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仲 第6章

作者:玄朱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巫烨打量着两人,目光扫过的同时和脑海中的记忆作着对比。无奈暮寒仲天性性子偏冷,对权利之事极为淡泊,宫中琐事都由四大护法替他处理,他也落得省心,因此这记忆可谓稀少。不过即使是少之又少的记忆,也比没有好上不少。

就在两人被打量的忐忑之时,巫烨终于开口:“其堂主和邵堂主推举你们二人继任北堂堂主之位。”

听到巫烨的话,两人的反应不尽相同。那个头发随意披下的男子愣了愣,目光转向邵炙丹,眉头皱了皱。邵炙丹迎回对方的目光,也不说话,只是拿起手中折扇,径自笑了笑。

“我不要!”看到对方的奸笑,丰染尘很干脆的用三个字给予了回答。

“哦。”巫烨笑得意味深长。转向青衫男子,也就是叶建,问道,“你呢?”

叶建踟蹰了一下,对着其红缨行了一礼,淡淡说道:“多谢其堂主厚爱。”他顿了顿,转向巫烨:“只是,叶建自认……担当不了如此重任。”

话音刚落,大厅之内几人脸色各自变化。

而一旁的巫烨依旧靠在宝座上,手指轻轻在扶手上敲击,心里只觉得有趣极了。

“其堂主、邵堂主,他们都不愿意,这下可该怎么办才好……”

巫烨的目光扫过殿中的几人,带着看几分戏谑的感觉,静静等待下文。

大厅中一时之间陷入沉默,叶建说完之后一直避免去看其红樱,只是挺直的站在那里,思索着什么。而丰染尘,则用充满兴趣的目光开始四处扫看,完全忽视了正中坐着的巫烨。任叶眯着眼睛沉思,其红缨看了叶建一眼后暗暗叹了口气,邵炙丹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目光也从丰染尘身上离开。

将所有人的举动全部收入眼底,巫烨暗自在心中计较。

突然,其红樱开口:“既然叶门主不愿意,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望向正中站着的叶建,“可是,北堂底下七门之中,赤木门这几年的发展,我们大家有目共睹。叶门主刚才的话,未免太过谦虚了。”

邵炙丹见其红缨这样说,脸上表情变了变:“如果君上相信我看人的眼光的话,没有人比丰门主更适合北堂堂主之位!”

巫烨不语,两人见最后他一直坐在旁边静静聆听,不似往常那样冷冰冰,反而给人一种悠闲自得的感觉。刚才一直忽略的奇异的感觉又升上心头。巫烨见两人都看这自己,知道这好戏还得自己推一把,慢慢开口道:“叶门主和丰门主觉得这北堂堂主之位该给谁呢?”

丰染尘听到他点名自己,回过神来。之前一直听说宫主为人喜怒不定,从不关心宫内事物,今日一见,却觉得和传闻大相径庭。他直迎向巫烨探究的目光,咧嘴笑笑,俊朗的面孔上满是毫不在意:“只要不是我,宫里这么多人君上您随便挑,慢慢挑,不急……”

说完话,四处看了看,又加了一句:“君上不介意的话,那个……我坐了啊……刚刚酒醒,有点晕。”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邵炙丹无奈的抚额,转头看向巫烨,却见对方没有饶有兴趣的看着丰染尘,心里咯噔一下,就在他开口准备为对方说话的时候,沉默着的巫烨竟然笑了:“也是,我竟没有注意到。两位门主坐下来罢!”

第11章 堂会(三)

“谢君上。”叶建行礼完毕,隔了一个位子,在邵炙丹下手坐了。他旁边的丰染尘,当下一个大跨步,坐到其红缨后面的椅子上,懒洋洋的靠着。

巫烨把视线转到叶建身上,看刚才别人都惊于丰染尘的发言,而他一直若有所思,想必有什么要说:“叶门主有什么不妨说出来。”

叶建沉吟了一会,开口:“其实,这北堂堂主之位,有一人最为合适。”

此话一出,三位堂主却都没有显出多少惊讶,显然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其红缨默默看着叶建,邵炙丹挑起嘴角,笑得邪气。巫烨好奇心大起,看来这个人物不简单呵,当下接口:“谁?”

“年胄辇。”

“嗯?”

