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说废话
然而就算如此,陆淮却还是将那套极衬他的白衣穿在了身上。
因为阎酒喜欢。
两人都是魔修,可青年似乎偏生喜欢看他正人君子温润端方的模样,就算心知自己再回不去上一世九霄道宗大师兄的样子,但陆淮还是愿意尽可能地去演给对方看。
除了放手,只要能让青年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像是察觉到脸侧的痒意,因为魔气被封而像凡人一般陷入沉睡的青年不自觉地蹭了蹭对方温凉的手指,而后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惊醒。
“师尊醒了?”不在意地抽回手指,陆淮低头吻了吻对方印有火纹的眉心,“今日得闲,陆淮又从别处换回了一瓶佳酿。”
刚醒来就要灌我灵酒,就知道你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无声地用眼神控诉,林果当然知道对方更喜欢他睡着后不会反抗的乖顺模样,可一连躺了几日,林果是真的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地睡下去。
仿佛从青年的眸子中读出了对方的诉求,又仿佛刚刚的话只是随口一说,黑发少年扶起床上四肢绵软的青年,手中并无什么酒瓶出现。
因得被封了修为,青年眉心处那一缕火纹竟是要比在禁地中还要模糊许多,斜斜地靠在少年怀里,红衣青年身形消瘦,无端显出几分病美人的意味。
“师尊不开心,”揽着青年的肩膀,陆淮撒娇似的凑近对方的耳边,“就算把藏宝阁里值钱的宝贝都抢了,师尊也还是不开心。”
“是因为陆淮吗?”明知故问,少年的声音里充斥着说不出的委屈,“可我没办法,若是不将师尊牢牢地绑在身边,陆淮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师尊,别讨厌陆淮,多喜欢陆淮一点好不好?”
奇了怪了,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囚禁人的那个这么委屈,瞧着大型犬一般窝在自己身边的黑发少年,林果恍惚间体会到了一种被小奶狗攻略的错觉。
大抵是因为陆淮稍微放松了禁制的缘故,林果这几日已经渐渐恢复了一点最基本的力气,只是与手脚间的自由相比,对方还是没有解开他喉咙处的限制。
不给纸笔,没有灵气,是不是非要他咬开手指惊悚地写一行血腥版的“我心悦你”,这小子才能相信他是真的愿意。
“师尊不说话,那陆淮就当您同意了,”咬了咬青年小巧的耳垂,陆淮自说自话,就像真的听到了对方的回答,“明日我便会申请离宗,待‘游历’归来,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一个了结。”
因果循环,这一世的玄诚子虽还没做出那些阴毒的狠事,但他前世所种下的因,早已在陆淮那里结下了复仇的果。
天道让他回来,便是认同了这份因果,再加上对方在青年身上施加的一切,玄诚子此人,陆淮绝不会再留。
“我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抱紧青年,黑发少年姿势别扭地靠在对方肩上,“往事惹人心生畏怖,师尊,如今你还会心疼陆淮吗?”
