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至少四万孩童消失,官府竟然不管不顾,都是吃干饭的吗?皇帝面露沉色,越想越气,他狠狠一拍扶手,问:“刘爱卿可有证据?”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就见刘御史慢悠悠从袖中掏出一大叠纸,双手高举,“请陛下过目。”
吴总管接过,放在御案之上,在皇帝翻看的时候,偷偷瞟了几眼,顿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这些可都是盖着官府印章的案卷,也不知刘御史花费多长时间弄来,每份案卷最后都有知府印章,明明白白写着“经核实,无人失踪”,或者是“期限已过,驳回”等字样。
皇帝越看越心惊,而刘御史却继续加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陛下,各州知府经过这么多年,已换不少人,那些几十年前的微臣已无能力追溯,故只弹劾了现任知府。”
“陛下,按照常理,倘若只是寻常拐卖婴孩的案件,那些被拐卖的婴孩或进入其他家庭,或被卖为奴仆,或入窑馆之中,这些人应在官府俱存备案,然,从司户名册上看,这四万人竟凭空消失。”
魏国有规定,民间新生儿诞生,都会由村长、里正登记在册,再统一报官府备案登记。如此一级一级往上,最终由司户统一整理造册。大魏每年的人口总数都在司户的名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可是这被“拐卖”的四万人却从未出现在这人口总数中。不过因为这是几十年间持续发生之事,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差异。
那这四万人甚至更多的人全都死了吗?怎么可能!
“刘爱卿,这些案卷你都是从何而来?”皇帝面无表情,沉声问道。
知道一些内幕的魏谦脸色顿时煞白,他忍不住看向关沣,见他依旧敛眉低眸,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刘御史忽然猛地跪地,痛声道:“是一年轻人投入微臣府中,微臣细细查看之下方才知晓此事,请陛下恕罪。”
“那年轻人何在?”皇帝压抑心中暴怒,沉声问道。他不傻,此事背后定有天大阴谋!
刘御史回道:“那年轻人乞求面圣,请陛下恩准其入殿详述。”
“准。”
须臾,一面容无奇、双眸细长的年轻男子迈入殿中,跪地叩首道:“草民罗贤,叩见陛下。”
“你是何人?目的为何?”皇帝目光直直注视罗贤,便没注意到魏谦脸上惊惧的神情。
罗贤垂首恭敬道:“回陛下,草民后腰上亦有一块烙印,草民此前身份乃西戎细作。”
什么!西戎细作!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朝堂之上?刘御史是要干嘛!
殿中守卫不禁往皇帝身边靠拢,防止西戎细作行刺。
皇帝倒是镇定,他目光忍不住落在刚从偏殿走出的谢厌身上,为谢厌检查的内侍跪在大殿上,恭谨道:“禀陛下,谢将军后腰处确实有一块烙印,与西戎细作的烙印一模一样。”
大殿之中再次沸腾起来,谢严真的是细作?沈寂真的包庇外敌?天啊,他们大魏要亡了吗!
让朝臣安静之后,皇帝高声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缘何你身为西戎细作,却来管我大魏婴孩失踪之事?”
他问的是罗贤,众人目光便都集中在罗贤身上。罗贤神色无惧,坦然陈述:“回陛下,草民自幼接受训练,精于情报收集,偶然间发现这等令人费解之案,便想深入调查一番,却发现令草民痛心之事!”
“何来痛心一说?”
罗贤低哑着嗓音,语声哀切:“不敢隐瞒陛下,草民与谢将军实乃出自同一训练营中,草民与他皆听命于一人,身负不同任务,除却草民与谢将军二人,训练营中还有许多细作。可是草民却突然从失踪案中发现,我们的身份并非西戎人,我们身上流淌着的是大魏的血液!陛下,我们从小被灌输仇恨,二十多年来,草民一直将自己的同胞视为仇敌,这叫草民如何不痛心!”
竟有如此匪夷所思而又荒唐至极之事!
皇帝与众臣俱呐呐无言,沉默半晌。
“这么说,谢爱卿也并非西戎细作,而是我大魏子民?”皇帝终于回过神,问谢厌。
沈寂适时开口道:“陛下,谢严乃魏人一事,微臣早已知晓。”见皇帝与众臣都露出疑惑神情,他继续说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两年前,您亲自为谢老将军昭雪?”
皇帝颔首,“记得,谢老将军乃忠君爱国之典范,却为奸臣所害,朕每思之,哀痛于心。”
“微臣儿时曾有幸见过谢夫人,”沈寂温柔的目光转向谢厌,“而谢游击与谢夫人有八九分相像,若是陛下不信微臣所言,可询问谢老将军旧部。”
之前他派人去请那些旧部去往栗阳城,就是为了在西北军众将士面前,将阿严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然皇帝召他回京的圣旨来得太过突然,他只好去信让旧部赶来京城,所幸并未贻误时机。
皇帝并没有召旧部,一来他相信沈寂,二来,罗贤口中之事更为重要,有人将婴孩培养成只知仇恨的杀人机器,将刀口对准同胞,这样的恶事叫他如何不愤怒!
