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虎毒食子 第17章

作者:洛无奇 标签: 不伦之恋 灵魂转换 强强 穿越重生

礁石上无遮无挡,严耀钦只能尽量选择个背风的方向,将卷成一团的卓扬紧紧抱在怀里,希望依靠自己的身体,帮儿子阻挡下一部分风力。他用空出的那只手不断揉搓着卓扬裸露在外的皮肤,试图帮他维持住所剩无几的热量。

卓扬的眼皮越来越沉,呼吸声几不可闻。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睡过去,会产生什么后果。严耀钦只能一刻不停地对他说话,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对不起阿扬,爸爸又连累你受苦了。”

卓扬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轻轻笑道:“我还以为你很厉害呢,以为你无往不利。谁知道,在岛上夹着尾巴逃跑不算,还被人搞得这么狼狈,真丢人。”

“是啊,其实我一点也不厉害。”严耀钦自嘲地笑道,“我会逃跑,也会害怕。外人看到的那种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是装出来的。你知道吗阿扬,有时候越害怕,越要装成无所畏惧的样子。你害怕的时候,对手一定也在怕,就是要和人赌一赌,看看谁先胆怯让步!”

卓扬很艰难地小幅度摇了摇头:“原来大名鼎鼎的严先生,人生也是靠赌出来的。今晚你猜我们先等来的是救兵还是杀手?你猜你赌得赢吗?”

严耀钦手下不停,继续帮卓扬按摩着身体,连带坚定地一点头:“算上阿扬那一份,一定赌得赢!我一定平平安安将你带回家!”

身体冷得不住发抖,感官也迟钝了,卓扬隐隐觉得嗅到了不同于海水的某种腥味,像是血液。他扭动了几下自己的身体,并没感觉出尖利的疼痛,于是询问严耀钦:“你是不是……受伤了?”

严耀钦胳膊上的口子还在不停流血,只是冷风吹着,痛感没有先前明显。可是随着怀里卓扬一阵乱动,伤口被不断摩擦着,再次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吐出丁点声响,好半天,才渐渐缓了过来,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声调说道:“阿扬,你知道吗,其实我……其实这一刻我心里很欣慰。每次我向你说对不起,说会好好保护你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羞耻。在你心里,我的信誉值早就是负数了吧。所以我很想有一个机会,什么也不说,直接做给你看,让你知道我无论遇到什么险境,再不会丢下你!”

卓扬沉默了一会,有气无力地幽幽说道:“无论如何,刚才谢谢你了……”

严耀钦将卓扬搂得更紧,似乎要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脸颊贴着脸颊,轻轻表露着心声:“阿扬,以为你死掉的那段日子,其实我也反反复复想了很多。每次当你叫我爸爸的时候,我真的很愧疚。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做你的爸爸。就像你说的那样,你的出生,并非出自我的期愿。在你青少年时期,我也完全没有尽到过养育和教导的责任。没能够见到你出生,学步,说话,没陪你一起打过球,没同你聊过只属于男人之间的话题,真的很遗憾……”

卓扬忽然扑哧乐了一下,打断了严耀钦的喋喋不休:“说什么呢,我可丝毫不觉得遗憾。尿裤子和豁牙齿的样子,不知道多丑,巴不得少几个人看到。”

严耀钦用自己长满坚硬胡茬的下巴蹭着卓扬头顶的发丝,这种感觉让他无限满足,踏实而又温暖。许久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阿扬,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要我这个爸爸了。你觉得我不能带给你想要的生活,对吗?我一点也不奢求能回到最初见到你时的样子。都说覆水难收,一个人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会永远记录在案,纵然忘记,也无法消失。”他情绪微微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抬高了起来,“那你能不能……只把我当成个身边的普通人?就像是邻居,同事,咖啡店偶然结识的陌生人,就当我们重新认识,试着做朋友好吗?你看,我是严耀钦,三十九岁的中年男人,独身,有两个儿子,住在香芬里道,家里还有一条奶黄色的拉布拉多寻回犬,叫波比……”

