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猫团
过了片刻,他又道:“朝事虽忙,却也不能罔顾餐饭。你伤势才愈,正需潜心修养,用不着的小事,便叫下人去做,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
闵雪飞头脑昏沉,看他唇瓣一张一合,但究竟说的是什么却听不太清,梦里雨声还在,蓄成一池春水,零零落落的回忆如浮萍般漂浮其中,凑成一朵野花的模样。连枝仍絮絮地说着些什么,闵雪飞张开嘴,哑了会,叫道:“……连云生。”
连枝一抖,打扇的手蓦然停住。
闵雪飞感怀道:“连云生,我想起来了。那年,我带你看过灯。花朝宴,司苑局……我还答应了要接你回去。”
连枝像是只被人剖了皮的鹿,冷飕飕光秃秃地扔在太阳底下暴晒,团扇的红穗缠在他的指头上,扭成个麻花。当年八岁的小哭包,如今已经身居高位,没人敢再欺负他了。但那些年,成百上千的日夜,他就靠着一句虚无缥缈的连主人自己都不记得了的承诺,拨开层层幽魇,走至今天。
这是唯一一个曾给他留下吉光片羽的人,他抓住了就再不敢丢开。
闵雪飞道:“抱歉,我不是故意不来,我是……我是回去发了热,病了十几天,那会儿的很多事情记不住了。”
连枝笑了笑:“没事。”
闵雪飞不知怎的,心里生出巨大的愧疚,若他没有承诺也就罢,可他答应了却没有兑现,成了给了他希望又将它亲手挫灭的人。他又唤了一声:“云生……”
“冯简说,云生命薄,我八字轻,担不住,所以改叫连枝。后来寰福宫里你说,连枝连枝,连理共一枝,我又忽然很喜欢这个名字。”连枝顿了顿,继续道,“不记得也挺好。你瞧,你若是知道我长大了是个会拨权弄术、颠倒是非的人,定然要失望,会后悔接我回去了。”
闵雪飞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往他腰间看了看:“你病好了。”
他说的是易惊易吓的那个毛病,连枝舒然展眉,像提及一件久远的旧事,平淡地说:“人大了,小恐小吓再惊不着我,自然好了。”
人得平安庇护,再不受风雨飘摇,无惊无恐,这算好;只身零落,心弦条条紧绷,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大浪淘沙之后再不会轻易受吓,这也算是好。但显然,连枝绝不会是前者。四方城中数以万计的太监宫女,都是这浪中残萍,倘若不能随波而行,攀至巅峰,便只能被风雨吞噬,袅作一缕冤魂。
连枝站起来,从衣架上将连夜洗好又烘干的衣裳递给他,借故离去:“你若是睡不着了就起来罢,我去看看朝食好了没有。”
闵雪飞兀自起身穿衣,手脚虚晃地下了床,到了他桌前,撞翻了架上一匣旧簿,稀里哗啦地落下些发黄的多年话本。他一册册地收拾,夹页里窸窣掉下几片残页,捡起来正要夹回去,却见在那一角页片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他不由翻着看了下去,多是些梦呓般的呢喃痴语,还有几张约莫是从什么折子上撕下来的参他的谏书,和七七八八暗中调查他的信笺。
早些年他初入朝堂时,行事不羁,还没学会如何阴奉阳违、圆滑世故,年少轻狂,不知收敛,得罪了不少人,是故那些年参他的本子只多不少,如今想来,也只当是个笑谈。
翻到最后,是一份经年的供状,翰林学士万芮,亲笔控他结党营私、僭越专擅……莫大的罪名,扣在旁人头上只是个臭不可闻的屎盆子,但若扣在闵雪飞头上,不管天子当下信没信,都会成为悬在相府脖颈上的一把刀。
但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更没因此而遭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将这事拦下来了。不止这一件,还有许多件,那些闵雪飞奔波过的事,当时不觉,如今细细想来,许多事都太过于顺利了,好似有神来之手在为他推波助澜一般。
“闵大人,吃些东西——”连枝推门而入,见他手里捧着那匣子,登时愣住,忙放下食盘,三两步接过木匣胡乱整理好掖进书架的缝隙里。
闵雪飞走过去,从背后将他堵住,环在书架前,沉沉道:“连枝。”
连枝咽了声唾沫,他知道闵雪飞与万芮是好友,就以为他是要翻万芮那件事的旧账,于是闭着眼飞快道:“他是受了冤,但他也未必是你以为的那样清白。他怕死怕得要命,才被关,连大刑都没上,就真真假假供了一大堆!你自以为是,跟人家掏心掏肺,却不知道人家早在牢里就把你折进去了!更何况冯简就是要他死,还巴不得多拉扯几个人陪他一起死,你让我帮,你让我怎么帮?我帮了他,就是害了你!”