正在巫烨还在脑中搜索着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信息时,旁边传来一个苍老却十分有力的声音,含着威严缓缓道:“君上,撇去他是何延钦的养子不谈,年胄辇不及弱冠,担当不了如此大任!”

却是一直在这件事保持沉默的任叶开口了。

胤国十七行冠礼,也就说那年胄辇还不到十七,还是何延钦的养子。然而从叶建说出这名字众人的反应来看,那个少年,估计是真有点本事。

巫烨沉思,期间,他发现叶建时不时的视线会飘向殿外,略一思忖,他勾起嘴角,笑道:“叶门主,你把外面的人叫进来罢!”

叶建猛然回头,温和内敛的眸子看向巫烨,闪现几丝不可思议。短暂的惊喜过后,叶建躬身:“谢君上。”便快步走出殿外。

跟着叶建走进殿内的是个少年。只见他一身黑色劲装,一条织锦腰带,勾勒出他略显瘦弱的精干身段。袖口被黑色的流速缠绕,利落干脆,外面着一雪白麾袍。他直挺着腰,款款而行,大步流星的朝巫烨走来,下摆鼓动着风,颇有一阵少年老成的凛凛威风。

停在巫烨面前,微一躬身:“胄辇见过君上。”是金石相击,说不出悦耳的声音。

巫烨细细的打量着已起身的少年,止不住在心底赞叹。

浓密的眉毛直挑入鬓,狭长的青蓝色眼睛沉静内敛,面无表情,嘴角抿得很直,整张脸稚气未脱,他却已看出这少年日后的锐利成熟。那双沉静的眼眸,就像平静的湖面,不知道掩盖了怎样的深邃。

这样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少年,却拥有着一头垂至腰间的白发。

这个时空不是只有黑发黑眸的人,在胤国以及遥远的异邦,也有着各种发色和肤色的异族。这个少年,除了那一头白发和眼睛,根本看不出异族人的特征,怕是什么混血儿或隔代遗传吧。短暂的愣神过后,巫烨已恢复过来,漫不经心的淡淡对其说道:“年胄辇,你想不想当北堂堂主?!”

声音虽不大,却很有效的让除了丰染尘的其他几人微微愣了下。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宫主的行为就让他们惊了好几次。

年胄辇却没多大反应,只是站在那里,直盯盯的看着巫烨:“不想的话,胄辇是不会来这里的。”

这话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却太过倨傲。叶建有些担忧的望向正中主座上的巫烨,却发现对方只是淡淡笑着,并未对此表现出什么不满。

“何延钦叛乱,你虽没有与其同谋,但身为他的养子,又尚未弱冠。忽略叶门主丰门主不谈,这偌大千夜宫,人才济济,和其他人相比,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认为,我有将这堂主之位交予你的可能?”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寂静。

良久,年胄辇突然撩袍半跪于地,深深垂头:“胄辇知自己年纪尚轻,虽说身列门主之位,和宫中其他堂主相比,经验却是甚少。”

少年的清冷嗓音顿了顿,猛然抬头,毫不避讳的直看向巫烨:“然胄辇今日来此,非为个人权势,而是为了北堂万千堂众。只因胄辇认为,北堂堂主一位,撇去经验年龄不谈,舍胄辇,为其谁!”

巫烨直视着正中的少年,那目光明明如此平静,却让年胄辇原本平静的心开始忐忑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的青年,乌黑的长发散在暗秀金线的长衫上,俊美的面孔上,形状优美的唇线微微扬起,那双墨黑幽深的眼眸,有着淡淡的笑意与赞赏,更深处,却是大权在握之下的不动声色及犀利透彻的评估。

巫烨还未说话,一旁的任叶却是缓缓开了口,语音沉郁,不疾不徐:“年门主,你能以小小年纪担任北堂金玉门门主,确实非比寻常。这门内事务,想必也是极其熟悉的。”停了一下,任叶捋了捋胡子,目光在年胄辇身上停留,“然,我千夜宫居江湖门派之首,北堂总理宫中北方诸事,堂主之位,干系重大,非一小小金玉门可与之相比。而今,你家门刚遭此变,年门主再怎么少年老成,天资聪颖,毕竟还是个尚未行礼的小孩子。这堂主之位,绝不是儿戏。老夫以为,年门主还是暂且放下,待再过几年,也不迟。”

“谢任堂主关心。”年胄辇在巫烨的示意下缓缓起身,又朝任叶行了个礼,虽然满身傲气,然而该有的礼节,他却一个不少,“只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任堂主肯定也是听过的。”

“好!伶牙俐齿,果然有乃父之风!”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好声,是丰染尘。只见他一腿搭在另一腿上,见众人都因这一声而看向他,急忙吞下手中未完的小半块糕点,拍掉手上碎屑,继续道:“小胄辇说的真好!当初我就很佩服何延钦的口才,小胄辇你虽不是他亲生的,一张嘴巴,却也不赖!哥哥支持你!”

