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谢厌闻言,与皇帝对视一眼,后低首回道:“微臣谢严见过陛下。”
“大大,这小皇帝结局也挺可怜的,被叛军射死在龙椅上,英年早逝啊!”小八见皇帝相貌不俗,不禁心生恻隐。
“沈寂活得好好的,小皇帝不会死。”谢厌在心里安抚哭唧唧的小八,听到皇帝连说三声“好”字,觉得这小皇帝还挺有趣的。
入城后,沈寂的三百亲卫队留驻城外,谢厌则同沈寂一起进宫参加庆功宴。
庆功宴还算和睦,大臣们很给面子,没在沈寂回京后立刻搞事,大家正正经经喝了酒,用了膳,被皇帝撵回府中,独留沈寂一人。
谢厌在京无居所,出宫后在冯扬和曹金的带领下,来到闲置已久的将军府。
“你与将军入宫后,我和老曹就把将军府清扫了一遍,”冯扬替谢厌推开一扇屋门,“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你看看合不合适,要是不行,换一间就好。”
冯扬和曹金跟随沈寂多年,一直在边关军营生活,于京城亦无宅院,所以每次回京都会在将军府住下,这次也不例外。
反正沈寂无妻无子,府中除去管家仆役,就他一人,宅子这么大,多几个人住还热闹些。
谢厌对屋子没什么要求,便笑着回道:“多谢冯兄。”
“别跟我客气,”冯扬拍拍他的肩膀,“对了,将军一般会在宫里待上很久,你晚上早些休息,莫等将军。”没等谢厌回应,他就挥手离去。
夜凉如水。
沐浴后的谢厌身着亵衣,灭烛后正欲上榻歇息,就听门外忽然传来响动,他侧首倾听,眉眼蓦然染上笑意,轻手轻脚躺在床上,闭目假装沉睡。
顷刻,窗户被人小心推开,来人极为谨慎,若非谢厌耳力不错,估计也听不见他弄出来的动静。
一丝淡淡的酒香随微风飘入帘帐,来人缓步行至谢厌榻前,目光穿透帘幔,于葱茏月色下,静静注视着少年的睡颜。良久,他才伸手探入帘帐之内,弯身抚向谢厌的脸颊,目中溢满情欲,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
酒可壮胆,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自己肖想已久的心头宝,男人灼热的目光在少年面上逡巡,仿佛一匹巡视领地的头狼,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捕捉到的猎物吞吃入腹。
只是少年已然熟睡,这些时日赶路疲惫,他还是不打扰为好。他来此只是为了瞧一瞧,没打算做什么。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面对少年,他的自制力简直不堪一击。
赶快离开!否则再待下去一定会吵醒阿严!男人在心里疯狂呐喊,试图阻止自己的行为,最终,理智占据上风,男人将手收回,就要转身离去。
“小久……”床上的梦呓瞬间阻止他离开的步伐,男人猛然看向少年,脆弱的理智轰然崩溃,小久是谁!为何少年口中会唤其他人的名字?
酒意令嫉妒占据大脑,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已扑过去压住少年。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弄醒”谢厌,他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身上委屈无助的男人,“沈寂,你……”
柔软的嘴唇猛地被男人堵住,狂热的亲吻几欲抢走他所有呼吸,男人的右掌小心托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则往下探去。
谢厌闭上眼睛,唇边勾起一丝浅笑,这男人不给点压力就会怂,嫉妒果然容易令人失去理智。
“阿严,你答应过我的,要说话算话。”沈寂咬住他的唇瓣,声音低哑,目光黏腻,即便快要忍不住,却还是询问谢厌的意愿。
回应他的,是谢厌热烈的亲吻。
屋外月光如练,屋内红浪滔天。
翌日清早,谢厌一睁开眼,便对上男人既欢愉又委屈的目光,两人赤裸相拥在一起,他微一伸腿,便撞上男人的火热。
“今日要上朝,快起来。”谢厌推了推沈寂宽厚的胸膛。
沈寂可没忘昨夜他口中的小久,虽然昨晚他在做的时候一直让阿严喊他的名字,但那个小久到底还是让他吃味到现在。
“阿严,小久是谁?”
见他终于问出来,谢厌展颜一笑,他昨夜见男人要离开,故意说出“小久”让他吃醋留下,如今看来,效果显然极佳,昨晚很是舒爽。
“小久是我以前捡到的流浪犬,我养护他好些年,可他最后还是离开我了。”
虽困惑训练营居然还能养犬,沈寂却没再多问,只要是少年说的话他都相信。
“我不会离开你。”他在谢厌耳边坚定保证。
两人洗漱完毕,换上朝服,在冯扬诧异的目光下去往皇宫,留冯扬站在原地尴尬地挠挠头,心道:将军居然是从小谢房中出来的,看来是他准备不够妥当,早知道应该让小谢歇在将军房中才对!