“既然谢爱卿乃谢老将军之子,那必不会是西戎人,虎父无犬子,谢老将军曾是我大魏猛将,如今谢爱卿更为我大魏立下汗马功劳,细作一事实乃无稽之谈。”皇帝金口一开,日后无人再敢提及谢严乃细作一事。
“只是,”他看向罗贤,“你可知训练营背后之人是谁?”皇帝直觉背后谋划之人为的就是他屁股底下的龙椅,所以想赶紧派人去剿杀。
罗贤摇首不知。
魏谦心里大松一口气,还好父王每次都以面具示人,无人知晓他真实身份。
怎料谢厌忽然开口,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想请齐王世子解惑。”
连皇帝在内,殿上之人都明白谢厌这是要向魏谦发难了。魏谦迎上谢厌平静深邃的目光,心头顿时一跳。
“敢问世子,在军营之中,可曾偷看过谢某沐浴?”
他话音一落,殿上就又哄闹起来,不少人用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移来移去。
魏谦面色涨红,他简直要被谢厌的不要脸给惊得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道:“魏某并非浪荡之人,怎会偷看谢游击沐浴?”
谢厌轻笑,继续问:“那请问世子,在去栗阳城之前,可见过谢某?”
魏谦没好气道:“自然没见过。”
“既如此,为何世子之前一口咬定谢某后腰有细作烙印?既然非你亲眼所见,那就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但谢某自认在军营中,从未在人面前赤身裸体过,所以军中无人知晓谢某身后烫有烙印,”谢厌一步一步走近他,逻辑清晰明了,语速极快,“知道我曾经细作身份的,除了那个背后之人,就只剩下训练营的其他兄弟,那敢问世子,是谁告诉你我的后腰上有烙印的?是那背后之人,还是训练营的其他人?如果是他们其中之一告诉了你,那么,你跟他到底是何关系!”
他最后一句话用上内力,直震得魏谦耳鸣震震,脑子里混乱不堪,面前的少年仿佛嗜血的夺命修罗,所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刀子般戳进他的心脏,他骇然后退倒地,神色懵然。
皇帝差点震惊地从龙椅上跳起来,他勉强稳住心神,看向狼狈倒地的魏谦,厉声喝问:“魏谦!回答朕,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魏谦恍然回过神来,跪地泣道:“陛下,是因为军中有流言,说谢严是西戎细作,臣才怀疑于他,其他的臣都不清楚啊!”
“可方才你信誓旦旦谢严后腰有印,你就不担心自己触犯诬告之罪吗!”皇帝心思转得极快,心里已认定魏谦与幕后之人有关联!
“来人,将他押入天牢,待朕亲自审问!”皇帝直接拍案决定魏谦的命运。
“陛下!陛下!”魏谦还想解释,却被侍卫迅速拖离大殿。
其后之事,自有皇帝与朝廷解决。
退朝之后,因沈寂又被留下,谢厌独自回到将军府,正欲回屋休息,却被迎面而来的十几位老人家弄懵。
冯扬和曹金接待这些谢老将军旧部已有半日,见谢厌终于回府,连忙领着他们来见谢厌。
结果他们一见到谢厌,就纷纷落泪,像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口中还喃喃自语:“像!实在太像了!”
谢厌只好坐在堂中,边等他们哭完,边与小八聊天。
“大大,总感觉这次任务好容易完成啊,那个齐王也没有多厉害嘛,一个照面就被你打倒了,不,是一个照面都没有!大大真厉害!”
对于小八的吹捧,谢厌内心毫无波动,他回道:“你觉得简单,只是因为我恰好可以解毒而已,倘若我无法解毒,这个局就相当难破。而且,拿下魏谦并不算什么,齐王有无后招,我也不清楚。”
仔细思考之后,小八点点头,“我还是得夸大大,正因为有大大的医术,我们才能戳破齐王的阴谋,要不然罗贤他们也不会为你所用。”
“你不要忘了,齐王手中死士并不少,不仅西北军中有细作,西南军、东南军甚至京畿卫中,或许皆有细作担任极为重要的职责,就如同原剧情中的林奕一样。如今这局面,他必定只能选择造反,那些死士就是他的势力。”
小八闻言,立刻担心道:“那怎么办?我们好像只有西北军哎!”
谢厌还没来得及回答它,面前的这些老人家就收住眼泪,满目欣慰地看着自己。
“贤侄,这些年你受苦了!”一两鬓发白的老人家感叹一句,眼眶又开始红起来。
为防止他们再次痛哭流涕,谢厌只好起身道:“各位叔叔伯伯,晚辈也是前不久才得知自己的身世,此前种种宛若噩梦,醒来也就忘了,如今晚辈想亲自前去拜祭双亲,不知前辈们可否为晚辈引路?”