丰染尘天生不拘小节,为人处事全凭个人喜好。邵炙丹平日里与之相处,就已深深了解。他从不期望他不开口直到结束,也做好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准备,可眼下……唉,邵炙丹暗叹口气,罢了罢了。

年胄辇一颤,循着声音看过,只见丰染尘带着鼓励的微笑看向他。

这次没有召见而跟来,虽有叶建站在自己这边,他却深知,要说服三位堂主与宫主,何其艰难!而这次情况比他想象中已好了太多,先不说宫主一反常态,另一位被推举者自动退出,现下反来支持自己,看着嘴角还沾着糕点渣滓的丰染尘,年胄辇不禁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丰门主言过了。”

“呵!说的倒冠冕堂皇!舍你其谁?难道叶门主丰门主还比不过你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吗?”丰染尘上首的其红樱开口不屑哼道,年胄辇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再次被打断。

“年胄辇,你父亲作乱犯上,你既身为他儿,就应知道,这次没有对你们家斩草除根,那已经是几位护法对你们仁至义尽了!可你不知羞耻,竟然还腆着脸皮让叶门主推举你!你知道依靠叶门主和你爹的交情,他不会对你不闻不顾,甚至只要你开口,他就会将堂主之位拱手相让!”其红樱冷冷呵斥,一张清秀面容,恼意愤恨全都表现了出来。

“其堂主此言差矣。”年胄辇目不斜视,冷冰冰的声音丝毫不变,好像在陈述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客观事实,“何家三十五条性命,就是家父叛乱的代价。胄辇既然能够今天毫发无伤的站在这里,就是千夜宫给各位的答案!其堂主又何必揪住此等无关重要的末梢不放。”

这话,倒是在暗示其红樱不知场合,不明事理了。红衣女子羞恼了双颊,愤恨的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言语。

年胄辇跨前两步,突然朗声:“胄辇心念皆为北堂,只恳求君上,给胄辇一个证明的机会!”

众人热火朝天的吵了这么久,这才想起,主位上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当下一个个,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证明?”巫烨轻笑出声,金石相击的嗓音带着丝丝慵懒,响彻在大殿内。只见他斜靠在宝座上,用手撑着脸,长睫垂下,不时眨动几下。

年胄辇面上一派沉着冷静,青蓝色的眼眸里却是思绪翻动,袖中握紧的手心,有湿湿的汗水。看着那人漫不经心的模样,他猛一咬牙,倏地单膝又跪了下去,颔首低眉,低着声音,却无比坚定:“若胄辇升任堂主,三月之内,北堂只要有一事,胄辇处理不当、引起堂众不满,胄辇甘愿受过,哪怕是要胄辇性命,胄辇亦无怨言!!”

看着眼前跪地的少年,巫烨脑中闪过年少的往事。他微垂了眼,随即又回过神来,抬眼,目光在前方笔直站着的白发少年身上慢慢扫过。从白色的发梢,到脚下的精致黑色皮靴,缓慢的,细细的,直看得其他人心惊胆寒。

青得极致便是蓝,那双青蓝色的双眸,没有任何畏惧,也无任何迷茫。淡然间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仿佛自有乾坤。

幼小的狮子,还未完全成长,然而假以时日,那将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

巫烨沉默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笑得云淡风轻:“这份担当,足矣。”

从椅上起身,他走到单膝着地的少年面前,

“年堂主,起来吧!”愕然抬头的少年,掩盖不住的惊讶,失去了先前的严肃,颇有一番十四岁少年该有的可爱。

巫烨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不敢置信的其红缨、默默看着他不说话的任叶、百无聊赖明显走神的邵炙丹、温润笑着的叶建、喜悦溢于面的丰染尘。

“三个月……好,我就给你三个月,来证明自己!!”

