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枝
魏颐是年前便从宫外被接进宫来住在曾经住过的庆年宫里,容琛一直不让他离开,故而他也就一直没有出宫。
他在宫里的日子,容琛几乎是每晚都到他那里和他一起过夜,若是没有,那一定便是留了臣子讨论政务太晚,怕过来魏颐这里倒把睡着了的他吵醒,也就没有过来,留在书房那里歇下了。
这一次,魏颐以为还是这样,便也没有太在意。
太医给容琛诊了脉,也没有发现大问题,就按照春夏之交早晚温差大不小心染了风寒来处理,给开了药。
容琛也就按照这个方子的药吃了,以为自己身体好,不消几天就会全好,便也没有特别在意,照常上朝和召大臣议事,批改奏折。
想到自己这么好的身体都病了,魏颐身体那么差,定然更容易病,还让太医去给魏颐看了看,又吩咐贴身太监去训了照顾魏颐的宫人,让他们要注意着点,小心照顾,不要让魏颐病了。
容琛第一天还只是不时小声咳嗽两声,到第二天,咳嗽不仅没有变轻,反而更重了,而且觉得头胀痛,他是个骨子里很能吃苦的人,生着病也没有放松半分精神,政务繁忙。
且朝中之人,人人皆是人精,而且,现在儿子们都长大了,调节权利平衡,又要为今后打算,总之,各种焦心之事,只比以前更多。
这病也就慢慢积累着,居然一直没好,这病一日不好,他就不能去魏颐那里,也不能让他来看自己,实在怕将病过给了他。
魏颐这些日子沉浸在编撰一本古今书画名品的类书里,容琛说他政务繁忙,留在书房歇息,他开始也没有在意,之后回过神来,便担心起来。
而且,皇帝生了病,在宫中和朝中都算是大事,魏颐这里虽然无人乱嚼舌根,但他还是打听得到皇帝生病这件事。
魏颐放下手上所有事情,煮了雪梨汤要带去看容琛。
走到容琛这石渠殿前面,却被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李昌中拦住了,李昌中也不是真正拦住他,是躬着身子一叠声地劝他,“公子,皇上他怕把病气过给您了,才不去您那里,您现在过来,他也说不能见您。”
魏颐听他这样说,有些生气,道,“我生病的时候,他就不怕我把病气过给他,他现在病了,倒怕把病气过给我了。难道就因为此,我就不去见他了么?”
李昌中道,“皇上他是想自个儿身体好,而您身体差一些,所以才这么说。”
魏颐直接皱了眉,道,“那他现在病了,身体不好了,就不让我去看了,哪有这样的道理。难道不是应该在人生病时,更该给他些关怀么?”
说着,就要绕开李昌中进去。
李昌中看劝是劝不住了,心里又想着,说不得子琦公子来看皇上,皇上精神一好,病就很快好了。于是,也就不再真正拦他了。
魏颐进了石渠殿后面的皇帝寝室,在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咳嗽声,而且还是压抑的闷咳,想来容琛病了很难受吧。
魏颐想到他病了,自己之前却不知道,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不免非常自责,又对容琛分外心疼起来。
女官看到魏颐来了,愣了一下,也不敢多说,就撩起门帘,让魏颐进去了。
魏颐进了内室,就闻到些微药味,又有熏香将这药味给掩住了,这种味道,说实在地,实在难闻。
魏颐绕过屏风,就看到半卧在床上的容琛,手里还在看一封奏折,床边凳子上坐着一个老臣,魏颐一向不问世事,不关心朝政,不和朝中官员接触,故而也不知道这个老臣到底是谁,但看他身上的官服,知道他该是哪一部的尚书。
魏颐看到容琛在和老臣议事,不敢再往前走,准备先退出去,没想到容琛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他。
魏颐对上他的眼睛,对他欠了欠身,就准备往后退了。
容琛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将手里的奏折合起来了,并对那个老臣道,“何爱卿,你先退下,朕想好后再传你。”
那何大人下跪行了告退礼,就躬身离开了。
魏颐这时候已经退到了屏风后面,那何大人过屏风时看到了魏颐,一愣,然后心里就明白了,还对魏颐一点头,这才离开。
魏颐见何大人走了,才转过屏风来,来到容琛床边。
容琛要和他说话,却咳嗽了起来,魏颐非常着急地坐上床沿,手轻轻抚上他的背,又将手巾递给他。
容琛咳嗽总算停了,魏颐就道,“喝点水吧。”
容琛点点头,魏颐就去叫了女官端白开水来。
容琛有些责怪地看着魏颐,道,“你怎么来了,朕不是吩咐下去了,不让你来。”
魏颐看他是病人,也不和他争,只道,“你病了,却不让我知道,这个多让我难过,难道你会不明白么?李公公倒是拦了我,不过,我真要进来,你知道无人拦得住的。你就别生气了。”
女官端了水来,里面却是参茶,魏颐看到,就道,“说了要白水就行,这参茶也不是时时就能喝,去换白水来。”
这宫里治病,太医都是家世渊源,一般世代相传都给做太医,医术有时反而局限。