没有回应,空气中是一片静到极点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陆淮已经快要放弃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时,青年忽然费力地抬起手,然后在少年左手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心疼你。
无论你是个怎样的小坏蛋,我都心疼你、
第百一十九章
119 第百一十九章
极地冰原, 雷声阵阵。
黑色的云朵不断在空中积聚,阴沉沉地似乎能就此将一切压垮,单手持剑站在黑云下,陆淮神色镇定地等待着他的四九雷劫。
心境不稳,元婴期的临门一脚他竟整整卡了两年,虽然直至现在他也没能甩脱心魔,但灵气的累积已到达金丹期的顶点,就算陆淮不想, 他也不得不被迫一脚踏入了元婴的门槛。
坐在完全不会被雷劫波及的远处,仍旧没有找到合适机会摊牌的林果蹙着眉望向劫云之下, 神色间满是焦心与担忧。
他能感觉到陆淮近两年愈发受心魔所扰, 但身体受限对方又拒绝与他沟通, 哪怕强如林果,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该怎么从这委婉版“我不听我不听”的情况中破局而出。
是故若是把握得当,这必须直面心魔的四九雷劫, 反倒有可能成为两人之间最关键的一处转折。
心中分析的头头是道,但真到了雷劫降落的一刻,林果的心还是忍不住高高地吊了起来,屏住呼吸看向远处身形模糊的少年,林果不自觉地捏紧了自己的双手。
“轰——”
像是终于攒够了足够多的怒气,水桶粗的黑色天雷流星般地从天而降, 随后精准地劈到了那白衣少年的身上。
抬剑以对, 少年身上除了寒蝉外没有一件法器,白中染蓝的剑气呼啸而出, 霎时间便将那骇人的天雷劈成了两半。
一九、二九、三九……
就在少年挥剑迅速地斩落第四十八道雷劫后,那孕育着天雷的劫云忽地一滞,而后呼吸似的一起一伏起来。
瞳孔一缩,陆淮不由绷直脊背握紧寒蝉,被天雷所伤的手背上还残留着焦黑的伤口,可少年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连眉头都没有多皱一下。
四九雷劫的最后一道天雷,正是被修真界称为“生死关”的心魔劫。
哪怕平日里伪装得再好、哪怕你早就将那些事忘在了脑后,在天道面前,任何人的秘密都会像新出生的婴孩般无从遮掩。
“咔嚓——”
夹杂着能将整个冰原一瞬点亮的闪电,最后一道雷劫携着风雷之势转瞬即至,没有再做无谓的抵抗,陆淮闭上眼,任由那漆黑的雷劫当头劈下。
冰原上呼啸不停的风声渐渐消失,陆淮睁开眼,毫无意外地发现自己出现在了玄诚子洞府之下的密室中。
嵌在墙壁中的照明晶石自顾自地幽幽亮着,架子上永不熄灭的火焰热得人发慌,浑浊肮脏的空气中,陆淮竟还能清楚地辨别出自己鲜血的味道。
四肢被绑在灵木所制的刑架上,青年的后背处赫然是一处惊悚的空洞,支撑身躯的脊骨被人无情地抽走,青年靠着嵌入体内的法阵残喘苟活,模样可怖一如传说中的怪物。
原来他还是在畏惧这一刻吗?
自嘲一笑,陆淮根本没有将那自己早已习惯的疼痛放在心上,他抖了抖被缚魔索绑住的手脚,果然无法从体内感到任何一丝魔力。
“徒儿醒了?”
透明的结界被人拂开,身着宗主服的中年男人迈步而入,脸上仍挂着那副令人作呕的伪善表情。
男人面色红润气息圆融,显然是已将青年那块成色最好的魔骨炼化完成,这幻境构筑逼真,陆淮甚至能真的感受到对方境界上的一点松动。
“犯了错就要受罚,”心情愉悦,玄诚子却说话行事却仍然谨慎,哪怕周围再无旁人,他也仍旧撒着那个瞒过了整个宗门的弥天大谎,“身为九霄首徒却自甘堕落坠入魔道,淮儿,此事你可不要怪为师心狠。”
“不要叫那个名字。”冷冷地抬眼,黑发青年手中忽地多了一把花纹古朴的长剑,反手割开捆住自己的缚魔索,陆淮唰地一声将剑搭在玄诚子的颈边——
“你还不配。”
鲜血喷溅,方才还活灵活现趾高气昂的无耻男人立刻瘫软在地化成了一缕黑烟,背后的伤口眨眼愈合,很快便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未给对方任何可以思考的时间,下一秒,一把正气凛然的单手剑便凭空出现刺破了青年的心脏。
好痛,仿佛是见了烈日而迅速消融的雪花,早已完全被魔气浸染的心脏被那滚烫的剑尖灼出一个黑洞,空荡荡地似乎能听到风的回声。
周遭场景变幻,却邪剑的主人显形而出,他白衣无暇,眉宇间充斥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怜悯:“欺师灭祖、叛宗堕魔,大师兄,你真的让我等很失望。”
随着他的声音,那日九霄道场上所在的所有人都出现在了四周。
抛却怜悯憎恶,每个人眼里都有着一层盖不住的欣喜,直至此刻,陆淮才发现自己将当日的一切记得那么清楚。