“波比明明是我的狗……”卓扬苦笑着抗议。他觉得此刻的严耀钦就像个在耍赖皮的老顽童,让人无可奈何。体温逐渐流失之后,反而感觉不到那么冷了,只觉得困倦,想要睡觉。卓扬长长叹了口气,舌头有些不够灵活:“严先生是吗,我可不敢和你做朋友。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你脑子里装得下家族,兄弟,大元,甚至整座里岛,我脑子里只装得下我自己。什么做朋友,别开玩笑了,你脑子比我大那么多,跟你玩,我可玩不起……”他的眼皮黏黏地结在一起,实在懒得睁开,最后的话几乎含在了喉咙里。

严耀钦将整张脸埋进儿子的发丝间,小声说:“没关系,没关系。就像疯狗说的,管你是什么,都认定了。就跟在屁股后头,打也不走,骂也不走,反正认准了……”

阿扬,我真的好喜欢你。不是爸爸喜欢,是严耀钦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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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扬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悬崖绝境,一只手艰难地扣在石壁边缘,身体吊在半空,摇摇欲坠。脚下是万丈深渊,望不见底,漂浮着白茫茫的云雾。头顶上方,围着一大圈面目模糊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神色冷漠,没有人伸出援手来拉自己一把。

在那些人之中,他一眼就认出了严耀钦。可他没有呼救,因为他不知道严耀钦会不会来救他。他害怕求助之后,对方毫不理会,自己就会更加屈辱、绝望地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手好疼啊,骨头要碎掉了一样,一点点失去控制,一点点滑脱,终于,身体急剧跌落。

瞬间的失重感将卓扬从梦中带回现实,猛然睁开双眼,头脑一片昏沉,里面仿佛装了一盆浓稠的浆糊,搅也搅不开,无法思考。

梦中疼痛难忍的那只手依旧有些不适,举起来看看,手腕和手背上满是淤青,仔细看能辨得出四根手指的痕迹。手很大,环绕而过,应该是严耀钦在水中拼命拉住自己时留下的。卓扬用这只手握紧拳头,又松开,再握上,若有所思。

门被适时推开,严予行走了进来,他本是铁青着脸,看到小弟一副愣怔的表情,即刻面带欣慰笑意走到了床边,摸着额头试了试温度:“ 睡醒啦,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说你有点轻微脱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卓扬的思维还停留在梦里,反应十分迟缓,老半天,才听懂哥哥的话,胡乱答了一声:“噢。”

昨夜惊心动魄的景象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他随口探问:“爸爸呢?”

严予行倒了杯水递给卓扬,看着他几口喝下去:“爸爸还没醒。他失血过多,缝合的时候又打了麻药,估计要睡久一点。伤口很吓人,手臂上的肉都快割烂了。好在没伤到筋骨,你不用担心。”

卓扬没想到严耀钦会伤得那么严重。当时天黑,海水和礁石都是暗沉一片,根本看不出血迹。严耀钦一直抱着他,帮他取暖,那时两人贴在一起,完全听不出对方的声音有什么异样,看来是极力忍耐着的。受伤之后还能一路拉住自己,又抱着自己爬上岸,意志力真是惊人。

虽然爸爸的情况没有危险,严予行的情绪却依旧十分低落:“你这次真算幸运的,没有在那个紧急关头发病,否则就回不来了。爸爸是皮肉伤,估计修养几天就会好。兄弟死伤好几个,顾期最惨,爆炸时伤到了腰椎,还在等美国的专家飞过来进行手术。赞伍和张崇久急得眼睛都红了,彩姨正劝着呢。”

卓扬一听,赶紧穿上外套下了床:“在楼下吗?我去看看。”

严予行一把将他推回了床上:“你去看什么,那边乱着呢!你知道顾期平时是人缘最好的,家里头大大小小的都过来了,等等再看也不迟。这次闹大了,一旦查出是谁干的,不用爸爸发话,那些人就会冲出去把元凶活吃了。我要去忙调查的事,这里留了人,放心,都是信得过的。这段时间不太平,别往外跑,听话!”说着在弟弟头上胡乱揉搓了一把,推开门出去了。

