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无斋主人
如今石花菜买回来,但小水却被周谦之掠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欺负。虽然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算是亲生儿子也有看着他离开自己成家立业的一天,可是四郎心里难免堵得慌。可是饕餮总有自己的打算……
一时又想起了前段时间和二哥的对话。
“我要去找小水!”四郎提起道士送给他的破竹剑,第一千零一次打算出门救儿子。
“找他干嘛?不是告诉过你肉球现在过得很滋润吗?”二哥不动声色的把小狐狸抓回来。
“我……我还是不放心。小水还那么小,周谦之又不像个正经人。看着就不安好心。”狐狸爸爸皱眉毛。
二哥:“哪里小?那只水妖保守估计也活了两千多年了吧?”
“怎么能这么算呢?小水和杜宇不是一个人!小水还是个孩子啊,他根本不懂事!”四郎听了这话,不乐意了,觉得二哥简直和个后爹没什么区别。气愤之下对着二哥就伸爪子挠过去。
二哥漫不经心的用大手包住他的爪子,放在唇边亲了亲:“媳妇别气。我也是为他好。宠着他他永远也不会懂事!你还没看出来吗?小水根本就是在逃避而已。以为自己不长大就能不长大了?要不是遇到的是你,就团子那个小傻样,早被大妖怪吞掉了。”
四郎也知道二哥说的是实话,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小水会飞快的忘记前一天经历过的任何让他觉得不开心的事情。这种忘记几乎是一种本能,于是小水也就永远都像个天真快乐的稚子。不论前世,他在洄水上也生活了二十年,却和刚出生的几岁小娃娃没什么区别,而且这种幼儿状态还会维持几千几万年。
孩子可不是小猫小狗,主人高兴了便逗两下,不高兴就任其自生自灭。自己真的能够永远都全心全意照顾永远不肯长大的小水吗?
四郎忽然没了信心,二哥把迷茫的四郎揽进怀里,几乎有些残酷的继续说:“水妖本来是杜宇的一缕魂魄借助着反魂玉的力量和巫族的秘法化来的。这种状态其实根本就不稳定,也没有力量,妖怪的成长其实也是一个力量凝聚的过程。小水这个样子就像是杜宇把自己与外界隔离起来。
所以小水他根本不可能长大!你能照顾他十年百年,能照顾他千万年吗?他不肯自己长大,不如给他找个愿意一直宠着他的,或者足够狠心要逼着他长大的。不知道周谦之这个痴情人究竟会选择哪一种?”
四郎反驳道:“周谦之不就是梁利?你不是打算把它重新镇压起来吗?小水跟着他有什么未来可言?”
二哥却不这么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杜宇和梁利的恩怨,即使是小水也不能逃避,因为巫人根本没有所谓的转世重生一说。小水就是杜宇,梁利和他的事情是他必须解开的心结。你可以宠溺他一时,怎知他日后记起来不会后悔?”
四郎知道,自己和二哥最大的分歧就在于他认为小水和杜宇不是同一个生灵,可是二哥却认为他们就是同一个……
想到这段对话,四郎心情更加不好。他心情不好并不会胡乱发火,只是一个人闷着头做菜。
四郎把石花菜拿出来洗净,用米泔将其泡软,用个簸箩盛放好后,端到日头下晒。晒干的石花菜才好捣烂入锅煮化成胶质。
太阳明晃晃的照的人昏昏欲睡,加上昨晚睡得不好,忙完店里的这一摊子杂七杂八的事情后,四郎便有些犯困。
大槐树下被华阳安了一架竹床。树荫处十分阴凉,一丝丝小风从天井处吹过来,四郎忽然困得不行,梦游般走过去,径直躺在凉沁沁的竹席上。
透过树荫看着头顶的天空,太阳好像是一朵金子做成的花。风一来,树叶的颜色便深深浅浅的变换,太阳光线织成的花朵也闪闪烁烁,明明灭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是叫人沉醉的虚幻之美。
看了一阵,四郎心里不知从何而来的恶烦渐渐消散开去,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参同契里的句子。一行行,用浓郁的墨色写就……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然而,生在这万丈红尘中,谁又能没有些烦扰呢?不过修得是心境罢了。
小男孩送的蚕茧还等着胡恪回来料理呢。小水……唉,难道这些小就真的要嫁出去吗……
正在胡思乱想到恍恍惚惚的时候,四郎忽然听到有味斋紧闭的后门外传来小爪子一声声挠门的动静。
有孩子幼嫩的嗓音在门外一个劲喊:“阿爹,小水打不开门了。阿爹,快开门,5555,小水要回家。”说道最后,娇嫩的小嗓门里便带上了委委屈屈的哭腔。
四郎猛地翻身坐起来,揭开身上盖着的毯子,顾不上穿鞋,跳下床就往外跑。
吱呀一声,后门发出叫人牙酸的奇怪动静,好像是很久都没有开过的门轴一样。
四郎开门一看,顿时傻了眼:自己面前并不是临水的青石板台阶,反而是一个奇怪的房间!
