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笑的猫
“我怕让你白跑一趟。”
程几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了一眼交警的方向,问:“有人来接你吗?”
齐北崧问:“你不处理我?”
“赶紧喊人来接你,你也太胡闹了!”程几有些恼火。
齐北崧这次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荧光背心上写着“交通协管”几个字。
他原以为肯干这活的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男子,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年轻漂亮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柔声问。
程几说:“耿……”
“耿?”
“谁许你问来着?”程几显得蛮横。
齐北崧哑口无言,他眼前这个人不但干着中老年男人的活,连气势也是拿捏精准。
“没人来接我,你处理我吧。”
“我没资格处理你。”
齐北崧以为他的意思是交通协警没有执法权,便说:“谁处理我都行,只要你跟着。”
“跟你大爷!你这脑子可真是……”
因为远远看见他们两人说个不停,老耿跑了过来,走到车前他狠剜了齐北崧一眼,后者被他瞪得莫名其妙,问:“你认识我?”
“不认识,绝对不认识!”老耿霸气摆手,“我配不上认识您这种开豪车的!”
他凑到近处一闻,问:“谁喝酒了?”
程几指着车里的家伙。
老耿脸上浮现出喜色:“太好了!罚款两千元,计12分,扣留驾驶证六个月!你可算是撞在‘百日交通平安行动’的枪口上了!”
他原本就对齐大公子有敌意,如今更加不喜欢了,想他五十岁才得了程几这么一个儿子,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比起亲的也差不离,革命情谊牢不可破啊!
程几附在老耿耳边说:“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叫人带他回去。”
“行。”老耿小声埋怨,“你看这就是典型案例,精神疾病害全家呀!”
程几还没来得及拨出雷境或者王北风的电话,齐北崧就在他身后问:“你送我回去好吗?”
这句问话其实挺没道理,如果程几真是交通协管员的话,那人家现在也在执勤。但齐北崧已经顾不上了,他已经在原地等了十天,现在迫切希望往前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
程几脱下装备扔给老耿:“我送他回去。”
老耿“啧”了一声,很不高兴:“你就让我抓他一个吧,搞不好队里还能奖励我一百块!”
“他就值一百块啊?”程几笑问。
他示意齐北崧下车,坐上驾驶位,等后者绕到另一侧坐定了才故意问:“你住在哪儿?”
“蓝色天际。”齐北崧问,“你认识吗?”
“是不是靠在海边的一个高端小区?”
“你去过?”齐北崧专注地看着他,“什么时候?”
程几发动汽车,从眼角朝他俏皮一笑:“我上次也抓过一个住那儿的!”
“也?”齐北崧有些不忿。
他那醋劲儿又活过来了,自己居然不是全小区第一个被程几抓的!
不行,在这么个帅哥面前,他样样都得争第一,好赖都得拔尖儿!
“上次抓了谁?”他追问。
“名字忘了。”程几平稳地开着车。
“他吹出来的数值高,还是我高?”齐北崧问。
“……”程几哭笑不得,心想这有什么好比的?
“你怎么处置他的?”齐北崧问。
程几侧过脸:“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有男朋友吗?”齐北崧问得直截了当。
见程几怔住,齐北崧察觉自己太冒失,连忙说:“忘了自我介绍,我姓齐,齐北崧,幸会。”
程几伸出右手和他握了,再次看到他手腕上露出一截红绳。
绳子后面到底是不是那只桃核小葫芦?
程几问:“你就这么确定我需要男朋友,而不是女朋友?”
“不确定。”齐北崧说,“但是我想知道。”
程几笑了笑:“我有老婆了。”
齐北崧像是被吓到,张了半天嘴才说:“原来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程几摇头:“我没结婚,我老婆出了点事。”
齐北崧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似的,一秒谷底,一秒升天,他想没结婚那就不叫老婆啊!
“出了什么事?”他问。
程几瞥了他一眼:“他不要我。”
齐北崧又惊,心想谁居然敢不要你?这他妈活该出事啊!