“不是万芮。”闵雪飞道,“其他的。你这些年是不是都在帮我?”
连枝不说话。
“那万芮怕死,你怕不怕死?”闵雪飞骤然提起嗓音,“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那些,是欺君罔上,是贪渎僭越!你帮这个帮那个,到时候谁能救你?!你指望让一个连你名字都记不起来的闵霁去救你吗?”
“……”
闵雪飞抬了抬手,觉得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疼:“……为着什么?就因为我曾经答应你要带你出去?结果我都不记得你,明明骂你骂得——”
“不是,不是……”连枝将额头抵在木架上,闷声道,“当年我爹下狱,诸人皆避之不及,唯恐招致祸端,是相爷为我父亲走动,替我连家百十口人求得了一线生机。而你,又总在我最难的时候替我解围解难,是诚心也好、信手也罢。我记闵大人的恩情,也记你的恩情,这份恩,无论如何还,我都认。”
“也许那些对你来说,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但对我,对连家,却已经是顶天的大事了。你们是我们救苦救难的菩萨。”压在心底的话被一口气说出来,像是一只灌满的瓶子骤然失去了他肚子里沉甸甸的泥水,一时间太过于轻盈,让他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他低声呢喃,“……是我的菩萨。”
闵雪飞情不自禁将连枝拨过来,像拨那只弯了脖子的紫花,摸到脸颊,软绵绵的,像是捏上了一团发好的白面,湿漉漉一手的水。屋里隔夜的残香,仍旧甜得发腻。他拇指在连枝单薄发青的眼睛底下揩摩着,看那双羽毛似的睫在自己掌下瑟瑟颤栗。此刻,自己面前的不是那个如日中天的权宦了,而依然是当年司苑局门前抱花折辫的小太监。
将这十几个春秋的真面目揭开,闵雪飞发现,这位谁也欺负不了的连少监好像一直被自己狠狠欺负着,以至于他总在自己面前露出哭相,寰福宫里是、马车上是、眼下更如是,他萧瑟着似一株亟待被人好好安放的花枝。
闵雪飞心道:坏了,他没折在万芮的供词下,要折在这大哭包的泪珠里头。
只是回过神来,人已经凑上去了,似梦里那般含住了他的唇瓣,以舌尖轻柔拨弄。
连枝手足无措地大睁着那双桃花眼,他一辈子都不敢肖想的东西,一辈子都没指望的温言相待,竟真切发生在眼前。这一切都太突然,让他来不及设想任何的准备和退路。马车上那一个偷吻,已经耗费光了他此生所有的勇气,他原本的计划是再也不与闵雪飞有任何牵扯的,以至于如今一条陌生的舌头在自己唇齿间肆意搅弄风云,他却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是吓呆了,脑子里空白一片,随后便自觉小腹一热——那十年未曾体会过的感觉又来了。
连枝霍地将他推开,一个背身贴到墙面上,将脸埋了起来,自耳根往下红得要滴血。
闵雪飞恍惚倒退几步,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到底是怎么。他似个没谈过情说过爱的愣头青,摇摇晃晃没有眼色地黏了上去,撩起衣摆往他底下探。连枝夹着腿,伸手拽他,没拽住,当即就想给自己刨个坑,两眼一闭厥死过去。闵雪飞二傻子似的揉了下,小声道:“没事,就漏了几滴。你怎么、怎么这个也害怕……”
他弯腰捡起床底下的瓷虎子,要他撒出来。连枝支支吾吾地说“脏”。
“热谷行宫你伺候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脏。”闵雪飞将他一掐,复又在他耳廓上咬了一下,这小权宦便身子一抖,腿软腰软地倚进背后男人的怀里,随即瓷虎子里控制不住地响起一串淅沥声。
闵雪飞略惊讶道:“这可还行,以后……”
连枝湿蒙着眼睛,闷着气扭头看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闵雪飞替他拽上裤腰,听见连枝一声轻轻的痛哼,这才想起来他还是个背伤未愈的伤患,于是赶紧放人趴到床榻内,自己怔怔地坐在先前连枝坐了一夜的矮凳上,糊里糊涂地与他分吃一碗肉丝羹。
直到日偏西斜,他走出司宫台,迈出宫门,游魂似的彷徨在大街上,嘴里还残留着连枝口中淡淡的药腥味,手中还余留着那小权宦腰肉的细腻手感。他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他闵雪飞,进了趟宫、吵了场架、发了回梦,一觉醒来……竟真成了个阉党了!