卓扬在床上安静坐了一会,估计严予行已经下楼走远了,再次扣好衣服出了门。走廊上很安静,门口守着几名熟面孔的保镖,卓扬冲他们礼貌地笑了笑,那几人也微微点头示意。

走廊另一侧的房间门前也守着人,不用问,该是严耀钦在里头。卓扬踩着一地阳光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透过门边的窗口,看到严耀钦安稳地躺在那,睡得很熟。这个男人躺着的时候,不再像站起来时那样高大,眉目微微皱着,甚至有几分可怜兮兮。

卓扬的手搭上了门把,就这样静止了半天,又默默缩了回来,与过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24章 狐狸爪子

祭渔岛受袭之后,严耀钦只在医院住满两天,就转回了家中休养。事出突然,尚未摸清对手底细,像这样敌暗我明的处境,最不可轻举妄动。严家提高了警戒级别,家里人出入行事都分外小心。

这一次被人追着屁股打,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受伤事小,失了脸面就事大了。严耀钦自己虽然闭门谢客、足不出户,手底下纵横里外十三岛的人脉网络却早已铺排开来,誓要将这条翻江倒海的大鱼一举擒获。

顾期的手术进行得还算顺利。他腰椎骨折,手术虽然恢复了椎管口径,让神经可以顺利通过,但受损神经能否在药物作用下自行修复依旧不得而知。因此将来能不能再站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看到自己最信任的手下面对这样的磨难,严耀钦心里也一下下发沉。好在卓扬没事,大冬天湿漉漉冻了一夜,不但哮喘没有发作,也没有生出别的大病症。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他积极锻炼与配合食疗起了很大作用。

严耀钦愈发觉得他的卓扬是宝贝了。明明是同样一具身体,放在严予思身上,仿佛是个碰不得沾不得的雪娃娃,交给卓扬,却一点点朝气蓬勃、神情气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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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卓扬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后院高大的树杈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上午的太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将小格子窗棂和白沙窗帘一起复制到了对面的墙壁上,飘飘摇摇。

一个被晨光晃得发蓝的高大影子就坐在床边,正背身认真地读着报纸。他后背挺得笔直,双腿优雅架起,一派闲适惬意,如果不是一条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又用护托挂在脖颈上,很难看出是个刚刚受过伤的人。报纸摊在大腿上,偶而翻页的时候单手一抖,动作麻利,声音很轻。

刚睡醒的卓扬总是有些恍惚,他默默看向脚下端正而坐的背影,没有出声。随着那个男人的出现,这间大卧室里飘荡起轻微烟草混合古龙水的复杂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舌尖也被这味道熏得苦苦的,让人不自觉吞了下口水。

严耀钦好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般,适时回过头来,正对上卓扬的目光,他脸上挂起一副说不清是讨好还是逗弄的笑容:“睡得好吗小家伙?”

卓扬觉得很别扭,身体不自觉向后缩了缩,淡淡一笑:“爸爸,我的睡相很糟,因此我不打算把它展示出来供人参观。”

严耀钦大度地哈哈笑了起来:“糟糕吗?我怎么觉得很可爱,撅着嘴像个受气包。”他伸手想要去捏儿子的脸,被卓扬拉起被子灵巧遮住了。严耀钦轻咳了一声,正色道,“爸爸是来叫你起床吃早饭的,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吵醒你。”

两人之间用不软不硬的目光对峙着,好半天,严耀钦率先举手投降:“那好吧,我先出去,你赶紧洗漱一下,再晚一些,就可以直接吃午餐了。”

等严耀钦走出房间,带好房门,卓扬又窝在被子里等了会,这才慢悠悠挪下床,光着脚走进卫生间。牙刷上下左右地拉扯,擦出满嘴雪白泡沫。又灌进去一大口水,鼓着两腮咕嘟咕嘟漱口。眼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傻兮兮琢磨,像个受气包?哪里像?就算像也是严予思像……

愣神的功夫,漱口水呛到了嗓子里,一咳,喷得到处都是,镜子乌糟一片,睡衣也湿透了。卓扬自己愣愣站了一会,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庆幸着还好没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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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张崇久从外面走了进来,找到忙碌着的凌彩衣询问道:“凌管家,今天保安人员要对家里的车子做全面检查,等会你能不能过去看看?”