魏颐看书就知道,这北方治病时,很多时候讲求补,而南方某些地方却讲求越清淡越好。
两种观念,说不上那种更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有定论。
但魏颐却觉得容琛都在闷咳了,还喝参茶分明就是不对,还是喝白开水来得保险。
女官被骂了一顿,又去端了白开水来,魏颐接过喂容琛喝,又要求道,“之后不要再端参茶来了,皇上喝白水就好。”
那女官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应是。
皇帝知道魏颐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便发话道,“之后,朕就喝白水。退下。”
那女官赶紧行了礼退出去了。
容琛喝了水,才觉得嗓子舒服些了,但是还是头闷,又对魏颐说道,“你身子不好,朕生怕将病气过给你,让你也生了病。你还是先回去罢。”
魏颐哪里会走,将杯子放回桌上,就又回床边来,看着容琛显得憔悴的脸,眼眶都湿润了,几乎哽咽,道,“你都病了,却要我走,你是要我背负忘恩负义之名么。我是不会走的,除非你病好了。”
说着,还倾身在容琛嘴角亲了一下,道,“容琛,别让我离开你。”
容琛看他这幅情态,心中温暖,哪里还能赶他离开。
这几日生病,不能见到魏颐,他心底想他得厉害,现在总算是得见了,虽然知道让他待在自己身边不好,但是又实在放不开他让他离开。
魏颐于是就留在了石渠殿后的皇帝寝室里照顾他。
这个过程中,太子以及其他几个皇子公主都来看了皇帝,几个高品级的嫔妃也来看了,但是,皇帝也没有留他们多说话,只一会儿,就让他们离开了。
魏颐在外面路上遇上太子容汶熙,早过而立的太子已经非常深沉而稳重,这几年,几乎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惹皇帝不高兴,不过,魏颐却知道,现在太子早对一直做太子非常不耐了,恐怕心底巴不得皇帝病重,他能够上位吧。
毕竟,现在其他几个皇子也都不是池中之物,下面有弟弟们觊觎着,上面有父亲压制着,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容汶熙看到魏颐,便停下了脚步,等着魏颐走到近前。
魏颐走过来后,对他还行了一礼,问候了一声。
准备离开时,容汶熙却叫住了他,吩咐身边人退下之后,这里只剩下了魏颐和他自己,他才对魏颐说道,“父皇生病,你恐怕非常着急吧?照顾好父皇时,也多注意自己。”
魏颐很惊讶他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面上却不露声色,道,“皇上生病,大家都很担忧。太子殿下不是也很忧心皇上的身体么?你多替他分忧政事,比我照顾他的身体,定然更能让他心中宽慰,这样,身体也就能够早日好起来。”
容汶熙脸上忧虑之色,似乎非常忧心皇帝的身体,道,“父皇只让你在身边伺候,再不留任何人,即使孤这长子,也只是问安一句后,就让退下了。父皇最信任的人还是你。”
魏颐道,“太子殿下这话,让子琦不敢当。”
容汶熙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魏颐,魏颐比他年长,也许是生得如此的原因,也许是被呵护得好,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不仅一身风华比之从前有增无减,连面孔肌肤似乎都还似少年,不见衰老,这个既是他兄长又是他父亲男宠的人,让他每次见到他都感情复杂。
魏颐被他看得心生疑惑,准备离开,要告退时,容汶熙道,“父皇比你年长如此多,他千秋万岁之后,你还在,你该多为自己的退路想想了。”
魏颐抬起头来,看着容汶熙,露出一丝笑容,却是一种比阳光还眩目和洒脱的微笑,道,“我自是要跟着他的。这是我最好的退路,也是唯一的。”
容汶熙为他这话一愣,然后微皱了眉,道,“其实,孤能保你。即使父皇千秋之后,依然让你安享晚年。”
魏颐对他道谢,道,“多谢太子殿下的心意。但我意已决,并不会更改。”
说完,就行了个告退礼,转身往石渠殿来了,在远处等候他的宫女们看魏颐面色深沉,都有些惴惴,不知太子殿下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太子却依然站在原处,一直看到魏颐离开了视线,才转身离开。
第137章 番外之容琛生病(二)
魏颐留在容琛这里照顾他,一向身体弱的他,这次居然并没有被容琛过了病气生起病来。
容琛生了病,不能洗澡,只能擦身。
侍女端了水拿了巾帕等物进来,魏颐就让她们退下去了,亲自伺候容琛擦身。
容琛怕他劳累,就说道,“这些事情,让宫人们做就好了,你来做做什么。”
