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传言又误人!世人皆言秦郡王冷漠无情,他却觉郡王乃性情中人,温和有礼。
日后他再也不信传言!
“郡王,不知如何安置难民?”容连忽问道。
如今难民集聚濛山,濛山县衙若无良法,致难民冻饿而亡,恐沈明府受天下攻讦。
且秦恪与程皓同在濛山,若弃难民于不顾,朝野内外,定会流言四起。
“此事待明日与沈谊商议。”
秦恪于边疆骁勇善战,对难民一事,确无良法。
“刘翁,家中存粮几何?”容奚忽问。
魏人常于冬日储粮,刘和尤甚。
他吃过苦,知晓粮食之重,故祖宅余钱充足后,他便常往坊市,采买米粮,如今堆满仓室。
“郎君,可撑两年光景。”他诚实回道。
如此,已足够。
容奚神情平静,面向秦恪。
“不知镇上百姓有无伤亡?”
秦恪摇首,“虽难民突袭,然其身体疲弱,不及百姓勇猛,数名百姓受轻伤,其余皆无伤亡。”
容奚心中稍安。若百姓有伤亡,其矛盾定不可调和。
“今难民聚集镇上,露天席地,不及明日,便会冻饿而亡,有损濛山府衙之威。”
他见众人未露拒色,继续道:“难民抢掠镇上百姓有罪,但罪不至死。可待其恢复气力后,施以惩戒。”
若让难民今夜活活冻饿而死,众人亦良心难安。
“阿兄所言极是。”容连深表赞同。
因容连赞同,梁司文虽不太明白,亦狠狠点头。
“大郎欲行何事?”秦恪问。
容奚起身,“难民近百人,我欲布棚施粥,助其熬过今夜。”
他并非吝啬米粮,而是难民如今饥寒交迫,食粥最佳。
“郎君,仆这就去熬粥。”
刘和躬身离屋,悄悄抹泪。郎君当真心善,难民有福气啊!
近百人食粥,其量甚大,且碗碟不足,如何施粥?
高柏毅然起身,“郡王若能令难民不再异动,老夫可说服镇上百姓,借碗一用。”
他于镇上学堂教书育人已数十载,颇得百姓敬重。今夜他便豁出这张老脸,请受惊百姓,施以援手。
秦恪颔首,“可。”
言毕,与容奚对视一眼,起身离宅。
虽护卫人数不足,然难民已无力反抗。
秦恪备齐绳索,着人捆绑难民。有反抗者,俱被护卫武力镇压。
难民误以为秦恪欲行惩戒,俱泣不成声。
有愤慨者,不禁呼天抢地,破口大骂。
一护卫嗤笑:“入室抢劫,本就有罪!”
饥寒之下,难民又受惊,体弱者均昏厥于地。
陈川谷一一诊脉,摇首道:“虽可恨,却也可怜。”
镇上百姓虽恼难民行事,然高柏出面劝告,加上众人亦不愿门前死人,皆应允。
且仅借陶碗,并非米粮,更易接受。
近百只碗陈列门外,米粥清香,从灶房弥漫,随风至院中,继而飘出院外。
难民俱鼻尖耸动,腹声如鼓。
护卫得令,高声喊道:“容宅施粥!容宅施粥!容宅施粥!”
绳索仅缚难民手腕,众难民闻言,俱精神一震,强撑而起,惊问是否为真?容宅又是哪里?
经护卫指明方向,难民皆凭一股信念,往容宅而去。
粥棚已搭,米粥入桶,陶碗齐整。
刘子实、梁司文、洗砚、金吉利,正忙于舀粥。
粥香于夜空下,勾人心魂。众难民面露痴迷,围拢而来。
护卫令老弱妇幼排于前列,一一解开绳索。
如今米粥在前,难民哪还顾得上抢劫?
