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猫团
贵妃笑道:“陛下,这余小先生身上有什么,竟让陛下看得这样入迷?”
天子走下矮榻,走近看了一眼,忽地抬起手来在空中点了点,思索片刻,惊奇道:“倒让朕想起一位故人。”
贵妃嗔道:“陛下是又记起哪位红粉知己了?”
“唉,素娘!”天子殷殷地唤她乳名,可见他们之间伉俪情深,倒真如外头戏文里传唱的那般,他过去抚了抚贵妃的手背,叹息一声回忆道,“素娘可还记得,朕还在荣王府上时,曾生过一场大病,御医司用尽方药,却也束手无策。”
贵妃埋怨地瞪他一眼,低声调侃道:“这种事臣妾哪知道,那时候臣妾还小,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在家绣花儿呢!”
“你还绣花,花不绣你就不错了!”天子假意责备她道,贵妃讨好地笑了笑,催他快继续说,“……彼时荣王府上下都是焦头烂额,险些就要布丧了。谁知,一天傍晚,来了个走街串巷的铃医。”
古来医之一道,虽说治病救人,却也难能免俗,被世人分了个上下三流。顶尖的便是能够侍奉御前的御医司,是齐聚天下名医之所,但也因诊治之人乃是皇亲国戚,以至于医治手段上趋于保守,顾忌颇多;二流便是各府各衙的坐堂医,其中不乏济世良医,杏林圣手;最末流的,便是铃医了,也是最不为贵族世家们瞧上眼的。
铃医们手持医铃或拍鼓,背着药篓布袋和葫芦,三步一摇,五步一晃,不畏严寒酷暑,沿街游走叮当作响,凡是有难言疾苦的贫穷人家便都能够知道,这是药郎来了。其中自然有不少医术精湛者,道门、寺门中人也皆出过铃医,但因着是行走江湖,便不免会混进些滥竽充数之流,以不真不假的眼药糊弄百姓。
便有了后世的“我且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说。
余锦年心想,难不成是那铃医治好了他?
正神游天外,天子倏忽问道:“余先生是何方人士,家中也是做医药生计?可还有其他亲人?”
余锦年忙提起小心脏,低头谨慎答道:“回陛下,乃是常都府信安县附近的一座小村,先父母只做些小本生意,且早年便已故去了。虽还有些远房兄弟,却也不怎么走动,是故家中并无他人。”
天子似有些失落,却也并未再深究其他,只详细问了问闵雪飞的病况。听闻闵雪飞还有好转之机,高兴之下挥袖赏了许多珠宝财物,连带对郦国公府也大肆夸赞一番,又闲谈许久,大有秉烛夜谈之势。最终是一旁贵妃显出疲态,天子这才放他们二人离去。
出了小殿,余锦年长吁一声,直道可算是解脱出来。
刚走出几步,殿内追出个婢女,叫住了季鸿,微微躬身施了个礼:“世子爷,我们娘娘说,世子这两日若是无事,便去与我们娘娘叙叙旧。”
怕不是叙旧,而是责问来了。季鸿点点头,道知道了。
二人走在回思齐院的小径上,余锦年才有闲功夫琢磨起方才殿内的事情来,一边想着原来那位就是季鸿的阿姊,转而又想到天子提及的铃医,那故事倒有意思,只是遗憾没有听到结局,便好奇问季鸿道:“那铃医的事后来如何了?为何讲到一半却不再讲了。”
季鸿把他往身边拖了拖,叫他小心脚下的鹅卵石径,之后才说:“此事我也是听雪飞闲谈而来,其中似有些曲折,具体如何不得而知,只知道那时生了些误会,险些错杀了那铃医,虽说最后也未曾真杀,但到底是叫那姑娘吃了很多苦头。后来陛下病愈,听闻此事甚是愧疚,便想着该弥补她,谁知对方却已云游而去,不见踪迹了。”
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余锦年猛地回过神来:“等等,那铃医是个……姑娘?”