凌彩衣拉了拉女士西装的下摆,高挑着厚重的眼皮慢悠悠说道:“崇久先生,叫我miss凌。车辆检查的事情稍后我就去张罗,放心吧。”说话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巧克力豆丢进嘴巴。

在这个家里,严耀钦叫她阿彩,晚辈们尊称她一声彩姨,外人都只恭敬地叫她做凌管家。主动要求别人称呼她凌小姐,自然别有深意。可惜这深意大木头张崇久是看不明白的。

严耀钦不经意一抬头,发现对面卓扬正握着勺子小心拿着稀饭,那双大眼睛眯起来一会看看凌彩衣,一会看看张崇久,笑嘻嘻不说话。严耀钦在心里暗暗发乐,哼哼,小狐狸发现了。

卓扬也察觉到了严耀钦的注视,当即收敛起自己的目光,安安静静吃起了早餐。

严予行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一左一右父子两个的异常,他一边吃东西一边与严耀钦商议道:“爸爸,过几天表姑姑生日,我答应亲自飞过去给她庆祝,不如把予思一起带去怎么样?”

卓扬不动声色地喝着粥,脸上看不出异常。严耀钦轻描淡写地分别盯了两个儿子一眼,温和说道:“这事稍后再谈,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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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进了书房,严予行交代完袭击事件的调查进度,又一次说起了送弟弟离开里岛的事。他倒也毫不忌讳:“爸爸,予思的性格从小就是这样,总是惹出乱子,把他留在身边,也只能让您看着不痛快,索性就把他送走吧。既然您都原谅他了,就让他一个人到外面去反省反省。”

严耀钦眉目含笑,默默看着儿子不发一言,老半天,才缓缓开口道:“你这个做大哥的,倒是处处周到。这一次又想帮弟弟做什么?派人出面干扰视线的那一笔我还没同你清算,你有心,就先把欠的帐补上。”

严予行一愣,原以为风平浪静地过了这么久,爸爸早该放下了,谁知竟又摸错了爸爸的脾气。严予行不明白,爸爸既不处置小弟,也不给小弟离开,不知到底存了什么打算。猛然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对,该不是卓扬不在了,就让小弟坐他的位置,成为这个吸引明刀暗箭的靶子吧?难怪连日来爸爸总带着小弟出出进进,连去祭渔岛和雷堂主会面都与他一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阵阵脊背发凉。他那副与爸爸颇为相似的眉眼紧紧皱到了一起:“爸爸,予思虽然不是您的亲儿子,却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不能看着他出什么意外……”

严耀钦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紧不慢点上支烟吸了几口:“严予行你听着,没有什么亲儿子、亲弟弟,严予思既然姓严,就是我严家的人。他是去是留,由我做主。”看着大儿子铁青着脸,面露愤然之色,他轻飘飘一笑,“别妄图在背后搞什么鬼,你的权力是我给的,我自然可以轻易收回!”

严予行脸色微微涨红起来,刚要开口争辩,外间传来了轻巧的敲门声。严耀钦抬高音量:“进来。”

卓扬的脸孔微笑着从门缝默默闪了进来。严予行赶紧牵扯两下嘴角,将原本紧绷的面容缓和下来,严耀钦也立时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回身打开了窗子。卓扬轻声细语道:“大哥,你的手下来交代事情了,正在楼下客厅等着呢。”

“还不快去!”严予行刚有些迟疑,就被爸爸一声低沉的喝令赶出了房间。严耀钦转头看看卓扬,下巴冲着沙发摆了摆,“你坐下!”

卓扬一副顺从的样子乖乖坐好。严耀钦将烟气扇尽,开口问道:“去夏威夷这件事,表面上是你哥哥提出来的,若我猜得没错,是你私底下暗示给他的吧?假扮严予思你倒是很得心应手,还将你大哥支使得团团转。”

严予思曲起双腿,窝在沙发里,做出略有些吃惊的样子,轻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支使他?就算我此刻想走,也大可不必借助别人来帮忙。”

严耀钦走到沙发前面,居高临下,单手撑在沙发背上,脸孔低低垂在卓扬近前:“你这只小狐狸,借着大哥护着严予思的心思,故意挑唆他做出违逆我的事,却又趁着我们两个即将爆发矛盾的关键时刻走进来打断,哈哈……”他笑着摇了摇头,“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在警告我,你想要我知道,虽然你什么实际的举动都没做,但你有本事搅得一家大小不得安宁,对吗?”