第140章 五彩松糕
因快至端午,天气骤然转热,闻声来求余锦年诊病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多是些冬病夏发,并不急迫,只是麻烦些。只是他一边要经营三余楼,一边还要兼顾看病,便觉得人手很不够用,恨不得揠苗助长,将苏亭一下子给拔起来,好为他分忧解难。
金幽汀后院的药庐紧赶慢赶,好歹是在端午前完工了,余锦年在脑海中所设想的一切,季鸿俱都命工匠照着图纸与他打造了出来,红松木的七星斗柜更是铺满了一侧墙面,各类道地药材以一只只麻布口袋装着,罗在一堆,亟待整理。余锦年兴致勃勃地带着苏亭等人在里头收拾,将药材按柜上刻字一一盛放进去。
余锦年有了正事要做,不再黏着人了,季鸿也就有了空闲去批阅公务。
派出去的段明已回来,季鸿将他查到的消息拿过来,有些是官场上的事,有些是人情往来,只见一摞信张只见有几份是来自南边,均被段明在封头上标了个“余”字,便先抽了出来粗略扫过一遍,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段明见他脸色不善,遂主动问道:“可需要告知小公子?”
季鸿沉思片刻,抬手压下:“先不必说……其他的事如何。”他将那几封信收起,另又拆了一封密笺,阅后反而眉心皱纹锁得更深。看他如此,段明也就不再重复,这事原是自家主子想提几个身家清白的人上来,插到那位十二爷阵营里去,好给自己留个眼线。
他本也看中了几个,俱都是些有拳拳报国之心的,脑子也灵光,便想趁着过阵子着人举荐上来,谁想突然横生枝节,对方回信中言辞激烈,痛斥他们与权阉同流合污。这虽说有些冤枉,可又委实摘不干净,季闵两家世代交好是众所周知的,若是相府沦陷,让人平白相信郦国公府出淤泥而不染,怕是有些难度。
季鸿叹了一口气:“雪飞在何处?”
段明道:“消失了一夜,听说前儿下午才从宫里头出来,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游荡,还买了盒胭脂。结果一回去就被闵相捉了个正着,气得将闵二公子禁足了两天。”
“他买胭脂?没说因为什么?”季鸿奇道。
段明摇了摇头:“这哪里知道,闵相因为外头传他是阉党的事而大怒,要他发誓与宫里那个老死不相往来。诗情画意也急得团团转,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本来很容易的事儿,只要二公子在外头办场诗会酒宴,吆喝几个世家子弟做做样子,随便说几句宫里那个的不是,亦或做首讽诗,自然洗脱阉党名声,可二公子不知为什么,就是咬着牙不肯松口。”
季鸿讪笑道:“这种事原都是他教我的,如今竟也轮到他看不清,也真是稀奇……罢了!他伤才好,如何受过禁足的苦,怕是正等着我去救他呢。过会去个帖,便说我府上开宴,请他过来一叙。想来闵相也不会太为难我。”
段明低声称是。
季鸿忽然问起:“锦年在忙什么?”
