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灯
我拿着勺子搅动着粥,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所以这是你的处理方法?把我远远送走?”
萧恪按了按眉心,很疲倦地说:“萧芜,我和你只能是父子关系,我和你父亲是好友,我把你当成亲生儿子看待,你还小,冷静下……先去S市读书,过一段时间认识了新朋友,就会忘记了,还有性向方面,很多时候男孩子年纪小的时候会误以为自己对男性感兴趣,你从小朋友少,都是男孩子,你尝试一下,和女孩子交往一下,当然我不是歧视同性恋,我是希望你在成年之前,不要轻率地决定自己的感情和性向……那是一条很艰难的路。”
我看着他絮絮叨叨努力地说服我,一股委屈渐渐从心底升上来,他是我的,他本来就是我的,为什么他不能再等我几年?再几年我就长大了!我的眼泪落到了粥里,萧恪显然手足无措起来:“萧芜,我不是嫌弃你,只是你这样总依赖着我,对你没有好处,你年纪小接触的人太少,是我不好,没有注意到教育方式,关临风早提醒过我。”
又是关临风,这个恶人先告状的垃圾!我怒气填膺:“关临风才是对你觊觎的那个!”
萧恪无奈道:“没有的事,萧芜,我明白你对我有独占的心理,这和很多孩子想要独占父母的心理是一样的,你不要混淆错认了,你从小没有亲人,缺少安全感,我有错,应该让你接触一些别的女性长辈……”
我面红耳赤,又气又委屈:“你是我的!你本来就是我的!他在挑拨离间!”我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热气填塞在喉咙中,居然哽咽起来。泪水不断涌出来,我终于口不择言,说出了堵在心口多年的话:“我就是林观生!”
萧恪震惊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萧芜……我不知道你知道我和你父亲的什么事,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虽然你很像你父亲,但是对我来说,你是他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想,你可能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第34章
他不信我,我声音颤抖:“我是林观生,你知道的……我的纹身,我的相貌……那次洪水出了意外,我变小了……你说过的,不许我再纹身……我们大学的时候见面的那一天,我骑着自行车,你和关临风在一起……后来你请我去看音乐会,那天我们坐在楼上,我还睡着了……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湖边,那天很冷,你给我披了你的衣服,结果自己第二天却感冒了……”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过去的事情,试图证明自己就是林观生。
萧恪深吸了口气,看我眼光里全是惊讶和惧怕:“萧芜……我会给你请个心理医生,你在家里等着……我不知道观生从前给你说了什么,还是给你留下了日记什么的东西,让你臆想自己就是他……”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一向沉稳的他似乎被我吓到,他几乎不敢再直视我,收了碗仓皇的离开了厨房。
然后我听到他在打电话,要人介绍个心理医生。
我会被他送去精神病院的。
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我难道要告诉心理医生我变成了儿童?精神病院和送去科学院研究,我估计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我忽然发现,就算我证明我是林观生,又能怎么样?
如果萧恪已经决定和关临风在一起,他难道会回头过来,和这个身体未成年的天山童姥在一起么?他说他把我当成儿子,说的是实话。如果他没有决定,他又要如何面对我?重要的不是我是不是林观生,重要的是,萧恪真的会接受我是林观生么?因为我死了,他才这样愧疚怀念……
我何必非要撕下这最后的遮羞布?没揭穿我还可以一厢情愿的幻想他还爱着林观生,万一最后的现实残忍的证明,他已无法再和我在一起,到时候我又何以自处?
这些年,不过是我偷来的赖在他身边的一点温情而已。
我泪水一直落着。
心理医生来的时候,我的眼睛是肿的,萧恪看到,默默去拿了个冰毛巾来给我敷眼睛。
我拿了毛巾按在眼睛上,萧恪给我介绍了那医生,然后就出去了,让我和心理医生单独交谈。
我很冷静地对心理医生说,我只是和父亲吵架闹别扭,开玩笑吓他而已,因为我前几天看了个恐怖片,里头一个女孩被老鬼附身,很吓人。
心理医生将信将疑,和我交谈了一会儿,我尽量让自己符合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的形象,如常交谈,谈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出去了。
萧恪送走心理医生的时候,用很复杂的目光看着我,我没有再看他,走回了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轻声道:“萧芜,对不起。”我不说话,他终于忍不住问:“你爸爸有日记留下?”
我冷冷道:“他夜夜入我梦告诉我的。”
萧恪默然,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我明天送你去学校,你好好冷静一段时间,认识些新的朋友……我保证,绝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对你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你,也别生我的气了,好么?”