朝堂之上,沈寂站在武将首位,而四品的谢厌与他相隔好几位将军。不过两人容貌皆为上乘,在一众武将堆里,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些一直以为沈寂长相粗鄙的武将则在心里暗骂:本以为大将军是同道中人,未料居然背叛他们,与谢游击一起独领风骚。
文臣则在心中思量:沈将军与谢将军这样的风流人物,身为武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等皇帝上朝,开始议论国事后,赵御史就出列弹劾沈寂,针对沈寂包庇西戎细作、殴打皇族之事,痛述一气,使得殿上的氛围越发微妙起来。
有人偷偷观察皇帝的神情,有人频频偷瞄沈寂和谢严。众人俱心知肚明,谢严之前就被传言为西戎细作,只是因为他斩杀呼延智在前,没有确凿证据根本无人相信,此事便不了了之。而沈寂狠揍魏谦一事,他们也都听说一些,有人觉得可信,有人认为这就是在胡扯。
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赵御史居然在早朝上公然弹劾这两件事情,倘若没有证据依傍,等待他的很有可能就是罢官免职。
赵御史兀自说得口干舌燥,见朝堂寂静一片,不禁瞄一眼低眉敛目的关沣,心中略有忐忑。
待他痛斥沈寂之后,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食指搭在扶手上缓缓敲击,殿中众臣大气不敢出,不是怕少年皇帝发怒,而是担心沈寂会暴起揍人。
皇帝的目光落在沈寂暗沉如水的面容上,心里笑他装模作样,便开口道:“沈爱卿可有话要说?”
“陛下,微臣以为凡事皆需证据,赵大人说的这些可有人证、物证?”沈寂眉头紧皱,俨然一副沉怒的模样。
不少文臣心中讥讽:武将就是武将,这点事儿便沉不住气。
赵御史此次准备充足,他鼓起勇气,直视沈寂,一脸正气凌然,道:“沈将军可敢与齐王世子对质?”
早在魏谦被救活,离开栗阳城后,谢厌和沈寂就已经预料到这件事的发生,魏谦及齐王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退让,而且,沈寂殴打魏谦的原因还与谢厌后腰上的烙印有关。
细作与殴打看起来是两件事,可这两件事偏偏因为魏谦的话而联系在一起。
“有何不敢?”沈寂声音响亮,毫无心虚之色,弄得一旁爱热闹的大臣不禁有些发懵。
“陛下,微臣请求齐王世子作为人证入殿对质。”赵御史笃定沈寂殴打皇族这一罪名是跑不了的。
皇帝自然应允。
顷刻,齐王世子魏谦缓步至殿中,向皇帝行礼,得皇帝恩准后方站起身。因大病一场,他身形极为瘦削,脸颊凹陷,面色蜡黄,看着就让人心揪。
“请问世子,在西北军营中,您因何受伤?”赵御史开始发问。
敛下眸中的仇恨,魏谦平静道:“是被沈寂沈将军所揍。”
群臣哗然,传言是传言,他们听着就笑笑而过,可如今,魏世子亲口表明他的伤乃沈寂击打所致,虽说不能仅听他一面之词,但仔细想想,西北军中除了沈寂无人敢打魏世子,况且,据说魏世子文武双全,再不济,也不可能被寻常一小将打成这副鬼样子,看来沈寂的嫌疑相当大。
“沈将军可有话要说?”赵御史紧紧盯着沈寂,他倒要看看,沈寂如何狡辩。
“他说是我打的,就是我打的?”沈寂冷笑一声,“赵大人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要的是证据。”
魏谦陡然转过身来,阴沉笑道:“堂堂大将军,敢做不敢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试问,军营中除了你,谁会有那个能耐让我毫无反抗之力?如果不是你,你为何要心虚将王彪处死?”
“世子,”谢严忽然出列道,“军营中除去大将军,我也有那个能耐,还有,王彪殴打世子致世子重伤,难道不应被处死?”
见到谢严,魏谦怒意更重,这两个人实在太过不要脸,做过的事情居然矢口否认!
“你说得对,既然你也有这个能耐,我为何非要诬告沈寂呢?”魏谦诡笑一声,“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弄成如今这局面?”
谢厌似被他的反问堵死,顿时说不出话来。众臣见状,都觉得沈寂这次恐怕罪责难逃。
“你方才说与我无冤无仇,那我为何要打你?”沈寂皱眉问道。
众臣懵然,这因果联系绕来绕去的能不能好了?敢不敢一句话说清楚!
魏谦闻言,毒蛇般阴冷的目光落在谢厌身上,笑容加深,慢悠悠道:“自然是为了包庇谢严这个细作!他虽身为西戎细作,但你贪图他的美色,被他蛊惑,完全忘记大将军的职责,整日与他缠绵,我发现他细作的身份,你为保他便将我揍成重伤,若非顾忌我的身份,恐怕我早已去见阎王了!陛下!此事臣有证据!”
皇帝很感兴趣,“什么证据?”
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魏谦双手捧过头顶,“此乃袁栋将军亲笔所写的证词,还请陛下过目。”
皇帝从吴总管手中接过,浏览一遍,其上所写俱是沈寂与谢严在军中各种“伤风败俗”之事,尤其强调沈寂为与谢严亲热,居然剃掉留存多年的胡须!