段明出去探了一圈又回来,答道:“方才与苏亭收拾了药庐,现下正撺掇着一群小厮给他下莲池去摘荷叶,说要做……荷包鸡……”
季鸿起身,顺手拿起了那几封南边来的信,可走到门前犹豫了一番,又放了回去,压在一堆书册底下,转而抄起一件薄衫去前头莲池旁寻人。到了跟前,才发觉自己的操心是多余的,那少年莫说是被池风吹冷了,此时正左蹦右跳,额头鼻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正用两手扇着,脸颊也被日头余光映得通红。
他走过去,正与他笑闹的小厮们纷纷敛了表情,退到一边,余锦年回过头来见是他,笑着叫了声“阿鸿”,举着手里硕大的翠荷到他头顶,问他“热不热呀”。荷尖的水珠落下来,滴到鼻尖,余锦年斗着眼珠去看,活活看成了对斗鸡眼,又猫似的甩了甩脑袋,将水珠甩开。
季鸿心底飞扬起羽毛似的爱意,挠得心坎软痒非常,好像这日子无论如何枯燥无味,只要有他在,都能过出活色生香、花团锦簇来。他揩去少年耳边被溅上的池泥点,说道:“我去帖邀了雪飞来做客。”
余锦年愣一下:“怎么突然想起来叫他?”
季鸿说:“他因为阉党的事被闵相禁了足,约莫正等我救他呢。”说着也将方才段明打听到的闵雪飞的事,当做个解闷的故事讲给他听。
余锦年坐在台阶上整理自己卷起来的裤脚,听季鸿说完咂么了一下嘴,却是率先领悟其中真谛,笑话闵二公子道:“他也有今天!”
季鸿也不嫌脏,随他坐下:“他若真要护着那内侍,该如何是好?”
余锦年大笑道:“那有何难!抢他出来!”
金幽汀莲池边的台阶上,乘黑坐着两个人,季鸿肩头披着件雪色薄衫,墨发披散,低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膝上说话的少年,以手指勾起落在他颊边的碎发,不由失笑:“你又说顽笑话了。”
那可是堂堂司宫台少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何说抢就抢得出来?
余锦年望着一汪潋滟池水,似是而非道:“就是说一说,毕竟世事无常呀!谁也说不好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季鸿蹙眉看他,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未思考出头绪,便见少年直起腰来,笑眯眯地反身搂住他的脖子,“就比方讲,你如何知道我下一刻是要亲嘴巴还是要亲脸颊?”
季鸿的思绪被他强扭了一个大弯,一时半刻怔住了,余锦年却已贴上去吮住他的嘴唇,半晌才松开,讨好似的道:“我想吃酒。”才说完,季鸿只是眨了下眼,他就自说自话地当是默许了,立刻高声叫清欢。
清欢急急忙忙闻声而来,喏了声就要去拿酒。
“……”竟是在这儿等着他呢,季鸿揽着少年的腰,眉心立刻一皱,喝止住清欢,“不许给他吃。”
清欢踌躇地望着他俩,不知道该听谁的话。余锦年没骨架似的挂在他身上,竖起两根指头,小声咕哝:“就吃两盏,两盏好不好?多吃一口你罚我。”
季鸿故作严肃:“每次都说吃两盏,哪次不是吃到醉?你这酒瘾也忒大了些,对身子不好,该戒。”
余锦年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撒娇似的小声唤他“阿鸿”,趴在他耳边控诉:“前日在三余楼,你那样折腾我,我都不说你瘾大该戒。我如今腰酸背疼,路都走不好,就剩这点癖好了,你却连一口小酒都不让我吃……你兀地这样狠心?”
说着就去抹那根本不存在的泪,为了二两酒,也算是折断了他这小戏精的一把老腰。
清欢闷声斜眼觑他,心说,路都走不好?方才不知是谁,还要亲自下池子去采荷叶,要做荷包鸡呢!若不是底下人舍命拦着,他怕是已合衣跳进了池子里头!