季鸿道:“确是位年轻姑娘,据说姓谢,双字君梦。其医术高超,却行踪不定,又时常于夜雾迷蒙时摇铃进城,便有人称她做梦中君,百姓们则常唤她梦仙。”
谢君梦,余锦年总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听到过。
——
回了思齐院,闵雪飞还没醒,约莫是疼过头了,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了。余锦年进去看了看地上的琉璃管,虽还淋漓的有一些,但并不汹涌,可见胸中出血已止住了,他将罐中血水倒去,重新换了清洁蒸馏水,这才走到床边去摸了下闵霁的额头。
似乎微微的有点热,因为不知这热要如何发展,暂且决定先不用药,观察一阵再说。
只是这院子里却离不开人了,得三不五时地盯着点儿,以防他有个万一。
然而余锦年忙了一天,又被皇帝惊了一回,闲下来好一会儿便觉得饥肠辘辘,于是守了闵雪飞没半个时辰,就溜到了后厨,准备做些饭菜来填肚子,正好大膳房那边送来几只拔了毛的鲜鸭,本意是给重伤的闵公子炖补身汤的,叫余锦年扣了半只下来,扔给厨娘们用酱油、盐、料酒、葱姜揉抹均匀了,再用丁香腌制起来。
剩下一半才拿给他们炖党参鸭汤,毕竟党参甘补,性平和,还能中和鸭肉的凉,能够补中益气,滋益脾胃。闵雪飞伤在胸肺,暂时还不能大嚼硬物,但喝点营养汤水是没坏处的。
并顺手还要煎些汤药给闵二公子。
如今距闵二公子受伤已有三两日,经御医司的诊治,胸中血虽已止住,可瘀血还在,以至于他胸口疼痛难解,因此眼下当先排出胸胁内阻滞不行的瘀血和郁气,待肺脏完全复张后,再将如何调养的问题。
思齐院虽偏,却临时组了个药房出来,里头一应药材却是应有尽有,连足年的长须老参都伫着好几根,倒也不愧是天子手笔,阔气得很!然而闵雪飞此时却并不适合大补,余锦年只瞧了瞧,揪了根细细的参须含在嘴里玩,便阖上那锦盒,略过不看了。他身后跟着个杂活小太监,顶天了十二三岁,捧着个药钵,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余锦年称了二钱当归,二钱生地,二钱红花,扔进药钵里,顺嘴问道:“你是哪儿过来的?”
小太监道:“御茶房。”
余锦年:“哪个叫你来的?”
小太监:“连少监……”
两钱半的桃仁,半钱的柴胡,余锦年皱眉:“怎的问一句漏一句,又不吃了你。哎,你可知道你们连少监的八卦,左右没旁人,说来与我听听?”
小太监吓得一个哆嗦,嘴皮子发粘,直道“不知不知”。
让余锦年痛呼无趣,倒是季鸿走了进来,责他又闲着无事戳弄人顽了。不让戳弄小太监,只能调戏季大世子了,余锦年与他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好一副血府逐瘀汤,竟是花了小半时辰才全部抓完。
回到房中,他亲自点起风炉,照看药罐。到了鸭子腌制好的时候,他却困极了,只觉得黑眼圈要挂到腮帮子上,实在是没力气起身去做,而季鸿又被他那贵妃阿姊叫去,没人供他差遣了,余锦年只好叫厨下用闵公子的鸭汤,随便下了碗面饼充饥。
正囫囵吸着面丝,背后吱呀一响,他还以为是季鸿回来了,忙不迭叼着跟面条去看,一声“阿鸿”还未叫出口——面前站着的竟是位穿碧青的年轻宦官,定睛瞧仔细了,才认出是连枝。
连枝手里端着只木盘,盘上摆着三四只掐金丝的扣盖小碗,里头不知装了什么。他手腕上松了口的纱布随着动作在袖口若隐若现,让余锦年颇有些像给他系好的冲动。那年轻太监悄步进来,朝余锦年行了礼,又向榻上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余先生辛劳一天了,奴才已叫他们备好了睡阁,燃上了安息香,先生过去歇着罢,闵大人这奴才盯着便是。”