我不再说话,第二天他亲自开车送我去了S市临海高中,全封闭式的寄宿学校,替我办理了入学手续,我一直一言不发看着他替我拾掇,走的时候,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给我留了张卡和一叠现金,我接了过来,没说话。看着他的车开走,我心里一片冰冷。
很多年前,我一夜之间失去我的父母,但是那时候我还有小姨姨丈,还有萧恪,后来小姨姨丈从我生命中撤退,萧恪又和我重逢,后来分分合合,直到今天,我发现我的生命总会留一丝希望给我,然后再亲手掐灭。
我本来以为我还有机会的。
很快就开学了,我回到了从前那独来独往的生活,这个学校是小班教学,一张桌子一列,没有同桌,这挺不错,我其实有点不习惯旁边的同桌不是宁寅。我和宿舍的人保持距离,和同学保持距离,他们本来就比我大,看不起我年纪小,又是正狂傲自大的青春,看我不爱说话,自然也懒得搭理我,倒让我得了清净。
我还记得萧恪说过的话,要我去接他的家业,多认识些权贵子弟,呵呵,他现在还敢这么说么?我如果真是他儿子倒好了,没别的想头,专心做父子也挺好的。偏偏我对他心生妄念,所以才这般痛苦。
开学一个月后萧恪来探望我,宿舍老师电话通知我,我直接说不见,关了手机,然后宿舍也不回,一个人拿了本历史书跑到校园找了个角落背,从头背起,原来背书可以让人心情得到平静。
晚上开了手机,发现接到一条短信,萧恪发来的:“钱够用么?卡上的钱怎么没有用?不要苦了自己,想吃什么就买。”
我没回,我把他的钱和卡都放在一起锁起来了,这些天我吃的都是自己的,还去和图书馆那边的老师说了说,要了份下课后去整理书的勤工俭学的工作,每个月钱很少,也就三百块,工作很简单,就是将学生还回来的书按编号放回去,就是我的皮肤接触那些书本上的灰尘会有些过敏,书棱硌到的皮肤会留下一条一条红色的痕迹,微微有些痒,大概几个小时后会消失。那老师很感动,这所私立学校学费不菲,学生大概都是非富则贵,要么都是所有时间都憋着一口气要考大学的学生,没人愿意勤工俭学的。
我笑了笑,这学校的全封闭管理很合适我现在要避开萧恪的心情,家长要看学生都像探监一样,学费不菲,我暂时手里没钱支付,但是就从伙食费开始吧,我再也不想做由他养的“儿子”了。
很晚以后,他又发了条短信:“还在生我的气么?就是生气也不要拿自己身体报复……”
我依然不理他,他也再也没有发短信来。
但是图书馆那边的老师很尴尬地和我说因为新招了个助理,所以学校还是决定不请学生了,毕竟高中生的学习任务还是很重,让我好好念书,如果经济有困难可以向学校打报告申请助学金。
我当然不会打,心里知道是萧恪做了手脚,也没生气,算了,那点钱其实不算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忙起来而已,我拿了历史书来,一页一页的将课本硬生生的背下来。
期中考试的时候毫无意外我考了年级第一,不过优势不算明显,这些孩子真的挺厉害的,晚上收到萧恪庆贺的短信。我看了很久,想起从前我考过了一门非常难的学科,萧恪带着我去吃海鲜大餐说庆贺的从前,心口微微有一点痛。也不知道他和关临风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关临风那个人鬼心眼多多,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攻克下来,未必就能如了愿,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喉结,再次很没出息的起了一丝微微的期望。
第35章
这天上体育课,我在操场热身跑了一会儿步,就觉得好像有点不舒服,喉咙有点疼,前些天天还热,我胃口一直不太好,忽然天气直转急下,忽然变冷了,我一时没想到要给床上上垫被,结果晚上大概有些着凉了。
果然还是被照顾习惯了,人都变娇了,我没有逞强,和体育老师请了假,回了教室想收拾下书就回寝室吃药休息。回到教室走廊,看到一个隔壁班的男生站在门外,我有些奇怪,他不上课么?看了他一眼,那男生叫罗飞,长得特别高大,和我们班一个女孩子叫朱美琪的经常出双入对的,所以我有点印象,罗飞也看了我一眼又漠然转过了脸去,我推门,结果里头正有个女孩往外走出来,小脸杏眼,正是朱美琪,我一愣:“你没上体育课么?”
朱美琪瞪了我一眼:“生理假!”
好……彪悍的女生,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我不敢再说话,走进教室,忽然感觉到不对,立刻退了出来叫住朱美琪:“美琪,你拿了贺云的东西吧?”
朱美琪已和罗飞会和,听到我这么说,柳眉竖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很肯定,因为刚才去上体育课,我是值日生,要擦黑板,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因为走之前看到前桌的贺云把他的AppleWatch顺手放在桌面的书本上,他那东西我曾听别的同学惊呼过,今年春季才最新发布的产品,说是高端定制的,要十几万,他出身权贵,平时也不是很在意。但是我当时想了想觉得不安全,还专门检查了一下把前门后门都锁上了才离开的教室,现在我一进去,第一眼就发现那东西不见了,体育课才上了一会儿,就算朱美琪去了请假,我也是跑了个热身就请假回来了,我们俩就是个前后脚的时间差,一定是她拿的。
我温和地说:“你现在放回去,我可以不说出去。”
罗飞早怒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美琪是回来拿卫生巾的,她家比你有钱多了,会干这事?”这我相信,因为如果是专程偷的,罗飞刚才看到我不会这么坦荡,也没有提醒里头的美琪,她应该是看到机会难得,顺手牵羊。
我看着美琪:“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放回去吧,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朱美琪满脸通红,泪水居然就出来了:“你不要胡乱冤枉人!你有证据么?该不会是你自己拿了,现在反咬一口吧!我记得了,刚才体育课前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