然而甭管真假,季鸿就吃他这一套虚伪至极的撒娇手段,明知他肚子里是满满的坏水,根本不可能正儿八经地信守“戒酒”承诺,可还是狠不下心来当真掐他的酒。虽然说这少年酒后半醉半醒时风情无限,似豢熟的猫咪一般黏人,但杯中之物到底是多饮伤身,便只许清欢给他拿些不醉人的甜酒来解解瘾。
不多时,新酿的果子酒便呈了上来,并一碟五彩松糕。
糕是各彩色蔬果的汁水与糯米相合,层叠铺压在一起,上锅蒸蓬而得,软糯可口,淡香微甘,既有入口即化之感,也并不觉得过分甜腻,简直是配酒水饮子的最佳小食。
而酒是新春的樱桃所酿成的樱桃红,乃是拿新鲜樱桃洗净去蒂,与霜糖一层樱桃一层糖地铺在酒罐当中,用口味清爽的清酒来浸泡,密封后置在阴凉处发酵。酒液会随着浸泡的日头而慢慢变红。如今拆了封泥斟上一杯,也足够称得上是白玉杯、琥珀光,无端潋滟,倾壶时三两樱桃珠滚入杯中,圆圆可爱。
这可真是斜日庭前风袅袅,碧油千片漏红珠。
悠闲呀!
且身旁还有美人相伴,余锦年心里甭提有多美滋滋了,他端起杯来正要幸福地吃上一口,这嘴巴还未沾上边儿——
便听打门房那边传来好一番叫喊,并窸窸窣窣衣袖交织扯拽的动静,听起来还颇为激烈:“年哥儿!看我给你捉住了什么!……嘿你跑什么跑!敢做不敢当了?!”
余锦年脑子一疼,心说你早不来晚不来,偏生我刚闲下来吃口酒,你就来烦我!转头看过去,就见闵懋手里揪着个少年人的衣领,半拖半拽地往听月居里扔,似扔个不值钱的麻袋一般粗鲁。那少年鼻头青了一块,落地也开始泪眼汪汪地叫喊:“年哥,不是我的错……救我!”
闵懋歇着叉了会腰,又从背后腰带间抽出折扇来,哗啦啦一阵猛扇,见桌上有壶酒,咕咚饮了两口解了渴,便拿扇尖指着地上那华服少年道:“自己说说,干了什么?”
第141章 樱桃酒
余锦年端着酒盅,转头看了看这两人。
余旭面露窘色,半天吭不出一个字来,被闵懋拿扇子尖儿攘了几下后背,催促他赶快自白,才支支吾吾地说:“是他们害我,我、我不是自己要去的,他们骗我说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抽抽啼啼地抬头看去,见余锦年不咸不淡也不说话,于是转而往旁边爬了爬,揪住旁边一片雪色衣角,低声哭道:“世子,真不是我要去的,您信我……”
季鸿后退半步,将衣角从他手中抽出。
闵懋一屁股拍在余锦年对面的凳上,伸手去抓那桌上的五彩松糕要吃,被余锦年“啪”一声打在手背上,谴责他不洗手就拈吃食,也不怕肚子里生虫。闵懋咧着嘴笑了笑,接过小厮呈上来的湿手巾,匆匆地擦了擦,这才老老实实拿筷子去夹,嘴里唔唔地说:“现在想起来找人救了,刚才不还挺嚣张的么唔!”
余锦年揉了揉太阳穴,稍稍抿了一口酒水,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有没有能说清楚的。”他看向余旭,指尖点了点桌面,“余旭,你自己说。”
余旭耷拉着脑袋,啜泣涟涟,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身上这套衣裳也是余锦年没见过的,瞧这料子,并不比闵懋身上的差。余锦年这才想起来,似乎之前这小子说过衣裳不合身,想做套新的,彼时他正东忙西忙,哪里管顾得上余旭,便随便大手一挥叫他去库房里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