余锦年斟酌过闵霁的现状,又想起这宦官与闵霁之间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既然人家都主动找上门来,他也就不方便杵在这儿碍眼,很快吸完了面,从善如流地站起来道:“那就有劳连少监了,桌上这药,待闵大人醒了便与他喂下,只若是大人再烧起来,请务必叫我过来。”
连枝点了点头,叫手下小太监送他去睡阁。
关上门,连枝站在那引流管前瞧了瞧,看了会瓶子里半晌咕噜出来的一个气泡,似是在纠结什么。直到床上人在昏睡之间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他才深吸一口气,踮着脚尖摸过去,半跪在脚榻上观察对方的睡颜,半晌从袖子里探出手指尖来,悄悄地碰了碰闵霁的手背,沿着指骨摸了几下,像触碰一盏宝贵的瓷瓶。
见闵霁没什么反应,他又大胆起来,捧住了闵霁的手。
闵雪飞的指尖忽地一弹,连枝又吓得松开,害得那手啪嗒一声摔在榻上。
“唔……”
像是这一下摔疼了,闵雪飞轻哼了一声。连枝蚊子似的呢喃道歉,便再不敢去碰他了,只屈身跪坐在床前的脚榻上,一袭掌事太监的青袍拖着衣角上的三瓣莲纹样,重重地叠在脚边。月光穿过窗阑,越过翻折在脚边的官服外衫,将里面柔软的雪青色内衫恍惚照亮,莹白的银光下,是隐秘地绣着的一枝并蒂花。
目不转睛地跪坐半晌,见他额上疼出了汗,忙抽了小绢子给他擦脸。
擦了几下,闵雪飞隐隐皱起眉头。
夏宫内侍,多是只除两侧蛋子儿,只有少数犯了圣怒的才被一刀切得干净利落,连枝常常听说这样的内侍若是老了,便会腥臭难闻。他虽不是被切干净的那类,却也害怕自己身上有那样的味道,因此总是会在帕子上熏好浓香,以此觉得自己能与正常人更接近一些。
这时忽地意识到是帕子上的熏香让他不舒服了,连枝忙走到铜盆前,将帕子摆净拧干,才拿过来给他用,靠近前还要先闻闻自己身上有没有奇怪的味道。
依旧是那方脚榻,像是成了连枝的望乡台,在上头跪坐着守一夜也不觉得烦累。
到夜尽天明,连枝将他身上出的虚汗都擦净,又用手指沾着茶水时不时地湿润他微微干涸的嘴唇,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才趴在一点床沿上睡去,迷迷糊糊地合眼前,还讪讪想到:“等他醒了,定是又要骂我了……”
第130章 丁香脆皮鸭
因换了地方,余锦年有些睡不安稳,深更半夜时心里仍是放心不下闵雪飞,隔一个时辰便摸过去瞧一眼。回来后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直到觉得身边被窝里多了个人,抬腿缠上去能够得到回应,鼻息之间充斥着淡淡的衣香,这才沉下心来,渐渐睡实。
朝阳尚未冒头,多年的习惯就让连枝醒了过来,门外小太监蹑手蹑脚进房,奉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并一盆清水,伺候他洗漱。
因怕惊醒某人,连枝走到旁边暖阁里才开始盥洗更衣,伺候他的小太监手脚伶俐,不需连枝多说半个字儿,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和当年的连枝倒是一模一样。
连枝垂着头,一副没歇好的样子,把手伸进制衣袖子里,脸尖儿上还滚着没擦净的水气,小太监帮他捋衣,小声道:“昨儿个大监问起了,道您怎么没回去睡。”
他没说话,却竖起耳朵听后头内间的动静,是怕闵雪飞突然醒过来没人伺候。小太监又绕到背后去帮他理那腰带,一下子就挡住了连枝向后看的视线,他这才低下眼,不大愉悦地瞥了小太监一下。
