“你明知我不爱他做皇帝的。”贺赫赫道,“快别说这个!”
第106章
纳兰秀艾又笑道:“既是如此,皇后若再与朕多生一个……”
“这个更不可提!”贺赫赫作出一副看到人体蜈蚣的恶心恐惧样,“经过上次难产血崩的事,我的‘爆菊恐惧症’已经到了末期,没得治了!现在别说做那个事了,就是看到棍子戳个洞儿、耳挖子掏个耳朵都觉得疼!”
其实两次和贺赫赫那个啥都碰着血崩,纳兰秀艾本人也有些心理创伤了。贺赫赫也并非秀色惑人的类型,现在纳兰秀艾总在别处吃饱喝足,倒是习惯了和贺赫赫这样相敬如宾的态度。纳兰秀艾又对贺赫赫说:“这孩子看着好像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了。”
贺赫赫微笑道:“可不是!”
纳兰秀艾又道:“可让乐无荒看过了?”
贺赫赫道:“看了,乐无荒望了他的气,说确实是快十二了。”
纳兰秀艾又道:“可他仍是粘着你吗?”
贺赫赫便道:“也不是,他现在长大了,性子变得清冷,跟他舅父一个样儿。”说到这个,贺赫赫不禁轻轻笑了笑,又摇了摇折扇,继续说道:“现在倒是我离不了他了。少见他一会儿都坐立难安!大概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纳兰秀艾摸摸鼻子,想自己可没这般的父母心。他又说:“这可不行啊,孩子还是得长大的。朕想着,跟他找几个具人望又有学识的先生给他教书。”
贺赫赫便道:“好吧,他也该学点知识了。”
现在长谣的系统已经可以运行了,三生三世的恩怨对于他来说有点多,因此这个记忆修复程序就改在后台运行,慢慢修复。每日只在他梦中烦忧,到了白日里头,他仍是那个冷淡的皇子,这点与沙玉因当年差不多。不过又由于是被娇贵着长大的,不似上辈子,因此他也更生了些目下无尘的习性,除却贺赫赫外,旁人都被视为俗物,更不许他人随意触碰自己及所有物,自然随意触碰贺赫赫也不成。因此,长谣只能勉强接受小顺子、沙青因两个自小伴着的伺候贺赫赫。
长谣虽如此任情任性,但贺赫赫都以为可爱,不仅不加以管束,反越发惯得他无法无天了。不过长谣又因嫌外头污浊,很少出外,尽管性子冷傲,却也没惹什么麻烦。贺赫赫对长谣没什么可烦的,因到时到候,长谣总落地能行、开口能言,根本没啥好操心的。若不是长谣老是一副懵懂神态、眼神清澈如同小白受,贺赫赫还以为他是穿过来的。
若说贺赫赫真有什么担心长谣的,那就是长谣的睡眠。他不知道长谣梦中许多记忆纷纷扰扰,又长又多,那就罢了,更烦的是那记忆播起来不但像低像素小电影,模糊不清的,而且还是王家卫剪辑的蒙太奇片段,你说2个小时的《东邪西毒》(不是终极版,是最初版的那种剪辑)都够人郁闷了,他还得是三辈子的低像素王家卫,这可怎么了的。加之他一觉醒来,梦中的事却又忘了七八分,第二晚又要恶补,这样下来,睡眠焉能安稳。
贺赫赫与长谣一床睡的,长谣睡得不稳,贺赫赫也睡得不好了。
这日一早,小顺子笑道有新鲜杏仁送来,命小厨房做了杏仁茶,便捧了给贺赫赫,贺赫赫拿来杏仁茶喂长谣吃。沙青因在一旁坐着,笑说:“这么大的,还要父亲喂?”
贺赫赫笑道:“才不大,说起来,我儿子还未满岁。”
长谣吃了一口杏仁茶,又说:“这个好吃,还是你吃吧。”
贺赫赫笑了笑,又打了个呵欠,一脸疲态,显然昨晚并没好睡。小顺子便问道:“昨晚殿下又梦魇了?”
