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从音
大理寺卿淡淡道:“侯爷当真是好深的城府,难道里通外国之事就因你这几句辩解便轻飘飘揭过去不成?”
岁晏道:“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大理寺卿:“……”
众人:“……”
江恩和和宋冼一个没忍住,偏头闷笑出来。
岁晏耳畔已经有些嗡嗡响了,这些人一直在他耳畔念叨个不停,他几乎有些不耐烦了。
“我做过的事,不会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未做过之事,也死也不会认,”岁晏看着一旁的大理寺卿,道,“再说了,方才大人说人证物证聚在,那敢问,人证在哪里?”
大理寺卿同一直安安静静站着的端如望对视一眼,才道:“我们本是派了人前去捉拿南疆公主,但是她拒不受捕,我们无法只好用了弓.弩将她射伤……”
岁晏打断他的话:“人呢?”
大理寺卿迟疑。
宋冼在一旁好心替他接话:“……许是刑部使弓.弩的官兵眼神不太好,没有射伤,而是直接射杀了吧。”
岁晏若有所思“哦”了一声,认真地问道:“人都已经死了,那我们又是如何知道,南疆前朝公主到底是不是被你们故意杀害弄出个死无对证呢?”
大理寺卿道:“那南朝公主是想要畏罪潜逃,我们才不得已射杀她罢了,侯爷,就算您再想脱罪,也不用这般肆意猜测诛心吾等吧。”
岁晏轻轻抹了抹额角的汗,淡淡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未做过此事,我不认。”
皇帝的脸色十分阴沉,他看着伏在地上微微发抖的岁晏,眸底的一点恻隐之心也都悉数消失。
大理寺卿也懒得同岁晏争吵,道:“陛下,证据确凿,里通外国之人都不严惩的话,还要朝中之人纷纷效仿不成?还望陛下下令定罪,以儆效尤。”
皇帝看着岁晏半日,才艰难开口。
“岁安候,勾结外敌大逆不道,枉法准罪……”
他还未说完,端明崇便直接跪下,疾声道:“陛下三思,这件事并无人证,若是草率定罪,怕是难以服众。”
岁珣也听出来了皇帝语气中的寒意,皱眉道:“望陛下三思。”
岁晏听得朦朦胧胧的,身体微微有些摇晃,眼瞧着便已撑不住了。
皇帝前几日便早已决定好了岁晏的处罚,现在提来在太和殿审问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他也根本没有将岁晏的辩解听进去一句,只是想借此机会立威罢了。
他不会允许一个男人同自己培养的一国储君厮混在一起,唯一的办法,要么是将他杀了,要么让太子死心。
太子性子温和,但对岁晏之事却意外的执拗,他不能堂而皇之地杀了岁晏,只能想其他办法。
皇帝话语一顿,才继续道:“……褫夺爵位,杖责五十,幽禁一年不得出府。”
端明崇:“陛下!”
岁珣也皱紧眉头,跪地道:“求陛下三思,忘归前些日子重病未愈,定是受不得这样的重责,还望陛下准许臣代忘归受罚。”
五十杖虽然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惩罚,但岁晏身体太过虚弱,若是真的挨了五十杖,一定要去掉半条命,再严重些指不定整个人都要废了。
而在皇帝看来,太子之所以这般贪恋岁晏,只不过是一副美貌的皮囊罢了。
说的那般情深义重,但是若岁晏当真废了,少不更事的少年太子怎么还会为了一个废人而丢弃九五之位?
人就是这样,皇室的人更是如此。
冷静漠然。
端明崇散步的谣言,令皇帝不能对岁晏直接下死手,而皇帝执掌天下多年,又哪里是年纪轻轻的端明崇能斗得过的。
他无法杀岁晏,只能让端明崇主动放手死心。
岁晏心想:“打吧打吧,打死我看天下人如何说你。”
他心中并无惧怕,反而有种释然的解脱——让他在这里跪着等一群人吵来吵去,倒不如直接下了罪让他睡个好觉来的舒坦。
但是还未等他完全昏过去,一旁的大理寺卿便突然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告,也是同岁安候有关的。”
皇帝正满脸烦躁,听到这句话眉头都皱了起来:“何事?”
大理寺卿道:“将人带上来。”
很快,刑部的人将浑身脏兮兮的衔曳从外面押进来,强行将她按在了岁晏身旁,膝盖重重跪在地上。
岁晏看了衔曳一眼,强行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迷茫地想:“不是说衔曳去江南避风头了吗,怎么还会被捉住?”
江恩和本来正在焦急岁晏的杖责,乍一看到衔曳被带上来,愣了半天才骇然地张大了眼睛。
皇帝眉头紧皱:“这是何人?”
大理寺卿道:“这正是四年前在城隍庙长街谋害五皇子殿下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诧异地看着衔曳。
衔曳许是受伤了,神色恹恹,双手被铁链束缚在腰后,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看了江恩和一眼。
江恩和袖中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衔曳看着江恩和脸上的焦急之色,愣了一下才温柔笑了起来,冲他一眨眼。
江恩和恨不得冲上前揍她一顿。
皇帝的脸色难看极了:“是她……害了我皇儿?”
