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猫团
难不成他真要带一辈子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爱好?
“嗯?”季鸿笔下疾书。
余锦年偷瞄了他两眼,让自己竭力不要去注意那条违和的发带,说:“不是真想惹你生气的。你帮了我,让我免于被砸伤,我还那样说你,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他忙抓住猫咪的爪子,摇了摇,“小叮当也跟你道歉。”
少年给这只野猫叫小叮当?季鸿斜觑过去,本来已经舒服地眯起来的猫瞳与他的视线对上,登时又如铜铃,闪着危险的精光。
“……”
季鸿不再看猫,转而问道:“你哪样说我了?”
这还需要再重复一遍?余锦年傻道:“就,说你力气小,背不动媳妇什么的。没事,你看你最近吃得好了,长了肉,等过两天天气好了,我带你出去跑步呀,到时候别说一个新娘子,就是两个新娘一起背也不成问题的!”
还要两个新娘一起背,季鸿笔下微顿,转头看了少年一眼,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
看他这模样,怕是不会知道的了。
余锦年看看他写的东西,问道:“这是在写什么?”
季鸿张了嘴,到了唇边的话最终化作了浅浅的叹息,他道:“这是给你默抄的启蒙书,要学字认文,就得像点样子,一直吊儿郎当的怎么行。这本启蒙简单易懂,是我少时背过的,你且也默背下来。家中笔墨紧张,你先用笔沾水,与桌上书写,将此书抄熟,我再教你其他。”
“哦,好啊。”余锦年认真地点点头。
季鸿看着身旁少年的侧脸,柔和而无奈地蹙起眉峰,心道,罢了,也不可强求。
……
晚上入睡前,季鸿果然看着余锦年读了一遍书,又抄了一遍,才允许他上床。
余锦年瞎折腾了一天,躺在床上又累又困,他侧躺着看季鸿,这人仍然正面仰着,两手交与胸前,端正得要命。只不过虽然睡觉姿势略微僵硬,可他这张脸还是恬静俊美的,让人百看不厌。
可问题是……你能不能把我的发带还给我?它在你脖子上已经系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了!你要是喜欢这样戴,再去买一条好不好啊!
余锦年死死地盯着季鸿,希望他能自觉一点。可他偏就毫无自觉,待余锦年等得眼皮生胶,四仰八叉呼呼大睡了,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季鸿睁开眼,这才将发带拆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从余锦年颈下绕出来,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他偏过脸看着身旁睡得安稳静谧的少年,用手拨动着少年垂在颈前的结扣,轻道:“睡得这么沉?”
余锦年似乎感觉到脖子上发痒,伸手抓了抓。
“不要挠。”季鸿将他手按在枕上,少年仍没有醒,很快手也放松下来失去了力气。他挺起半身,静静地望着余锦年的睡颜,心下仿佛是有一把细柴在烧,将他心中冷血一点点咕噜咕噜地煮沸了。
然而就算他的心中血全烹沸了又能如何,少年却浑不自知地一根一根地往他心下添加柴火。
“锦年。”季鸿俯视着少年,轻轻地按着他的手,以自己的指尖慢慢地分开他的五指,向下反扣住,掌心相贴的时候,余锦年手上的热度一路送到他的骨骼之间。
自晚上便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的猫突然踱了出来,仰头看着床上的两个男人,今天下午喂它吃虾米的那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另一个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仿佛是要把躺着的那个吃掉。
猫咪猛地一躬背,呲溜窜了上去,喉咙里赫赫叫着恐吓季鸿,拿爪子趴在余锦年的喉口,好歹这两脚怪也是给它送过粮食的,还给他烧了洗澡水,它也要保护这个脆弱的脖颈不被另一个捕食者咬断才行。
在季鸿眼里,那猫亲昵地依偎这余锦年,甚至能抱着少年的脖子,而他却只能在雨中悄悄地揽一下少年的肩膀。
他眼中陡然一黯,提着猫的后颈将它赶了下去,锁在房外,再也不让它进来了。
回到床内,季鸿望着余锦年那段绑着花结的脖颈,烧得干苦的喉咙上下一滚,他按住少年的手,慢慢俯低,隔着那朵花结,吻住了少年的喉结。
呼吸着余锦年颈间的气息,季鸿蓦地笑了声,心道,看我,连只猫儿都嫉妒。
……
有了猫,余锦年的生活好像更加的丰富多彩了,他用那两个摔出了豁口的碗给它当了食碗和水碗,还给小叮当做了窝,出去买鱼时,也常常捎回来一大包渔农们卖不出去的碎虾鱼米,给小叮当做猫饭。
——虽然小叮从没把他当成主子,照样是该去哪里浪就去哪里浪。七八日里能有一两日见到它就已是奇迹,有时在外面挨饿挨打挨欺负了,也会回来扒余锦年的房门。如果当晚窗子忘记关牢,小叮当就会深更半夜从窗缝里钻进来,跳上床寻摸个暖和的地方睡觉。
季鸿因此被猫踩醒了好几回,也不知是不是小叮当对季鸿格外的有意见,回回踩他的时候都踩得特别的光明正大,特别的用力,恨不能原地再蹦两下,将他踩吐血。
有时候没地方去了,小叮当难得也会留宿一碗面馆里,白日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扫着尾巴,淡漠地看来来往往的食客,做个安静美好的看板喵。
季鸿常说不要太惯着它,余锦年便很是可怜地道:“它只是个猫崽子啊。”
只不过没过一个月,余锦年便说不出这句话来了。
因为猫崽子它……膨胀了。
原本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的猫崽子,如今得两手托着才能抱起来了,且脸大了一圈,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小可爱了——小叮当成了大铁铃。
余锦年做了个可怖的噩梦,他梦见自己被人拐进了一个杂耍班,被逼着练胸口碎大石,他被那块大石板压得喘不过气来,连忙伸手抓住了旁边人的手,这一抓,就把季鸿给抓醒了。
此时天外业已蒙蒙亮,也该醒了,于是季鸿起身,将趴在他胸口睡觉的猫抱下来,余锦年顿时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感慨道:“活过来了!什么东西压着我?!”
