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皇万岁 第53章

作者:若水敛尘 标签: 年下 父子 穿越重生

  祁连日苦笑,扯过边上的祭天祭文给他,若修然只粗粗瞄了一眼就傻眼,“这个……”

  “明天照着念就行,”祁连日无奈。

  若修然很不服气的竖起一根指头,“第一,我可能念到昏过去,这玩意没标点!”他再竖起一根,“第二,这比那折子写得还隐晦,我容易念成别字!”

  “别字?”

  若修然随手一指,祁连日随着他瞄过去,“鐑?”

  “嗯!”若修然很是沉痛的点点头,“qi(音)啊,我以为它念结呢……”

  祁连日由此发现,原来啊,原来他这个父皇,这个所谓的传道授业者……原来就是个文盲!

  如果你发现一个人是彻头彻尾的文盲,那么他以前做的那些让人没法理解的事,好像一下子就都能找到理由了,而同时,也会不由自主的为他的以后,那些个还没有做出来的,但即将做出来的缺斤少两的事开脱……可是……祁连日在肚子里哀嚎,家丑啊,家丑啊……就算我能理解你,明天那些国民,士兵们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还能用不认识字去搪塞么?脸啊,颜面啊……和我不要,难道和他们你也能不要?

  带着这样的不安,第二天的庆典祁连日从头到尾都掐了一手心的冷汗,比他自己当初准许安澜彦出征时紧张了不知凡几。流程安排上已经是能省则省不能省也省了,祁连日一早传来了庆典司礼官,礼部侍郎,把但凡需要若修然长篇大论的说,念,背,感的部分统统替换成自己,程序清晰明朗的流程安排表,被划拉得条条道道,划得礼部侍郎胆战心惊手脚抽搐,殿下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把陛下的事情删的这么干净?难道这天要变了?殿下打算光明正大的篡位了?

  礼部侍郎脸上的青绿就算他一个劲的拿袖子挡也遮盖不住,祁连日对他那点心思哪里还不明白?可这委屈却是说也说不得了,难道要叫人知道这一国之主是文盲?

  然而就像若修然总是在不该聪明的地方举一反三一样,当祁连日只求他今天的表现不会太丢人的时候,若修然愣是撑足了场子表现得无懈可击,以致于在祭天以及祭亡灵的时候,那两杯敬天地的酒,那肩臂一挥,那袍袖翻飞起来甚至有那么点……有那么点可说是铁马江山的味儿!

  不过祁连日的心放下没多久,又提了起来,庆典已经进行了大半,若修然的戏份已经差不多了,司礼的主持正在长篇大论,表达皇帝陛下对此次将士出征取得的胜利的褒奖,以及他们为国牺牲的感激,等他唱完,祁连日相信那最后的奖赏一定会让十数万将士山呼谢恩……那可是整个仪式上最壮观的场面,想起他父皇那指甲片的小胆,祁连日的脸更白了。

  然而若修然又一次让祁连日出乎意料了,他镇定自如的面对那能将整个皇宫的屋顶掀翻的声浪,竟然面不改色,竟然还能按照祁连日事先教的,从容步下祭台,从容的将跪在三军将士中,满身戎装的安澜彦扶起,他居然没有扶错人!

  祁连日终于可以放下心来长出口气。偏过头,独坐凤辇的董皇后脸上青白交错。祁连日便知道,父皇又往自己这太子驾前来了。转过头,若修然已经走到他身边,祁连日低声开口,“父皇,辛苦。”

  若修然茫然的眨眨眼,忽然恍然大悟似地一拍脑门,两只手各出一个指头,伸到耳朵眼里一阵掏掏弄弄,抠出两团白白小小的物事,这才眉花眼笑的看向祁连日,“你说什么?”

  呃……祁连日张口结舌……报国与连七目瞪口呆!

  儿皇万岁 卷一 与日共舞 049

  十万大军穿城而过,胜利的喜悦极容易扩散,感染,整个京城此起彼伏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喧嚣中振奋,那是对胜利归来的儿子丈夫父亲的喜欲狂。而这种狂喜的气氛在礼部的主持官宣布此次出征所有阵亡者与归来者抚恤与奖赏各提一倍的时候,高涨到了极点!