通篇看下来,皇帝强忍着没笑,看来这沈寂与谢严确实有龙阳之好,如此他也放心不少。
自古以来,君臣之间哪有绝对的信任?沈寂战神之名太过耀眼,军功卓著,若再加上一个谢严,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放心信任二人。可若是他们相互喜爱,俱不成家,此事于皇帝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只不过,谢严乃细作一事,为何魏谦如此笃定?
“沈爱卿与谢爱卿也瞧瞧。”皇帝让人将折子传给两人,两人看完之后,互相对视一眼。
沈寂率先道:“陛下,袁将军所言非虚,微臣与谢游击确实心意相通,已约定白头偕老。”
大殿顿时哗然一片,年老的大臣差点被惊吓得晕过去,年轻的还算站得住。没想到沈寂与谢严真的是这种关系!不仅是,沈寂还当着皇上和这么多人的面堂堂正正说出来,真的不怕遭天下人耻笑吗!
皇帝也被沈寂此举弄得有些突然,他无奈伸手压下众臣的议论声,看向谢厌。
谢厌也趁机道:“陛下,沈将军所言便是微臣所言,不过,袁将军的这份证词,只能证明我与将军确实情投意合,却不能证明微臣是细作,亦无法证明将军乃包庇细作的罪臣。”
此言有理。
眼看此事无法证实,魏谦却不急,心中冷笑一声,继续开口道:“陛下,臣还有人证。陛下可知天牢里关押的几个西戎细作?”
因魏国与西戎年年交战,双方细作无孔不入,魏国京城也潜藏不少细作,细作被发现后就会被投放天牢,择日处决。正巧前几日有西戎细作在京城活动,被卫军发现,遂被关进天牢等待处死。
这等小事皇帝并不知情,于是看向专管刑狱的廷尉。
廷尉出列回答:“陛下,如今天牢里确有三名西戎细作,正待处决。”
“他们与此事有何关联?”皇帝不解。难道要让那几个西戎细作指认谢严?这也太可笑了吧!
见谢厌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魏谦心中只觉畅快,倘若他自己提供几名西戎细作,可能还会引人怀疑,但天牢里的细作完全是由京城卫军逮捕进天牢,他不可能在其中有所运作。
更何况,细作烙印一事,不仅仅只有他知晓,只要刑讯过西戎细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谢严是跑不了的!
“陛下有所不知,西戎细作的后腰上一般会有相同的烙印,此事想必廷尉大人也一清二楚。”魏谦解释道。
这种事没必要撒谎,廷尉表明事实确实如此。
魏谦蓦然转身,锐利阴冷的目光直射谢厌,低哑开口道:“想必谢将军的后腰上也有同样的烙印吧?”
这种烙印一旦烙上,将会伴随一生,除非剜肉,否则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法祛除,即便谢厌真的将那处皮肉削下,也只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帝与众臣的目光俱落在谢厌身上,大臣们目光犹疑,皇帝则是好奇。
“谢将军,可敢脱衣?”魏谦眸中满是志得意满,仿佛下一秒谢厌就要奔赴刑场。
谢厌面色不变,精致的眉眼于一众糙汉之间愈显如珠生辉,众人只听他道:“有何不敢?只是唯恐在这殿中有碍观瞻。”
皇帝豪气挥手,吩咐人带谢厌去偏殿褪衣查看。
谢厌离开之后,殿中一直静默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只是众人也不能这么干等着,于是又有御史出列,瞧着似乎要弹劾某位倒霉蛋。
这位刘御史素来低调,不轻易弹劾朝臣,可是一旦弹劾,就必定证据充分,让人无法反驳。众臣见他手执笏板,神情严肃,不自觉离他远些,生怕刘御史的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
“陛下,臣有本奏。”他说完开场之言就等着皇帝应允。
今日朝堂颇为精彩,皇帝精神奕奕,坐在龙椅上,等着刘御史的慷慨陈词。
“陛下,臣要弹劾定州知府李怀、兖州知府孟源、绵州知府岳云……玩忽职守……不顾州内近三十年数万婴孩失踪案……且因官府不作为……近三年各州婴孩失踪案呈猛增趋势……他们却收受贿赂,力压辖内各县上报的失踪案件,置无辜婴孩的性命于不顾,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经微臣查询,三十年来这些州府的失踪婴孩数量共计约四万之众,然各州知府却无视偷盗婴孩的恶人团伙,甚至纵容那些恶行!望陛下明鉴!”
殿中一片寂静,早在他说出一连串官职人名的时候,众臣就已经惊呆,连皇帝都被他的豪迈作风给惊得坐直了身体。
说起偷盗婴孩,这种案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民间这类案件并不少见,官府追查也很困难,所以很多案件最后都不了了之,不过刘御史方才将所有数据摆出来,真的吓人一大跳。
这四万丢失的婴孩恐怕只是其中一部分,还不知有多少类似案件被淹没。这不是四百或四千,这是四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