得粥者,皆蹲于地上,捧碗拼命吞食。
幸白粥经冬日寒风,热气已散,不再滚烫,正适宜难民吞咽。
一时间,容宅门前,唯闻难民吸溜之声。
一碗热粥灌下,难民恢复些许气力,内心不再绝望,他们本是良民,非恶霸之徒。
如今承受恩惠,从鬼门关绕行一圈,终得见阳间美景,顿涕泪横流,跪拜感恩。
除金吉利,刘子实三人见此场景,已然热泪盈眶。
护卫再次绑缚难民,肃穆道:“容郎君心善,怜尔等受天灾之苦,故布棚施粥,救尔等于危难之际。尔等抢劫镇上百姓,令百姓受惊,百姓不计前嫌,愿借陶碗,令尔等有粥可食。尔等若良心尚在,当承抢掠之罪责!”
难民如今得以存活,俱心怀感恩,哪里会反抗?
宅院中,高柏朗声笑言:“大郎慷慨仁善,实在难得。”
容奚心中已安,神情温和,“夫子谬赞,奚惭愧。若家中无粮,奚也不会行此之事。”
他只是恰好有能力为之罢了。
容连摇首道:“阿兄不必自谦,世上有能力者不知凡几,若俱同阿兄般,大魏如何不盛?”
秦恪一言不发,只凝视容奚,虽不语,然意已明。
三人盛赞,令容奚羞惭至极。
他只是不愿违心而已。
一夜未眠,众人精神却足。
早膳时,梁司文屡次抬首瞧容奚,见他面容温雅,君子端方,思及昨夜危急之时,他不忘高夫子,果断拯救难民,所行之事,皆为仁义,心中不禁升起敬服之情。
膳毕,沈谊方携一众衙役皂隶,至容宅前。
程皓亦同行。
两人见难民皆被绑缚制服,百姓未曾伤亡,难民亦未身亡,心中大定。
秦恪不欲多言,高柏德高望重,便由他为沈谊、程皓道明昨夜之事。
两人闻罢,皆大赞容宅主仆数人,容奚尤甚。
“昨夜之事,下官定奏明圣上。”沈谊对秦恪行礼说道。
秦恪神色冷淡,“不必。”
他昨夜已密奏一封,急至盛京。
若沈谊上奏,奏折尚需经层层审核,至天子御案,恐已过一旬有余,且沂州雪灾,难民却奔至青州,可见沂州府衙定不寻常。
沈谊不过濛山县令,奏折或无法至圣上面前。
他冷漠以对,沈谊不明其意,亦不敢反驳,只闷声应答。
“沈明府,此些难民如何安置?”程皓问。
虽为沂州难民,沈谊也不能坐视不管。
他思虑片刻,回道:“召集镇上百姓,指认昨夜行凶之人,定罪以示惩戒。其余数众,县衙开仓放粮,布棚施粥,以表救济。”
程皓颔首,此法既予镇上无辜百姓一个交待,亦助难民逃离饥寒之苦。
容连听闻,眉心一动,上前一步道:“小子敢问沈明府,欲如何惩戒?”
抢劫为重罪,无论是徒是流,抑或沈谊念其情有可原,免徒刑或流刑,施以笞、杖刑,于难民而言,皆不啻天降大难。
然法度如此,沈谊不敢妄断。
他稍思片刻,回:“可劳役刑。”
容连颔首又道:“敢问沈明府,其余难民,有无安身之所?”
这倒令沈谊犯难了。
开仓放粮之事,只要粮仓丰足,便可撑数日,待朝廷救灾粮款至。可避难安身之所,确难办到。
容奚一直未曾出声,及此处,见沈谊面露难色,遂凑近秦恪耳际,悄言几句。
少年轻浅呼吸,萦绕耳际,秦恪似闻一抹淡香,蓦然转首。
恍然间,似天地寂静,野旷无人。
脸颊与少年唇瓣一触即离,温凉,柔软。
两人目光交缠,俱心跳怦然。
容奚急退一步,只觉唇上滚烫,似岩浆翻滚,连带脸颊,一片绯红。
见秦恪目光灼热,容奚忙低首轻咳一声。
秦恪回神,神色顿变,对沈谊道:“先驻扎营帐,再谋栖身之地。”
这些难民原属沂州,待朝廷救灾钱粮分发,其定返回原籍。
“郡王高见。”沈谊适时拍个马屁。
因抢掠之人,皆为青壮男子,其余者,不过老弱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