  谢恩!跪地俯首的人潮水一样一层层的从前到后蔓延,那种望不到头的翻卷,会有整个城市都匍匐在脚下的绝大冲击!于是山呼万岁回声一样遥遥破空,席卷九重天!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时刻,祁连日发现他也振奋不起来,不是说他的脸上没有会心的,矜持的,恰到好处的笑,没有表现出无懈可击的风范,事实上祁连日觉得自己现在笑得有点多,表现太好!虽然没有人分辨得出那笑和凯旋归来的得胜之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非必然的关系!

  但祁连日自己知道,从报国和连七两人那抿得过份严肃的嘴角之间也知道,他现在高昂的过分的情绪和胜利之师一点关系也没有,全都是他那个宝贝父皇!

  把城中百姓与军队的气氛炒到最高,祁连日所领的皇室与百官的义务就算尽完,与民同乐结束,剩下的,自然就是回去宫中在朝堂上的论功行赏。

  若修然端端正正的稳坐龙椅,自有宣旨官双手展开经由祁连日一字一斟酌写出的封赏,念得声情并茂,抑扬顿挫。

  祁连日可没忘记若修然对听圣旨的无能,而这份封赏加上歌功颂德几乎要念上一个时辰,所以祁连日斜着眼角一瞄再瞄,唯恐他在大殿上上演小鸡抢食,不过今天的若修然表现极好,两眼中亮光闪闪,听得那叫一个专注。

  不过瞄了两次之后,祁连日发现不对劲了,他那眼睛到底在看哪呢?听个圣旨听出如狼似虎的眼泛绿光,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是在掏腰包而不是在捡钱啊?

  顺着若修然的视线看下去,祁连日校准再校准,安澜彦??

  因为戎装未卸,安澜彦单膝点地行的是半礼,历经杀伐的视线冷冽如刀锋,即使这种念经似地喏唱千篇一律,而且冗长枯燥,他的神情却没有不耐烦,被塞外风沙吹整得沧桑的面颊上,长久的维持在一个波澜不兴,古井深沉,气度不卑,形神不亢的境界,没有不耐,当然也没有见猎心喜,端得是威武不屈,刚毅稳重!

  一年多的塞外磨练,他变了很多呢。祁连日想起从前安澜彦给他做伴读的那些时光,他是太子,他是侍儿,每次祁连日犯了错,太傅就会惩罚安澜彦,那时候他总是嘟着嘴,不是情愿,也不是不情愿的矛盾着,然后替他挨打,安澜彦是那种不经碰的体制,稍稍和他握手重一点,手腕上都会出一圈青紫,于是那双手总是肿的连握笔都难,是在什么时候改变的呢?大概就是他弃笔从戎之后吧?

  或者从来都没有改变,只是因为安澜彦不在他身边,所以他也不知道他的变化?

  好像有所感觉,祁连日的思绪断了一拍,他立刻回头去找,只来得及看到他那个一直不在状况中的父皇视线一闪就从他的身上掠过去,又黏在安澜彦身上。

  那视线已经不只是专注了,那几乎……几乎是可以称之为火热的!而在那火热之中,时不时的还会加点别的,譬如抽一下嘴角或者皱一下眉,旁人只会当陛下不耐烦了,例如那位唱喏官,一脑门的冷汗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但祁连日不是别人,和若修然朝夕相处这些日子,不是白费的,祁连日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那是他在笑,有别于欣赏欣慰的,更露骨直白,压抑在肚子里散发不出来的,高兴到顶点的极致的笑!

  祁连日用尽了力气瞪若修然,然而期待若修然能自己有所觉悟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可是瞪着瞪着,祁连日却从那视线中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瞪着眼睛回想,猛然间瞳仁暴缩!他想起来了!

  太子殿下气压骤降,满殿的人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连一直稳重自持的安澜彦都有些诧异的挑过一眉,更别说那位离若修然和祁连日最近的唱喏官,冷汗涔涔外加磕磕巴巴。只有若修然还一点感觉也没有,兀自继续专心着他的专心。不过这其中他倒是抽空扫了祁连日一眼,微嘟的嘴巴显出不悦,不过还没等祁连日将那个莫名其妙的不高兴探寻出头尾,他已经扭回头去了。

  长长长长的圣旨终于读完,安澜彦俯身谢恩,又是一串长长长长的外交辞令,大意就是吾皇身体康健,臣心甚慰,久居塞外,惦念陛下,然后是什么奋勇杀敌,末将职责所在之类的谦逊之词,若修然笑呵呵的听着,不时点点头,看得祁连日又是一阵上火,他什么时候这么会做人——呃——做皇帝了?