“自然!自然!”
大魏仁庆九年,齐王造反。
大将军沈寂亲自领兵迎战,双方交手之际,齐王身后将领却纷纷倒戈,齐王被擒,于押解回京路上,被人暗中用箭射杀,死于囚车之中。
大概他死前也明白过来,用毒药控制人心,到头来终会反噬自己。
天牢中的魏谦饱受折磨后,因此前根基已毁,不久便于牢中痛苦死去,死后尸体被虫蚁啃噬得惨不忍睹。
平定齐王之乱后,沈寂与谢厌俱上请皇帝,决定一辈子镇守边关,抵御外敌。皇帝斟酌良久,遂挥笔批准。
齐王训练营骤然解散,谢厌领着薛灵方为他们解毒,他们均身负一技之长,有人愿意投军建功立业,有人愿意同林奕一般回乡瞧上一眼,也有人潇洒恣意,浪迹天涯。不论如何,他们总归不会再被毒药控制,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此后几十年,沈寂与谢厌的战神之威令西戎不敢轻易进犯,谢厌闲暇之际,时常教导薛灵方,薛灵方经过刻苦钻研,终于青史留名,成为人人敬佩的女神医。
与沈寂逍遥过完五十年,谢厌不舍地抱紧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静静等待小八启动穿越程序。
第36章 豪门换子01
“你出去找份工作, 就去工地搬砖,一天也能有个百来块。”
狭窄的出租屋里,谢厌靠在陈旧的沙发上, 本欲抬手捏捏眉心,见到面前高大健硕的男人吓得后退一步,心里只觉得好笑, 有些人就只会欺软怕硬。
“听明白了?”单薄瘦削的少年陷进沙发里,明明看起来脆弱可欺,却让男人丝毫不敢忤逆。
“知、知道了。”男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回答。
抬眸看眼墙上的挂钟,谢厌冷淡道:“我饿了, 去做饭。”
男人立刻麻溜地滚去转身都困难的小厨房里, 丝毫不敢有任何怨言。
谁能想象得出, 就在几天前,男人还是个令人唾弃的酗酒家暴男。
他叫谢从良, 十几年前妻子因无法忍受他成天喝酒打人, 怒而与之离婚, 留下不过三岁的孩子,那孩子就是如今谢厌穿过来的身体,名叫谢砚。
妻子离婚后, 这男人朝着渣滓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喝醉酒就对谢砚拳打脚踢, 不给他吃饭。他是个混混, 当初谢砚母亲与他结婚, 是被他英俊帅气的皮囊所蛊惑,后来看清真面目,断然离开。
小小年纪的谢砚若非左邻右舍好心,早就被饿死在家中,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自己下面条吃。可是男人不务正业,他们根本没什么钱,谢砚便经常饿肚子。
再大一点能做些活计,小孩就厚着脸皮帮附近小店铺做工,以此来乞求老板给些吃的。
因家暴,他的内心变得扭曲,因自卑,他的性格格外阴沉,这样的他更加得不到别人的关爱。
好在只有学习能让他忘记一切痛苦,他脑子聪明,从小成绩优异,也因为如此,谢从良才愿意让他读书,毕竟以后可以找个好工作给自己赡养费。
谢厌前几天刚穿过来的时候,原身正在遭受醉酒男人的殴打,若非他及时穿过来,恐怕这小孩肋骨都要被踹断。
在上个世界,谢厌一直镇守边疆,成日打仗,逐渐养成以暴制暴的习惯。
谢厌当天就把谢从良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于是,谢从良从此就开始了自己苦逼的“奴役”生活。
这个素来阴沉软弱的儿子突然发飙,谢从良简直不敢相信,更诡异的是,当他带着一身伤痛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居然被医生骂他脑子有问题!
什么伤都没有!怎么可能?他明明全身都痛,怎么可能检查不出来?庸医!然而不管他换多少家医院,看多少个医生,都说他身体没病,脑子有病!
混了这么多年,谢从良也不是个蠢的,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是被那个怂包儿子阴了。于是他打算狠狠教训一下谢砚,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子。
结果可想而知,他差点跪在地上抱着谢厌的大腿喊他爸爸!
在厨房下面条的谢从良狠狠抹抹眼泪,谁家老子有自己这么惨!还要被逼着去搬砖。一想到之前一起混的兄弟们看到自己搬砖的场景,他就想哭。
可是谢砚这小怪物更不能惹,再忍忍吧,等他考上大学,自己就能解脱!
在房间摆弄电脑的谢厌,根本不在乎谢从良的想法,他正在小八的教导下,迅速汲取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国度。当初他虽在游戏里收集过不少讯息,可那远远不够,如今他身处小八口中的“现代位面”,对任何事物都相当感兴趣,这几天除了威慑谢从良就是学习现代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