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猫团
此时清欢出来巡看,见几人在门前杵着,后头早排起了大队,忙跑出来问苏亭怎么回事。见了齐家大小夫人,清欢脸上表情直如方才苏亭一般,张着嘴傻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又听她们提起芳菲阁,恍然一拍手,惊喜道:“早就听说西边白河新开了间芳菲阁,店里的齐娘子会调一手好胭脂,就连京里的夫人小姐们都喜欢得紧,却无奈齐娘子神秘,她们连真人脸儿都瞧不上。原来,竟是二位夫人的手笔?”
齐小夫人笑得开心,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瓷瓶:“姐姐闺中就好调弄胭脂水粉,以前的闺阁好友没有不说好的。既然清欢你喜欢,就送你一支呀!这颜色是姐姐的新作,店里都没有呢!”
女娘们聊起胭脂水粉,总是乐趣无穷,苏亭没插上话,齐家两位夫人就被清欢引着进去了,给挑了个安静秀丽的小亭吃茶品酒。同桌的姑娘小姐们一听说这就是白河来的齐娘子,纷纷两眼放光,直拉着不让她走了。齐娘子也曾是闺中贵女,如今家道中落,没了丈夫,却能谁也不靠,不畏流言蜚语,自立门户经起商来,清欢每每想起都觉得佩服。
这厢齐娘子被缠着给京中小姐们说胭脂,那厢大门前,又来了冤家。
姜家马车还是一样的挂金缀银,俗不可耐,姜小少爷也还是一样的作风纨绔,行事潇洒。远道而来,也不说寒暄,上来就拍给苏亭一对玉如意:“老熟人,别客气!”说着一对杏仁眼睛就心不在焉地望进园子深处,远远的看到个人,眼睛一亮,鸡崽子似的飞了进去。
校书郎严容也来了,携着夫人,送一双鸳鸯摆件。
大皇子燕思宁带着连枝随后而至,代贵妃娘娘送贺礼,皇族贵气,满堂生采。
闵家二位公子更是一早就来了,是绝不会跟金幽汀客气的。
到最后,门前的人渐渐稀了,该来的都来得差不多。苏亭慢吞吞收拾着纸笔账册,让帮忙的小厮们不用候着,都进去热热闹闹吃水酒。他搬着最后一张小桌,正要走,忽然台阶下颤颤巍巍走来个老头儿,布衣麻鞋打补丁,揽着个竹篮,仰头看了看金幽汀的大匾,才战战兢兢地走上来。
富户们办酒,图的就是个喜庆热闹,遇上了来讨赏蹭吃喝的,若不是实在无赖,一般也都会随手赏几个钱。苏亭忙放下桌子,从袖里摸出几枚铜板:“老人家,今日这家办喜酒,你也跟着沾沾喜气。”
老人家急急忙忙摆手,把臂间挎着的篮子往苏亭怀里塞:“我听说是余小神医成亲,就来看看……先前我家生了大疫,得亏了余小神医救治,分文未取,我们一家老小这才活下来。我、我们家新养了鸡鸭,得几个蛋,都新鲜!你们拿着吃,好吃!”
苏亭为难:“这……”
说话间又来几个,都说是蒙了小神医的大恩,还有之前军中士兵的亲人,感谢小余大夫在战场上没抛下他们,断胳膊断腿的也都背回去救治。他们提着鸡鸭,拽着鱼篓,甚至有扛着大葱大蒜来的,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挂着泥缀着水,又新鲜又寒酸。实在是什么都拿不出手的,就来朝着大门远远地磕个头。
苏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把桌子摆正,重新掏出纸笔,研了墨,一一地为这些算不上贺礼的“贺礼”登记造册。
余锦年不知道门外的事,他被一群丫头们调-戏簇拥着出了房门——织金衣,白玉冠,红罗衫,也是英气逼人。
六月和风款款,草绿如茵,燕儿拍打着小翅,在高高的树梢上盘旋,啄一指葱绿献白云青天。
天不怕地不怕的余锦年,在迈出听月居的时候,忽然生出了一丝局促。走向正厅的路上,他恍惚记起当初在信安县燕子后巷,他在桂树底下遇见季鸿,那时候的季鸿啊,清冷,孤高,目下无尘,是个无论怎么看,都和他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后来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的?
余锦年有些想不起来了,好像过了很多年那样,春夏秋冬慢慢地拉长,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恍然一回头,屋檐下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家,有温暖灯烛,袅袅烟火,平平常常地等待新的一天到来。
廊下花影浮动,余锦年垂下视线,看到花廊尽头,一袭红衣,绝代风华。
前头喊道——
尔今缔约,相守永随。
季鸿温煦地唤了一声:“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