房间非常豪华,但是却安静的像个坟墓,连进入这里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在这一片寂静中,某种沙沙的响动便显得万分突兀。响动是从房间正中传来的,因为太安静,给人一种四面八方都是这种声音的错觉。
房间中心矗立着一株隐隐泛出青铜色泽的巨大桑木,一群极美丽的女孩儿侍立在树旁。
准确来说,是侍立在桑树上趴着的一条雪白雪白的蚕宝宝周围。
四郎虽然不怕虫子,但是也绝对没有喜欢虫子的古怪爱好,但是他一见到这条巨型蚕宝宝,也得打心眼里承认这虫子实在长得有几分可爱——这条蚕有婴儿手臂那么长,体型圆胖,脑袋不仅圆,而且特别大,两只眼睛也是又大又圆。
长得古怪里带着点可爱的蚕宝宝本来低着头在啃树叶,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在旁边,拿着一个鹅毛轻轻拂动他的身体。另外两个女孩儿跪在地上,从一个玉盆里蘸水,一点点擦拭着那株桑树,务必保证桑树上每一片树叶都闪闪发亮。
四郎看的直咂舌,这哪里是一条虫子啊?这简直是虫大爷!
更奇怪的是,这些绝色侍女似乎都看不到突兀出现在房间里的四郎。只有那条待遇比人还好的蚕宝宝,一见四郎进来,立马抬起头,睁大眼睛朝四郎这边看过来。那双圆眼睛里满是期待和渴望。
四郎揉了揉眼睛,他刚才居然从一条虫子的脸上看、到、了、期、待!
然而,围在虫子四周的侍女们一见自己精心侍候的小祖宗居然不吃东西了,顿时惊慌失措起来。纷纷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有的女孩子磕头磕得血流如注。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或者哭泣。
四郎这些年经过的事情也不少,对任何诡异的场景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这一刻依然觉察出一种违和感——最怪异的事情不是侍女,也不是待遇极高的虫大爷,而是自己明明听到了小水的声音,怎么开门后会来到这样一个奇怪的房间里呢?
对了!小水。
四郎可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他再次瞅了瞅那只奇怪的虫子,最后终于还是没有上前,反而转身出去了。
他刚刚到门边,就听到背后的侍女齐刷刷地发出一声惊呼。四郎急忙转头一看,原来是那只巨大的蚕开始吐丝结茧了。
说起来吐丝结茧不是蚕的本能吗?这么这只却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一边吐丝一边好像在流眼泪?
四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运足目力一看:没错,的确是在啪嗒啪嗒流眼泪。
四郎简直被这只神奇的蚕惊呆了,不知为啥想起了老蚕农给他讲的那个故事。被女婿抢走心肝宝贝的可怜岳父什么的,才不会有代入感呢!四郎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但是心里却暗暗想,不知道小水是不是和故事里的蚕宝宝一样思念他呢?
于是他悄悄走进那只蚕,侍女们对他视而不见,都围着蚕宝宝团团转。那只蚕似有所感,微微昂起了头。四郎伸手摸摸它的小身子,有些疑惑的轻声问:“你是小水吗?”
蚕宝宝在四郎手里蹭了蹭,继续努力的吐丝结茧。
四郎心里暗想:难道还真是小水?他……怎么会变成一只蚕?对了,事情最开始的时候,似乎就是吴娘子在家里养金蚕蛊,周谦之利用艾发才和宋正明的贪婪之心,偷了一只金蚕,然后在白家养金蚕!
当时他就很奇怪,周公子如果真是梁利,只是为了几个钱财,根本不必这样折腾,莫非……莫非真是为了小水?
四郎心里忽然涌起了破茧成蝶四个字。对了,小水目前的状态,不论心灵还是身体,不就是一只幼蚕吗?也许他和陶二都想错了,小水之所以会丧失记忆和力量,根本是复活过程还没有进行完毕!
而周谦之想必一直在白家,用下人的性命豢养金蚕蛊。前面二哥给他讲过,金蚕对于蚕族人而言,并不是害人之物,反而因为具有强大生命力而被膜拜,是蚕族人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