大理寺卿道:“是,臣派人暗访了许久,发现这女子在京中的暗街中十分有名,当年在年后元宵节前,曾接过岁安侯府之人的委任,而臣也向当时五皇子随行之人询问过,当时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撞入殿下身上,殿下才因此受伤中了毒。”
皇帝有些阴沉地看着岁晏,压抑着声音道:“岁安……岁安候……你还有什么话要辩解?这人……”
他努力压抑着心中怒气,直接抄起一旁的折子朝着下方砸了下去,按着书案喘息几口气,厉声道:“这就是你要的人证!”
岁晏撑着手,偏头看了衔曳一眼,衔曳浑身脏乱,奋力冲他摇头。
岁晏这才朝着皇帝道:“陛下要定罪便定罪吧,反正方才罪臣辩解了那么多句,陛下还是一句话未听进去便要直接治我的罪,想来臣人微言轻,就算再说上千万句,陛下也是不信的。”
皇帝怒道:“你……你当真伶牙俐齿,难道真的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岁晏道:“罪臣不敢……咳……”
众人忙行礼,道:“陛下息怒,保证龙体。”
端明崇脸色难看地看着衔曳,瞧见一旁的岁晏,再也忍不住地大步走上前,在众人悚然的视线中一把将几乎软成一滩水的岁晏抱在了怀里。
岁晏本来连手都支撑不住了,在落地的前一瞬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端明崇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而来。
岁晏微微抬起头,看了端明崇一眼,喃喃道:“殿下……”
端明崇将他紧紧抱着,跪在地上,朝着皇帝冷静道:“五皇兄之事早已过了三四年,大理寺卿只靠着外界的传言便认定是岁安候指使这女子谋害五皇子,是不是太过武断了些?而且岁安候被陷害勾结外敌一事还未平息,你便又翻出来这档子真真假假之事,未免太过凑巧。”
端明崇只感觉岁晏浑身滚烫,心疼得手都在发抖,话都说的咬牙切齿。
“就算这女子真的是当年暗害五皇子之人,那真正害死他的不也是二皇兄寻来神医的药香吗?”端明崇冷眼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端如望,“五皇兄行事肆意,这些年来招惹的仇敌也有许多,指不定是旁的人下的手,而大理寺卿无凭无据便直言是岁安候指使的,到底是何居心,还用得着孤明说吗?”
皇帝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一心培养多年的儿子此时在这金銮殿上堂而皇之地去抱一个男人,而且还同他这般凌厉对峙。
他死死按着桌子,厉声道:“太子,你是要造反不成?”
端明崇道:“儿臣不敢,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岁晏也听不清端明崇同那大理寺卿在说什么了,他只觉得耳畔一阵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让他分不清楚身处何方。
他靠在端明崇身上,轻轻蹭了蹭端明崇的脖子,喃喃道:“殿下,我想睡觉。”
端明崇忙拥紧他,小声道:“别怕,马上就好了。”
“我马上就带你走。”
岁晏轻轻点头,乖顺地说好。
众人脸上神色难辨。
皇帝咬牙切齿地看着端明崇,半晌才按捺住杀意,朝着跪在一旁的衔曳冷冷道:“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谋害五皇子的!?若有一个字虚言,当心你的性命!”
衔曳肩膀一抖,咬着唇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一旁的岁晏。
皇帝厉声道:“说!”
衔曳微微俯下身,艰难道:“是……是……”
自从上朝后便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端执肃轻轻叹了一口气,饶是方才岁晏被定罪他神色也未变,此时许是觉得烦倦了,意外地往外走出几步。
“父皇。”
皇帝冷冷道:“你又跟着闹什么?”
端执肃神色淡淡,撩起衣摆跪在地上,轻声道:“是儿臣指使她去谋害五皇弟的,此事同岁安候无关。”
皇帝一愣,群臣哗然。
第116章 攀咬
皇帝怔了许久, 双腿支撑不住地颓然坐下,艰难道:“你……你说什么?”
他满目都是不可置信。
端执肃冷漠地看着他,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前世皇帝弥留之际。
那时的皇帝饶是奄奄一息,也能将全局牢牢掌控在手中,没有给岁晏留一条活路——虽然岁晏也没想活着同他再斗。
端执肃重复道:“儿臣说, 五皇弟端熹晨,是我同二皇兄勾结谋害, 才致他那般凄惨死法的。”
端如望:“……”
端执肃轻飘飘将端如望也一起拉下了水,面上无丝毫变色, 仿佛说的只是平日里谈天时的随意寒暄罢了。
端如望看着端执肃,末了竟然轻轻笑了出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帝怒极反笑, 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才厉声道:“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兄弟相残之事,你们也能做得出来, 你们……咳!”
端执肃面无表情,道:“父皇既然要翻旧事,索性一道翻了吧, 反正当年五皇弟被二皇兄使药香陷害一事本就罚得极轻, 儿臣是有罪, 那当年二皇兄同我一起残害兄弟, 也是不争的事实,父皇倒不如现在一并罚了吧。”
端如望:“……”
端如望原本只是想要坐观虎斗,没想到竟被端执肃这般攀咬, 愣了一下才偏头又笑了笑。
他站出来,也不下跪,淡淡道:“我使药香加害五皇弟是事实,当年父皇责罚也令我吃够了苦头,怎么到了三皇弟这里,却成了‘罚得极轻’了?”
皇帝按住胸口,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岁晏本已昏昏欲睡,此时瞧见这么一出狗咬狗的好戏,拼命掐了一下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