卓扬孩子气地拍了几下手掌:“所以我就说爸爸的脑子比我的脑子大好多,我到什么时候都玩不过你。就好像,我无论长到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无论多老,却永远比爸爸小,都只能是爸爸的儿子一样。”

严耀钦自然听得出他弦外之音,语气略略加重了几分:“阿扬,你还想要我怎么做?我可以宠着你,顺着你,护着你,救你的时候我真觉得命都可以豁出去,就算你耍小孩子脾气折腾我和你哥哥玩,我也不计较,你还要我怎么样?卓家那头,我一再忍让,多少兄弟出声质疑我都压下去了,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卓扬无可奈何地苦笑叹气:“问题就是,我根本不想要你为我做什么!”他觉得他和爸爸之间,就好像一个生活在三维空间里的人在对生活在二维空间里的人讲话,明明很清楚,对方却永远都听不懂。既然听不懂,就索性讲得更明白些吧,“爸爸,我是那种很无趣的人,总是不自觉就把以后的生活设想出来,计划出来。在我想象中,未来的生活里头,没有什么严家,没有爸爸,也不会有什么你所谓的叫严耀钦的中年男人……就是这样……”

啪地一声,身侧巨大的青花瓷瓶被砸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擦过了卓扬的手背,划出一道轻微的白印,细细的血珠渗了出来。他很随意地用另一只手一蹭,仿佛污迹般抹去,面色平和淡然……

第25章 兄弟情深

青花瓷瓶砸在地上,轰然破碎。连同那种勉强算得上平静亲切的气氛,也被一并割裂开来。室内鸦雀无声,父子俩的目光都集中在卓扬手背划出的细小伤口上,暗红色的血珠缓缓渗出,晶莹而饱满,像是某种野外茅草上结出的迷你果实。

严耀钦为人虽然强硬,却自认并不是个霸道蛮横的人。从前他是黑道家长,如今他是正经商人,一条路有一条路的规矩,就好像棋盘上,车只能走纵横,象只能走对角一样。规则之内,大家翻云覆雨、各显神通,只要玩得够好,就足以掌握一切,不需要凶神恶煞地强取豪夺。

可是当卓扬说出那番拒人千里的话时,他却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小狐狸的爪子虽然看上去并没有多锋利,可是被不紧不慢地挠上那么一下,却疼得人浑身打颤。无论摔破多少只古董花瓶,这种文火慢慢煎心的痛感都无法驱散。

可是严耀钦只能将情绪发泄在花瓶上,只能发泄在这种暴躁青年一般的破坏行径里头。

如果卓扬是自己的下属、对手、仇家,那么大可以放开手脚去命令、去抢夺、去消灭。偏偏他都不是,所有擅长的手段都无法在他身上施展。那是自己想永远留在身边疼爱和保护的人,到底应该怎么对待他?怎么做才能讨得他的欢心!

不管卓扬心里怎么打算,严耀钦只想按照说过的那样,卸去什么爸爸的尊严,像是男人对待男人那样与之相处。他的阿扬本是最善解人意、聪慧乖巧的孩子,行事言语总是处处包容,抚慰人心,为什么如今变得好像是宇宙中存在的神秘黑洞,外表看去一片寂静,却又能轻易地吞噬掉一切。无论是关爱,殷勤,嘘寒问暖,生死守护,在他那里都搅不起任何波澜,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眨眼间便被吸收殆尽了。

这种挫败和失落的感觉让严耀钦怒火中烧,他大力点点头,打破沉寂:“很好阿扬,你尽可以去做你的设想和计划,我不会加以干涉。不过,想得太长远了,难免会失望。不管你的未来是什么样,若我不点头,只怕你也没那么容易走出里岛!”