“你的猫。”季鸿字字顿道。
“啊?我的小叮当?”余锦年一个翻身,看向怨念地坐在脚床上的金色猫咪,他将猫举起来仔细看了看,望着季鸿惊恐道,“怎么回事!”
季鸿无语地坐在床边,擦着脸上被踩出来的梅花印,忍住气道:“还不是你喂的。”
第30章 山药羊汤面
小叮当的脸盘已经圆了一圈,余锦年数次想要给它减肥,一日只喂一顿,拿寥寥几颗虾米绞碎了,用热水泡出腥味来,拌稀饼渣喂它。如此强制减了三两天餐,小叮当瘦是瘦了,却每天恹恹的,显得特别忧郁,仿佛被人抛弃了一样,还时常故意躲起来,叫余锦年去找。
余锦年今日叫一声“小叮当”,明日唤一下“黄胖子”,还有诸如“多啦笔梦”之类的奇怪称呼。
季鸿头一次见到有人会给一只猫起这么多的名字,大为吃惊。
有一天夜里,数日未归的小叮当在窗下嚎叫。余锦年刚给季鸿端来了睡前安神药膳汤,这汤是用干莲子、枣仁与龙眼肉慢煎而成,用时饮汤啜肉,能够心脾双补,安神助眠,他将汤盅放到季鸿手中,听到小叮当凄惨的叫声,忙开了窗,将它放进来。
只见猫儿尾巴尖上被其他凶猫咬秃了一块毛,成了只丑猫。
余锦年将它抱起来,心疼道:“你看它以前多凶,现在都打不过别人家的猫了!减什么肥呀,这点小鱼小虾我还是养得起的!”
季鸿坐在床上,慢慢地饮完药膳汤,又接过少年递与他的漱口水,清了口齿,期间不动声色地将猫赶到床尾,心道,它打不过别的猫难道不是因为它太胖了吗?
胖叮当因为不能睡在余锦年身边,气得“喵嗷”一声,隔着被子咬了一口季鸿的脚趾。
这一口不疼不痒,季鸿轻轻地踢了一脚,那胖猫儿被攘得在床上打了个滚儿,露出了肚子上的白绒毛,好容易翻过身来,季鸿已握住余锦年的手指,将被一盖,不理它了。
“好啦,你们俩不能和平共处吗?”余锦年哭笑不得,他用脚隔开小叮当,用手反攥住季鸿,佯装生气道,“谁再闹,我就把谁踢下床!”
小叮当:“咪?”
季鸿不说话,借着给少年盖被的机会,摸了下他的肩膀,便闭上眼道:“好,睡觉。”
……
也不知是不是药膳汤起了作用,翌日一早,季鸿迷蒙中醒来,少年不见了,猫也不见了,院中传来微膻的羊肉味道。
如今深秋落寞,日升渐晚,天色仍旧微黯朦胧。
他披衣下床,正单手梳理着头发,便听到自灶屋方向洋溢出模模糊糊的歌声,时而掺杂着几声高低不齐的猫叫。这歌儿是他从未听过的,曲调异常的欢快,让本来清冷寂静的早晨格外的鲜活热闹。
季鸿推开门,撞见了早起的清欢,她正拄着拐杖,扶着墙面来回走绕,少年称之为复健,起先清欢每日都会跌倒在地,摔得身上青青紫紫。但这女子心志很是坚定,这几日走得好多了,不再需要人搀扶,已能自行走动。
为了不被人家认出来,清欢这几日出入面馆一直蒙着面纱,这会儿见到季鸿,她慢慢地施礼,道:“季公子早。”
季鸿微颔首,一碗面馆中擅歌者只清欢一个,且她在倚翠阁中时,更是以歌喉婉转搏名,见清欢在此,便以为那厢的曲子是她所教,于是问道:“这是什么曲?”