魏颐却不听他的话,说道,“怎么就不能做了,你以前没有这样照顾过我么。”又看着容琛,故意略显哀怨地道,“或者,你嫌弃我了,认为我做不好,所以不要我来。”
容琛看他坚持,叹口气,道,“朕怎么会嫌弃你。只是,朕这病体,你还是不看为好。”
魏颐听他居然如此说,有些愣然,之后才是酸涩一笑,捞起衣袖绞了巾帕,先给容琛擦脸,擦后就在容琛的脸上亲了几下,说道,“你居然会这样想。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了……”说到这里,似乎是有些感伤或者是羞涩,声音低了下去,长长的眼睫也微微垂着,“生病,老迈……”又抬起头来,目光殷殷又满是柔情地把容琛望着,倾身亲吻他的唇,继续道,“即使你满头华发,脸上满是皱纹,你的手再也无法抱紧我,我也依然爱着你,那时候,就由我来扶着你的身体,我来抱紧你,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你现在还英武依然,气度雍容,我喜欢看着你,并且喜爱看你,我的男人是这天下最英武不凡之人,若是他不让我看了,我才会难过至极。”
容琛听他这样的话,满心里全是感动,虽然生病没有什么体力,也依然伸手将魏颐紧紧抱住,在他面颊上落下一个亲吻,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魏颐仔细又轻柔地给容琛擦了身体,换了水又再擦了一遍,才捧上里衣让他换上。
魏颐不喜容琛这寝殿里熏香和着药味的味道,早让把熏香熏炉撤下去了,又让把窗户打开,能够有新鲜空气进来。
他认为这样才能够对病人的身体更好,但太医们却说皇帝不能受风,一味反对。
容琛应该也是被闷坏了,喜欢房间里是新鲜的空气,便呵斥了太医们一顿,最后一切都按魏颐的要求来。
容琛以为自己的病会好得很快,但是没想到却一直拖着好不起来。
太医们开药方全走中庸之道,一个小风寒慢慢治,很久不愈,似乎还有更加严重的趋势。
容琛本还要要求去上早朝,这个被魏颐给劝下来了,魏颐坐在容琛床边给他念奏折,念完一本,然后按照容琛的意思写批语。
正如太子容汶熙所说,皇帝在这世间最信任之人,非魏颐莫属了。
皇帝渐渐地老去,皇子们都盯着那个位置,非太子的身份,虽然知道自己很大可能坐不上那个位置,但历史上过往的朝代里,有那么多的非太子做皇帝的皇子给了他们以希望,让他们幻想着最终可以坐上皇位。
这时候,他们多是想走走这个他们心底看不上的父皇的男宠的路子的,但是,魏颐却是对这些事都不予理睬。
他是真的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后路,若是容琛离世,那么,他是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
而皇子们争权夺位,为了调节其中厉害,容琛花了不少精力,故而魏颐对此是非常厌烦厌恶的。
他最属意的容琛的继承人,是太子,所以,他其实不帮任何皇子,就是在帮太子的忙了,并且只承认太子的地位。
容汶熙看在眼里,便对魏颐的这种表态是些微感激的,毕竟,多年前,他还曾经要置魏颐于死地,而魏颐之后并没有记仇。
魏颐看容琛的病一直不好,着急起来。他觉得宫里的太医不能尽信,但是,一直给他看病的金太医金老,总是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宫里的,总会出宫在外面游医大半年,有时候甚至是一两年不回来,现在皇帝生病需要他了,他也不在。
魏颐给容琛说了召金太医回来给他看病,容琛估计自己也觉得这样拖着病体不是办法,就派了人去找金太医回来。
而太医院的太医们,每日都有两个同时在皇帝的石渠殿旁边的耳房里留着值班,也都忧心忡忡,觉得皇帝的病不重,但是,又并不轻,只能按照最稳妥的法子来治,病却又一直不好。
太医们在对待皇帝的身体时是慎之又慎,皇帝问起病情之时,他们也并不敢隐瞒,也都是如此说的,容琛明白其中道理,即使生病,依然心平气和,但魏颐却平静不下来,总是忧心忡忡。
将药呈给容琛喝了,魏颐又将漱口水递过去,容琛漱了口,精神不好,便要早早睡下了。
魏颐伺候他躺下,自己也就在他旁边睡下,盖了另外一床薄被。
对于皇帝生病,子琦公子依然和他同床共枕这件事,太医们也是有微词的,不过,不敢再皇帝面前表露出来。
容琛很快睡过去了,魏颐却睡不着,迷迷糊糊要入睡,又听到容琛咳嗽起来,便撑起身子来,轻声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容琛也醒过来了,说不要水,伸手握住了魏颐的手,让他躺下睡就好。
魏颐只好又躺下来,往容琛身边移了移,依偎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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