卓扬一直贪玩地摆弄着手上的小口子,听了严耀钦的话,他慢悠悠将头侧向一旁的窗子,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转而扬起双眉坦然一笑:“爸爸说的没错,你不点头,我不但走不出里岛,甚至可能,连严家的大门都走不出。虽然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却也不会傻到试图去挑战你的威严。毕竟,无论是身体,智慧,还是财富,权势,我都没有足以抗衡爸爸的资本。对我来说,能活着,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幸运和美满了,我不奢求事事如愿。如果有一天,你突发奇想,要造个笼子把我关起来,我也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头,努力寻找乐趣。不过……”他小心蹙起眉头,一副百思不解的摸样,“我现在有种奇怪的感觉,爸爸你似乎造出了一个看不见的笼子,把自己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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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父子间的对峙被严密地阻隔在了书房范围内,其他人只知道严先生不小心打破了一只花瓶,小少爷手上割破了一条无甚要紧的小伤口。对异样有所察觉的人,只有凌彩衣和严予行两个。

凌彩衣亲自去到书房收拾了花瓶碎片,亲自帮卓扬手背上贴了胶布,却低垂着厚重的眼皮,一句话也没说。

在她眼里,那对父子间的关系好比是纠结成一团、铺了满地的丝线,父子俩各自手持线头两端,既不能一味拉扯,也不能直接剪断,只有依靠时间与耐心一寸一寸慢慢理清。如果外人贸然插手进去,只会将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但是作为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心里难免有几分压抑。凌管家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巧克力豆,塞进嘴巴里嘎嘣嘎嘣嚼起来,连去偷看崇久先生练习射击都提不起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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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全家都睡下之后,卓扬的房间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笃,笃笃,像这样温柔而略显迟疑的举动,自然不会出自严耀钦所为。卓扬向门口瞄了一眼,无奈地欠了欠嘴角,小声招呼道:“进来吧。”

果然,把手一旋,严予行悄无声息走了进来。他穿着睡衣,手里提着洋酒和杯子,笑容亲切中带着几分落寞。

卓扬还没睡,此刻正是每晚都会光顾的胸闷时刻。他挺直脊背靠在床头,有一搭无一搭翻着本户外杂志。这架龙凤床大得离谱,将他的身形衬托得瘦小而可怜。床上没有零七零八毛绒类的枕头靠垫,更显得空空荡荡,一片冷清。

严予行熟门熟路地自己拉过张椅子,贴着床边坐下,倒上杯酒,沉默地喝着,吞咽声清晰可闻。

房间里很暗,只有床头桌上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灯罩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兄弟俩的影子被映照成了模糊不清的褐色涂鸦。卓扬屈起双腿拥被而坐,没有出声打扰哥哥独饮的雅兴,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天真而无害。

洋酒没加冰块,入口有些辛辣,严予行眉目紧紧皱起,剩下半杯的时候猛扬起头,一饮而尽。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予思,大哥是不是挺没用的?”他自嘲地笑笑,“在外头顶着严家太子的名声,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呢,我能做主的事情真的很有限,连维护自己的弟弟都做不到。白天的时候爸爸是不是又为难你了?都怪我,怪大哥不好!要不是我在你面前说了那些担心被卓扬取代的话,你也不会一时冲动做下傻事。都是大哥连累了你!”

卓扬眯起眼睛没说话,所有情绪都被很好地隐藏在了眼睑之后,面上依旧挂着似是而非的淡淡笑意,无声地等待着下文。

严予行一口一口喝光了第二杯酒,愣愣注视着脚下的地面,似乎思索良久,才打定主意说道:“予思,跟你说件事,你别胡思乱想。美国的胡家你该知道吧,就是我们一直花尽心思要与之谈判合作的那家。如今协议达成,他们对于合作事项十分重视,也想要建立长期稳定的关系。今天肖恩……就是胡公子打来电话说,他们家似乎动了联姻的心思。过段时间,胡伯父可能会亲自带着胡小姐一起过来里岛与爸爸碰面,如果爸爸对那姑娘满意的话,很可能……很可能你就要有个嫂子了。”他始终低着头,这时才抬起来凑近了一写,略略抬高语速说道,“不过予思你放心,无论我将来和谁结婚,过什么样的日子,你始终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