身子一动,那却邪的剑尖立即又深入了几分,全然不在意肉体上传来的疼痛,陆淮四下张望,只盼能见到自己最想又最怕见到的那个人。
若是注定要在这幻境中受尽伤害,他宁愿那个施予他痛苦的人会是师尊。
可是没有。
无论陆淮怎样去找,他都没有再见过那抹熟悉的绯色身影,哪怕他一次次地拔出却邪、哪怕他一次次地斩了玄诚子、哪怕他一次次地用足迹踏遍九霄,他都无法再找到阎酒的存在。
禁地、瀑布、灵植园,那些曾经布满他与青年回忆的地方,如今都只剩下了个毫无意义的空壳,尽管明知这里是幻境,陆淮却仍旧不能自控地迷失其中。
怎么会呢?明明师尊才是自己最难解的心魔,哪怕对方厌极了自己,也该用一把熊熊的烈火烧了自己才对。
“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你。”
独立于九霄正门之前,早已复活又死去过无数次的玄诚子再次出现:“不爱不恨、不怨不愤,陆淮,阎酒的态度分明是漠然。”
“真可怜啊,枉你苦苦在这里挣扎,终究还不是一场虚妄。”
“闭嘴!”被耳边忽远忽近的声音弄得心烦,陆淮敛目回身,一剑向玄诚子的方向斩去。
仿佛被逼至了极点,这掺杂着怒气与心虚的一剑足足用了陆淮十成力,直到那剑气撞上一层之前没有的透明屏障,陆淮才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头。
滴落的鲜血火花一般地无声绽放,身形消瘦的红衣青年取代了玄诚子所在的位置、正一脸苍白地看向他。
眉心的火纹暗淡,唇色也只剩下了一层虚弱的浅粉,见陆淮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浑身鲜血淋漓、好似要在火焰中重生的青年蓦地张口——
“不要!”
“陆淮,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天雷轰隆劈下,陆淮呆呆地愣在原地,连手中的寒蝉都虚幻了几分。
这就是他最畏惧的存在。
他不让青年开口,不是怕对方怨他、骂他、憎恨他。
他只是怕阎酒不要他。
寒蝉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又凝实,冰原上特有的风声再次在耳边放肆地叫嚣,喉头一甜吐出大口鲜血,陆淮仰头看向那势不可挡的最后一道天雷,终是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魂血禁制强行被破,他的师尊,竟然选择了在这样一个时刻离开自己。
罢了。
若是这样便能还给阎酒一份对方想要的自由,他又何苦继续狼狈地反抗挣扎。
“乾位后退!”
耳边乍然传来一声熟悉却又许久未闻的低喝,陆淮还未来得及睁眼,便被人狠狠地扑在了冰面之上。
染血的唇瓣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萦绕着浅浅酒香的小舌灵活地叩开自己的齿关,陆淮怔住,任由对方渡给了自己一口纯度极高的药液。
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陆淮正巧撞入对方因焦急和愤怒而泛红的凤眸,黑色天雷气势汹汹地劈着青年撑起的无色护罩,烟花般噼里啪啦地在四周高声炸开。
阎酒救了他。
被动地咽下青年渡过的不知名药液,陆淮欣喜若狂,哪里还顾得上外伤内伤的疼痛。
“谁准你就这么去送死!”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林果嗓音发颤,强行才压下了心里的后怕。
天知道刚刚的情况有多凶险,如果他时机差上半分、如果陆淮没有挨过破禁的反噬、如果那道天雷再强上那么一点,他就真的要失去对方了。
“别哭,”伸出还带着焦黑的左手,陆淮用干净的指腹轻轻抚了抚青年的眼角,“师尊,是陆淮错了。”
是他错了,可他不悔。
若是一场雷劫便能换来对方的真情流露,陆淮倒是宁愿自己再多经历那么几次。
“死不悔改。”愤愤地瞪了对方一眼,林果哪里能不知道少年道歉背后所掩藏的真正心思?可一见到对方大伤小伤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林果也只能学着陆淮以往的样子亲了亲对方,“有句话、为师一直都很想和你说。”
“我答应你了,”勾了勾唇角,红衣青年眼带笑意,间或还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陆淮,我心悦你。”
“还有,”见对方惊喜地似要回应什么,林果忽然伸手按住了对方的唇瓣——
“后悔吗?若不是某人作死下了什么劳什子魂血禁制,这话你或许早在两年前就可以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