清欢愣了下,随即笑道:“是年哥儿领着穗穗唱的,我也不知呢。”
季鸿心生疑问,便转头朝厨房而去,行至门前,面香肉香伴着欢腾的歌儿,更是少不得有悦耳笑声萦绕而出,只不过歌中词有些奇怪,他自知里面的猫儿和穗穗都不怎么喜欢他,于是便驻足门外,静静聆听。
其中少年以嗓轻哼,穗穗则一边剥葱一边唱。
“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还要变个都是漫画、巧克力和玩具的家!如果我有机器猫,我要叫他小叮当……”
“小叮当帮我实现所有的愿望!”
“喵!”
唱罢,穗穗问道:“小年哥哥,什么是仙女棒呀?”
余锦年揉着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胡编道:“就是天上小仙女们的仙器,和观音娘娘托着的那个净瓶是一个道理。”
穗穗又问:“那什么是漫画?”
“漫——”余锦年闭着眼胡扯说,“就是一种画着很多小人的故事话本……”
“那什么是巧克力?”
“我、我也不知,大概是一种点心罢……”余锦年真的快编不下去了,他揪下一块面团,随手捏了个兔儿,塞到小丫头手里,哄她道,“好穗穗,出去玩儿,小年哥哥该做朝饭了。”
穗穗瘪这嘴道:“可是我还没问什么是机器——”
没等她问完,余锦年就将蹲在小杌子上等投喂的小叮当一起塞进了她怀里:“去和小叮当玩儿罢。”
抱住了一脸无辜的猫咪,穗穗才不情不愿地跑出去,余锦年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得背后有人笑了一声,低沉问道:“什么是机器猫?”
余锦年惊得心下一跳,回过神来,拍着胸脯宽心道:“阿鸿,大清早做什么吓人!你稍等一会,今早卖山药羊汤面,待会做好了叫你。”
面是用山药泥、豆粉、鸡蛋揉出来的,汤是葱姜羊肉汤,今日天冷,这道面还能补益元气,温暖手脚。他一边揉面,一边将这些细碎琐事说与季鸿,也没留意那人到底听没听。
季鸿走进来,替他将脸上蹭着的面粉擦去,门外凉风习习,灶间热浪滚滚,那抹面粉沾了少年的汗水,没能一下揩去,反而被抹开了,在余锦年健康微红的肤色上显得更加醒目。
“……是有什么脏东西吗,我自己来。”余锦年顿了下,刚抬起手,就被季鸿按住了,不许他自己去弄。他大睁着眼睛,与季鸿那对沉黝黝的眸子相对而视。
“嗯?”季鸿单手托着他的脸,拇指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面颊,微微靠近了,嗓音低沉道,“还没告诉我,机器猫是何物?”
他这样轻声说话让人格外的招架不住,好像那声线挂缀着无数羽毛,搔得人发痒,余锦年呼吸发窒,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被波及了,心下莫名的乱跳,他视线乱看道:“是我们家乡的传说,大概是一只神猫,据说拥有它就能实现任何愿望……”
季鸿微微松手,领悟道:“你叫那胖猫小叮当,是因为那只神猫也叫此名?”
余锦年心说,其实真的没那么复杂,只是因为长得像而已,随便叫的。
季鸿突然抬手揉乱了余锦年的发,余锦年很是不满地要瞪回去,他才一扭动脖子,季鸿也不知何时突然躬下了身子,余锦年嘴唇蹭过男人的耳垂,冰凉柔软,像一块绵软的白面团。
“不必求什么神猫。你的任何愿望,我便可以实现。”季鸿轻问道,“要不要?”
这话说得好诱人,让余锦年想起曾经看过的话本——游荡在深山古寺的美艳女妖,以各种各样的手段魅惑来往行人,她们实现行人的欲望,吸食行人的魂魄,之后继续游荡,寻找下一个猎物。
余锦年看了季鸿两眼,道:“如果我说要,你下一句会不会是——你能拿出什么样的代价?嗯,虽然你长得也很美艳,可我真的不好吃。”
“我倒觉得挺美味的。”季鸿笑起来,真真是眉眼如春。
“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美味?”余锦年明目张胆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自己刚才原本打算要说什么,满脑子只有,他怎么这么好看。季鸿心生侥幸,朝他的方向逼近了一步,余锦年后挪了一步,于是他又近了一步,余锦年后知后觉地又往后退步,两人你进我退,没几步余锦年的后背就抵住了粗糙的泥胚墙面。
“那可否让季某尝尝?”季鸿俯首,在他耳旁轻声道。
余锦年被他气势欺压地提不起气来,耳畔被他说话声扰得发痒,只好慢吞吞道:“这怎么尝……”
“这样尝。”季鸿细目轻弯,他攥住了余锦年的手,捏了捏对方软软的手心,头部一点点地试探性地靠近,他甚至感觉到了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湿热气流。也不知少年是傻住了还是如何,竟是半天没有反应,只眨了下眼抿了回唇,仿佛是僵住了,就任他这样肆无忌惮地凑上前去。
“咕噜噜……”
一串气泡声自灶间发出,原是锅里煮着的羊肉汤已经开了,季鸿下意识顿住了片刻,此时两人唇齿之间不过是一指之隔,他再想继续,余锦年似终于回了魂儿似的,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支支吾吾道:“那个,汤……汤烧开了……”
季鸿没动,仅挑起眼帘,淡淡地开口道:“嗯,是烧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