第12章 秋水

正是一片辽阔碧空,点点白云点缀其上,或卷或舒。南啸桓跟在巫烨身后,迈出九天殿。迎面而来的阳光使他微微眯眼,只见视野之前,那人一身如雪的白衣,被夏日明媚、澄澈的光线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边,被微风拂起的衣袂在空中肆意的飞舞,一不小心,就让看的人不小心失了心神。

“发什么楞?”

含着笑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却是巫烨见身后人没有跟上来,而停了脚步。

“主上为何……”南啸桓似是喃喃自语。

他不善言辞,平日里更是沉默寡言,此刻出口,却是微微惊慌下不待思考的便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巫烨对于他的回答显然也有些微怔,不过只是一瞬,那丝惊讶就消无影踪。他看向身后的男子,只见他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起,冷峻的面容上似也有几丝疑惑。

“我为何要选年胄辇?……”巫烨迈开脚步,朝前继续走去。他自发接完了这个问题,像是自问自答。

“你们见过那样的眼神吧……”那种坚定无疑,仿佛这世间无任何困难可以阻挡自己脚步,没有迷茫、没有胆怯、有的……只是必胜的决心和勇气。

三人身体轻轻一颤,已明白过来。卿颜似感叹的叹了口气:“也是,胄辇这孩子……若说是他,倒真有可能将现在的北堂重振起来。”

何延钦叛乱,各地分堂同时作乱谋反,虽有暮寒仲暗中控制,不至于闹出什么无可挽回之事,但预谋犯上事败,北护法全力清剿余党,各地分堂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北堂堂主之位,虽有日后的荣耀与权势,现在看来,却是一个烫手山芋。

而年胄辇立下的誓言,乍看之下似乎很容易达成,但略一深究,便可发现,这誓言是何等难以达到。不说北堂各派势力纷繁复杂纠缠不清,就说他的身份……也无形之中给他带来许多可以预见的麻烦。

巫烨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有几分奸诈,几分期待,更多的,却是看好戏的戏谑:“再说,不过一个堂主之位,换接下来三个月精彩好戏,这买卖可着实划算!”

跟在一旁的三人,听闻这话,顿时一愣,倚雷更是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什么叫一个堂主之位……什么又叫着实划算……

暮寒仲寝宫无香苑后方,是一片竹林。

竹林不大,和满园的争奇斗艳的花草相比,却多了几分古朴清幽的味道。

竹林之中,有一间并不起眼的竹屋。屋内布置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只有靠墙而立的竹制简单书架,上面置满了大小书册。

巫烨吃过午饭,午睡起来,便来这竹林一探究竟。

从眼前一排排线装书册中随手拿出几本翻看,粗略一扫,竟都是江湖上各大门派中的绝学。剑谱、心法、拳术、棍法……虽早有准备,巫烨还是不免感到吃惊。

这些书册之中随便一本拿到江湖上,都可以引起无数武林人士的争斗。而暮寒仲,就这样随意扔在自己寝宫后花园里当杂书翻看……

心念到此,巫烨抬眼向一直静静跟在自己身后的黑衣男子看去,只见他微微颔首,低垂着眉目站在一侧,目光却是刻意避过这边的书架。

想来,这些书册是只许宫主一人翻看的么……

暮寒仲记忆太多太杂,他只拣了其中最为主要的事情细细记在心里,其他此类小事,却是粗略而过。因此才会有这些疑问。

从桌上拿起那本反扣着的小册,巫烨颇有趣味的拿着看了起来。

秋水二十四式。

显然上次暮寒仲只剩下其中最后两式没有看完,巫烨目光自书面上扫过,只觉得不知何时,全身都兴奋了起来,心里翻涌着止不住的情绪,那种感觉……就如巫烨每次摸到枪的悸动。

呵,原来还是个武痴!!

看完最后一式,巫烨忽的转身,长臂一伸,啸桓只觉眼前残影一闪,侧脸一凉,待回过神来,白衣青年已抽出他腰间佩剑,身形微动,下一瞬已滑出竹屋。

南啸桓追到门外,眼前只有满目的翠竹,哪还有那人的身影。正在这时,一声轻啸穿透密竹,从不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