长谣便道:“记不得真了。”
沙青因却道:“你记不得真,可苦了二哥。每至你梦魇了,二哥都在抚殿下的背,又轻声细语地哄着,也不管你那时神志不清不听得见。”
长谣听了,才仿佛想起耳边时常有的柔声细语,虽然说的什么已没印象,但仍觉得那语言又温和又暖人,是极柔软的话。长谣便有几分愧疚,道:“父亲不必如此。”
“你听他说!”贺赫赫捧着杏仁茶,说,“来,多吃一口。”
长谣道:“也够了。”
贺赫赫叹道:“我这个皇子啊,单只吃些素的淡的又要香的美的不说,每次却仍只吃三两口。”
“这就叫做‘神仙肚子’。是贵人福相。”小顺子仍然拍着马屁。
贺赫赫本想说:长身体的时候怎能吃这么点儿?但一想自己儿子这个长身体的速度,也不好意思叫他多吃了。
沙青因又说:“若非说起梦魇,我差点忘了。”说着,沙青因从袖里摸出一团绢帛,将那绢帛拆开,便见里头放着一串香木珠子。沙青因说道:“这是我从国师乐无荒那里讨来的,说是很灵验,能安眠的。特来献给殿下。”
贺赫赫将那珠子接过,仔细看着,却闻到珠子发出一股檀香气味,正要夸它香呢,长谣却劈手将那珠子夺过,往炕上一掷,说道:“这么臭烘烘的东西,谁要。”
贺赫赫心想:长谣怎么变得如此林黛玉了?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像是大哥,他本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不过是因为从小被严加约束才变得那么内敛,若真是这样众星拱月似的长大,而且又年少无知,怕也不比长谣能谦和多少。
沙青因见自己送的东西就这么被丢了,脸上也有些尴尬了。贺赫赫忙说:“没规矩的,丢什么?你不要,我还要呢!”
长谣却是个任性的,只抱住贺赫赫说:“你也不许要。仔细被弄脏弄臭了。”
小顺子见沙青因如此尴尬,便将那珠子拿起来,说:“那奴婢先帮忙收着?”
沙青因却将那珠子拿回来,笑说:“要是殿下不喜欢,扔进沟里也是应当的。”
贺赫赫说道:“算了,你去忙吧,我也有些乏了。小顺子,送送三弟。”
沙青因站了起来,对贺赫赫说:“那么弟弟告退了,哥哥好生保养,殿下也是。”
贺赫赫点点头,挥手让沙青因下去。小顺子又道:“昭华君,这边请。”说着,他就送沙青因出门。以往贺赫赫与沙青因同居一宫,自然不需要送来送去了。只是现在贺赫赫成了皇后,居住中宫,自不能与他同住。沙青因便仍住在无漏宫,不过不必再住偏殿。他身为昭华,在无漏宫便是正宫之君了。
见屋里只剩两人,贺赫赫便说:“三弟送的珠链倒教我想起一个,你到我那八宝柜子第二格左边抽屉里那个长条的沉香木盒子过来。”
长谣便将那长木匣子拿了过来。贺赫赫将那木匣子打开,放在炕桌上,让长谣看。长谣探头一看,只见那匣子里放着一串红心血菩提,色泽夺目,光芒内敛,长谣看着,心神微微晃动,对这串佛珠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贺赫赫道:“这个啊,听说也是个凝神的,你看你喜欢不?”
长谣便将那串珠放到手中,微微一笑,道:“这果真是稀罕物,哪里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
“是你……你舅父的遗物。”贺赫赫摸了摸长谣的脸,说,“你和你舅父长得是极像的。”
长谣将那长长的一串珠子缠到臂上,就如当时的沙玉因一般,仿佛那是自然而然之事,看的贺赫赫不禁心神一荡,心里头又悲伤哀叹起来。长谣看了看贺赫赫,说道:“父亲怎么不高兴了?”
贺赫赫忙敛定心神,说:“没什么。就是……就是想起你舅父了。”
长谣便问:“舅父是个怎样的人呢?”
贺赫赫用力抿出个笑来,说:“他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个再也挑不出错处的人。”
长谣笑道:“哪有这样的人?”
贺赫赫捏了捏长谣粉团子似也的脸,说:“你不就是啦?”
长谣笑道:“我懂了,我是一个,他也是一个。”
贺赫赫笑道:“是啊,你是一个,他也是一个,你们都是百人里头挑不出一个的人,却都给我遇上了,是我的好福气。”
兴许那血菩提真是灵验,长谣那晚果然睡得很稳妥。倒是贺赫赫惯了半夜要醒的,自己睁开了眼,却见长谣睡得稳稳的,那似雪团揉成的脸、黑墨染成的黑发,看着真叫贺赫赫欢喜无限,哪里舍得弄醒他了。贺赫赫醒了不易睡去,看长谣的睡颜一阵,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像沙玉因,越像就越让人高兴,越让人高兴也越让人难过。贺赫赫一半的心在欢喜,一半的心在伤怀,血里就像掺了半杯的蜜糖又半杯的苦药。他摇摇头,不禁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坐起来。
贺赫赫坐起来,却见那窗户没关严,半开着的,可见外头星辉点点、月光明耀,好个朗青的晚空。那样的一轮碧月,大概就正是大哥身死那晚的那轮吧!沙玉因说了处理完事情就回来与他远走高飞,这是何等明显的死亡flag!明明已阅遍死亡flag了,贺赫赫那时却愣是没听出来,也不知是为什么。贺赫赫那晚却始终觉得不妥,仰头看着那轮明月,看着看着——月色幽幽,大哥的死讯就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长谣终于有台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