程几原以为他会高兴,没想到他一脸恼火,便问:“怎么?”
齐北崧忿忿不平:“我替你不值!”
程几嘿嘿一乐:“是吗?你也觉得我老婆挺混蛋的?我也没办法啊,谁让我碰着这么个人了呢?”
齐北崧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打算等人回心转意呢,还是重新开始?”
他真是典型搞阳谋的,把什么东西都往台面上一摊,你同意便同意,拒绝便拒绝,毫不拖泥带水。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一场磨难后,他深知时光不容浪费;或许是他比以前成熟,口不对心的毛病已然痊愈。
总之他的人生走过弯路,如今在可以直接的时候,就开宗明义,尤其面对眼前这位。
程几心想:等人回心转意与跟人重新开始,这二者有区别吗?反正是同一个人。
“我等我老婆。”他一脸痴情。
齐北崧点头:“挺好。”
他又沉默半晌,显然在平复失望情绪,缓缓地说:“人一辈子总得有点儿执着,你会过得好的。”
程几反问:“我过得好?”
他踩下刹车,像是被这几个字刺激到了,傻傻看着车前方。他们正行进在环海景观道路上,路况极佳,到了晚间人车稀少。
程几有点演不下去,靠边停车后对齐北崧说:“我外头抽根烟,你等我。”后者同意了。
程几走得稍远一些,到了齐北崧看不见的地方,点烟时连手在微微发抖。他面朝大海吐出烟雾,用手扶着隐痛的太阳穴。
他过得一点也不好。
这三年里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显得乐观坚强,好似怎样都打不垮,对所有人都尽量笑嘻嘻的,但其实很多时候他根本不想笑,或者在笑得最开心的时候心里也扎着一根刺,那就是不能相守,不知未来。
现在更有趣了,齐北崧不记得他!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去爱的人居然不记得他,那他还能指望谁?
指望山知道?江河知道?祖国不会忘记?
你叫他怎么才能不自我怀疑?不自我否定?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错,所以齐北崧忘了他?他辜负了齐北崧吗?齐北崧恨他吗?齐北崧后悔和他在一起吗?
他在每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反省,愧疚和自责就像井底的湿泥,埋得他不见天日。
三年来他没有变,还是那个长着俊俏脸蛋、见人就笑、脊背挺得笔直的程几。
然而他又变了,在他伪装快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其实没那么在乎。
他跟着陈川他们开玩笑,说什么老齐神经病啦,老齐大猪蹄子啦,老齐不知不觉就摘取了精神病学最高峰上的桂冠啦,那真是好笑,但也真是伤心……
现在齐北崧居然说什么人生在世要执着,还祝他过得好!
傻逼太折磨人了!
感觉到身后有人,程几转过脸去,用濡湿的眼神望着对方。
暖黄的路灯光照在齐北崧脸上,他看上去比以前深沉一些。
程几看着他想:算了,不骂他了,二十九岁是个多好的年龄,可我竟然让他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半,他跟着我是亏了,我欠他的。
“……”程几望向海面,刻意快速眨动眼睛,把泛上来的泪意压下去。
齐北崧问:“怎么了?”
程几叼着烟说:“……想老婆。”
齐北崧和他并肩而立,说:“理解。”
程几晃着手腕问:“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齐北崧抬腕,将红绳后面的东西露出来,“好像是个小葫芦,我也不记得从哪儿来的,反正我一直戴着。”
程几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滑动,尽量维持声音平稳。
“为什么会不记得?”
齐北崧指着自己的脑袋:“我这里受过伤,在医院昏迷了好久,醒来就忘了一些事。”
“那葫芦是桃核雕的吧?”程几故意说,“只值几块钱的玩意儿。”
齐北崧点头:“但是很重要。”
“为什么?”
齐北崧说:“我总有一种感觉,其实我早死了,是被它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又是因为它而醒来。它对我来说并不只是个桃核雕的小葫芦,它是信物,是我一生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