小太监却锲而不舍,东扯西聊,旁敲侧击地说:“少监,昨天伺候大监洗脚的时候,大监还说,御用司那儿掌事的……”他掐了掐自己的小指头,这意思是那边的掌事太监犯了冯简的忌讳,呆不长了,“所以空出个差事,一时半会地怕也找不着人来顶。大监正说呢,让连少监您能者多劳,过去先盯个把月。”
御用司是什么地方,官办诸器,金银诸玩,香麝紫檀、琉璃象牙,见过没见过的好玩意儿,都要从御用司库里过一趟,诸宫娘娘的宫制钗环和罗缎屏风,也多从此出。中间造办时那些料子上的油水,便是个说不清楚的事儿,便是哪时候“费”的多了点,也能推脱是工艺复杂,难能避免,更何况仅是下头人的例年孝敬,就令多少人眼红呢。
他说着抬眼瞧了瞧连枝的反应。
这块肥肉想都不想就要给连枝。不得不说,冯简对这连少监是真的好,但凡有什么肥差好事,总是先记挂着他这干儿子,连枝不要的,才轮得到其他儿子孙子去抢。就因为这事,这些年司宫台上没少内斗,一个个都豺狼虎豹似的盯着连枝,生怕错漏他一丝半毫的把柄,就等着哪天将他搞下去了,自己就上位当了“亲儿子”。
可这么多年了,亲儿子还是亲儿子,也没见谁能搞动他的,这才传出那些他与那老太监的腌臜谣言。
小太监抚平了他背上的皱褶,隐晦地道:“少监您这样费心劳力的,小心累着自个儿。毕竟屋里那位大人……到底是与我们说不上话的。”
说不上话的意思是,闵家是肯定不会和冯简站一块的。他这般,纯属浪费心机。
小太监是不太明白的,连枝是为了什么呢,以他这样的地位,只需伺候好了陛下和冯简,到时大监撒腿一去,司宫台还不就是他的?何苦去讨好一个根本瞧不上他的闵雪飞。
“福生,”连枝细眉微蹙,扥着自己的袖口,淡声道,“昨日吃罚还没吃够?嘴里那肉条要是真不想要了,不如割下来喂后花园里的鹦鹉。”
那小太监瞬间封上嘴皮,两手牢牢捂着猛摇头。
连枝拂一拂衣袖,转身回到内间,舀了盒子里的银丝小炭填进风炉膛口里,点着了,将那盅药汤重新再热一遍。煮药的时候,他又坐下摆弄昨日带过来的几个掐金小碗,碗里是几道软糯小菜,入口即化的那种,只是平白搁了一夜,已经不怎么新鲜了,他低头闻了闻,好一阵苦恼,只能叫人撤下去另做。
搅动着冒着热气的汤药,便听榻内一番轻哼,含糊地似是叫水。
连枝忙丢下勺子,斟了盏温水快步走过去,单手托起闵雪飞的后脑,将茶碗送到他嘴边。这人病了三天两夜,嘴已经干裂起皮了,一睁开眼看见脸前的茶水,立刻含住杯沿咕咚咕咚地往下咽。
“慢些,慢些。”连枝不得不微微撤开一点,让他咽下一口再去喝第二口。
痛饮了茶水,闵雪飞醒过来,重新被放回枕头上,迷茫着左右看了看,直见了眼前一只白葱似的手,和一身眼熟至极的碧青色宦官制衣,倏忽一变脸色。
小太监福生自后厨端了碗鸭汤回来,汤里专门搅了几勺面粉,以方便闵雪飞果腹吞咽。连枝接过鸭汤,用手背试过温度,又在嘴边轻轻吹了吹,之后才拿给闵雪飞喝,柔声细语地道:“闵大人。余小先生吩咐要喝药,只是大人已两日未进过像样粥面,直接喝药怕是要难受,先吃两口鸭汤垫垫肚子罢。”
闵雪飞闭着嘴,转过头去万分抗拒道:“我不用——”
“小先生为救闵大人折腾到半夜,快天明时才歇下,季世子也接手了大人的差事,有许多要事要去处理。”连枝端着碗,眉眼低垂地看着他,“大人要是觉得这条好容易捡回来的命并不重要,那大可不吃药,大不了到时候这整个院子的奴婢都跟大人陪葬。”
闵雪飞错了错后齿,略一深吸,胸中懊恼,立刻又疼起来。
连枝又后悔说重了,赶紧闭上嘴,一把抓住了他要去摸自己胸膛痛处的手,牢牢攥住了按回身侧,微急道:“不能动!还插着排气的管子,小心一点……哪里痛,是这儿么,还是这儿?”他指腹轻轻地沿着闵雪飞前胸揉弄,也刻意避开了他包扎的箭伤,“这样好些?”