  接下来开始呈送战败的娄琳为表示衷心而进贡的贡品,由娄琳王精选的娄琳美女双手托着,一盘盘一盒盒的送上殿来,琉璃宝石的七彩虹光,整箱金银的光辉耀眼,而呈贡美女更是体态婀娜的绮丽惑人,相映成辉成趣成风景,看得一班定力稍差的年轻臣子们眼泛绿光,一班上了年纪的家伙也垂头整肃眼观鼻。

  祁连日偷眼去看若修然,果然,他的视线连一毫都没有偏过,从始至终都牢牢的黏在安澜彦身上,脸上笑得越发亲切迷人!

  东西上全,莺声燕语齐声娇吟,“请圣朝圣君笑纳!”异域风情配上刻意加重的咬字,真个是勾魂摄魄焚心酥骨。

  殿内刹那间静的落针可闻,身著娄琳传统服饰的女孩子巧笑倩兮的等着若修然的旨意,她们随着呈贡品入京,寓意不言自明,只等若修然说声准,这几个女子就要入住宫中了。

  然而,若修然的那声准奏却是迟迟不下,久得连安澜彦都开始心怀忐忑,不由自主的看了祁连日一眼。

  若修然的眼睛好像还真的黏在了安澜彦身上,安澜彦动,他也动,安澜彦看祁连日,他也跟着看,气的祁连日银牙紧咬,差点就蹦出嘎嘣嘎嘣的脆响了。

  殿内莫名的冷,异域的姑娘们毕竟是作为礼物呈送上来的奴隶,本来就有点胆怯强装在笑颜下面,被若修然这么一冷落,渐渐的就开始变得诚惶诚恐起来,那些久经官场的狐狸们更加不再话下,各自努力收敛,让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有安澜彦,首当其中的跪在最显眼处,硬着头皮无路可逃。英伟的脸上眉关紧锁,疑惑渐渐的浮出水面。

  这种气氛的敏感变化,若修然一向是最后察觉的那个,他随着安澜彦皱眉,随着安澜彦求救的视线看祁连日,再随着祁连日的冒火的视线梭巡自己,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但真的不是故意没词的,睡觉若修然从头至尾就没把精神用在这场盛事上呢?恍然大悟之后无计可施的若修然只好把求救的视线转向祁连日,祁连日这个气啊,就不打一处来!

  不是不最知道他撑不起场子,祁连日也一直善尽责任的在旁边提点着,才能让若修然稳稳妥妥的折腾到现在,没出大纰漏,可是祁连日现在满肚子的不平衡,什么都为他着想周到了,可就这样这人居然还能走神,居然还能看个男人看到完全无视自己,再加上他想到的其他事情,汇到一起。祁连日干脆利落的忽视若修然的求救!

  左右看看,儿子是指望不上了,祁连日伸手向背,也不知道扯到谁的衣角,反正不是连七就是报国,无论哪一个,他都很好意思求援,“该干嘛?”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询问。

  很不巧,他抓到的是连七,而连七一向是惟祁连日的命令是从的,所以尽管报国在边上扯着他的胳膊都快把关节拽下来了,连七依然衷心不改,嘴巴闭得像蚌壳。

  这次好像真的过份了,可是一见到这么JP的……啊……那个啥,若修然赶紧伸手捋平自己一不小心就要翘起来的嘴角,飞快的偷觑了安澜彦一眼,这也不能怪我啊,古人都说沉鱼落雁,我这也就是一个挪不开眼……所以,真的不怪我,对吧?不过话虽然是这么想,这场面这么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修然借着拿起娄琳进贡的礼单挡住半边脸,“我该干嘛,你快说啊。”

  祁连日终于正眼看他一眼,同样压着嗓子,“娄琳送上美女十名,请父皇笑纳呢!”

  若修然呆了呆,心里一阵烦闷,“你确定不是娄琳闹饥荒变相移民?”趁着祁连日被他一问傻眼的功夫,若修然极大声干脆的开口,“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