闵雪飞被他这动作惊着了,一时半刻竟忘了说话,更没想起要斥他放肆,只拿一种疑惑困虑的目光丈量着他。连枝与他轻揉片刻,稍偏视线,正好撞上了闵雪飞的眼睛,他忽地收回手,唇瓣翕动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方才的行为,只好讪讪地重复道:“……总之不动为好。”
“把汤喝了罢。”连枝转过身,掐了下自己,终于找回点底气,继续一脸奸佞神色逼他喝汤。
灌了汤又灌药,闵雪飞被灌了一肚子水,嘴里又苦又咸,很不是滋味,他森森盯着在桌前烹茶的连枝,终于忍不住道:“连少监,你没事做么,竟能有闲工夫与我这半死不活的人耗着。”
连枝从福生手里接过个巴掌大的小木盒,走到床前,趁闵雪飞张嘴说话时,从盒子里捏了颗东西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闵雪飞:“……”
连枝笑了笑问:“甜吗?”
闵雪飞含着块糖,有一瞬间被他脸上的笑容晃住了,干巴巴道:“……甜。”紧接着又回过神来,愤愤地盯着他,口是心非道,“我不吃这种小孩子玩意儿。”
谁知连枝并不气,屈膝往他脚榻上一坐,也吃了颗糖,吧嗒吧嗒嘴道:“我也觉得,是挺小孩子的。”
“……”闵雪瞬间哑巴了,因为不能动,低下头也只能看到连枝的半片后脑勺,他忽然发现连枝自己编了根细细的小辫子,与后脑乌油墨似的发丝一并盘在了头上,若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小辫子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谁都知连少监周密稳重,这小辫子有些俏皮,反而与他不太相称。
对着这根小辫,他隐约想起什么,可究竟如何,却又记不清了。
再回过神来,嘴里的糖已经含光了,堪堪压住了喉咙里不时翻上来的苦味。
——
待余锦年睡饱,已经快到午膳的时辰,问过伺候洗漱的宫女,说是季大人被皇帝叫去商谈要事,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他窝在厨房借闵二公子的光,喝了碗用鸭汤做的蛋花汤,之后看到碗底的鸭架,这才猛地想起昨晚叫司膳宫女们腌制的丁香鸭。
于是立刻跳起来:“我那鸭子呢!”
“小公子莫急,那鸭子且在冰鉴里镇着呢。”说话的宫女朝他盈盈一笑,又低头坐在角落里切胡萝卜,余锦年把鸭子从冰鉴里拿出来,连着肚子里的调料一块放到屉上去蒸,之后溜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哎呀一声。只见一个铜钱大小的胡萝卜块,在她手中一番精雕细琢,瞬间变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芙蓉。
余锦年笑嘻嘻地上去凑近乎,厚脸皮道:“姐姐好手艺呀!能不能帮我也雕几朵?我好送人!”
宫女转眼就雕了两朵萝卜花出来,羞答答地塞进他怀里。
余锦年接住了花,泡在装了清水的小碗里,叫身边小太监拿回房间里去,又回过头来很没架子地姐姐长姐姐短,宫女被他逗得咯咯笑,一时间厨房里欢声笑语,连外头洒扫院子的下等太监都忍不住进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屉上的鸭子就蒸熟了,余锦年忙止住笑谈,把鸭子提出来控去水气,掏空肚皮,又用豆粉、鸡蛋和盐酱混成的糊糊抹在鸭子身上。那边太监们将油锅热好,油面上蒸出白烟,他便拽着脖子把鸭浸下去油炸——不多会儿,裹在外头面粉糊渐渐地卷出酥皮,酥层爆裂处可见通身的鸭皮便被煎成了油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