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卷
总长肯汀就站在所有的目光聚集处, 站在会议厅的高台上, 也就像是站在生与死的交界处一样。
强制性的公告。
是联邦政府掌权的几十年来, 是和平时代真正到来的几十年间,第一次这样大型的强制性公告。
人们还带着几分迷茫, 人们看着他们信任的联邦总长。
人们听见窗外各种各样大型机器运转的声音,听见孩子的呢喃,听见爱人的呼唤。听见联邦总长郑重而严肃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们, 是在哪里听到这次全息公告。或许是在家里,或许是在医院,或许是在奔驰去见自己家人的飞船飞行器上。”
他的声音稳重中, 带着几分沉闷。
“我愿意将所有美好的、积极的消息给你们,可宇宙和人生总是危机四伏的。我就职的那一日, 发誓会永远忠诚永远热爱, 永远先群众之前去深陷危苦。”
人们看见肯汀说到这里的时候,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 喉结狠狠的滚动了一下。
肯汀说道:“流感是不存在的, 是没有流感的,不会有传染范围这么广的流感。”
在看着全息公告的人们更加迷茫。
有个孩子还指着肯汀的脸, 另一只小手想去摘掉脸上的防护头盔:“妈妈妈妈, 总长说了, 是没有流感的!呼,我可以不用戴这个头盔啦!我也可以明天就去上学了对不对呀?”
孩子的母亲一把按住了孩子的手,紧张的看着全息景象中的肯汀。
“这是一场帝国残余方面发起的细菌战, 就像曾经的海云星灾难撤离事件的那样。海云星的时候,帝国方面将细菌病毒投入退役军人疗养院,为了避免彻底传染开来,几千名退役军人选择自我牺牲。
现在过去了几十年,这种细菌病毒被研发得更加霸道,所带来的死伤性更强。联邦的每一位都享有知情权,政府在紧急商讨之后,选择将真相告知群众。”
整个星际,所有人都被强制公告了肯汀的讲话。
整个星际,在此时此刻鸦雀无声。
人们的眼中带着未能褪去的迷茫,病床上的人流露出绝望。
他们看着肯汀,看着他们的联邦总长,他们的联邦领袖肯汀。
“这是一场战役,联邦政府将坚守在群众的一端,必要时,联邦政府全部公职人员与联邦军队全部军人——将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生命。包括我。”
“在此次危机战役面前,人类依旧平等。”
肯汀呼出一口气,看着光脑,就像看着他的几百亿的联邦人口:“人类平等。这正是几千年前,联邦建立时候的唯一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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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话?”艾登看着面前的全息景象喃喃。
他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得有些咳嗽,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开始呕吐。
事情发生之后,艾登这边就被特殊部队控制起来了,但是无论审讯人怎么问询,艾登都是沉默的,都说出一句话,连一声鼻音都不发出。
只是在所有人都陷入焦急的时候,他反而会轻笑着从喉咙口发出嘶嘶啦啦的喑哑声音。就像是对所有人的戏谑与侮辱一样,仿佛所有人都是他掌中的玩物,他却是一切的主宰。
“你们还没搞懂你们的处境吗?”艾登笑到脱力,看着自己面前一众脸色铁青的军人。
他装模作样的叹气:“哎呀,你们的处境,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话?平等?战役?现在是帝国才有完全的主动权!帝国才能让你们活下去!平等?哈哈哈哈哈平等?平等的死,平等的火化,平等的化成灰哈哈哈哈哈!”
“你!”他看向一位军人,“你现在放了我,等到帝国重新统治星际的时候,我封你做男爵啊?哈哈哈我登基的时候,我做皇帝的时候,我封你做内阁大臣哈哈哈哈哈!”
而此时。
在病床上面的图维维,一面艰难的靠着辅助器呼气,一面对着图巴巴的方向抬起了手指。
图巴巴连忙附耳过来。
“把我、我的……我的笔拿来……”
图维维是典型的星际人类,向来也不怎么用笔写东西的。但是他此时此刻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和精神力去支撑自己的光脑的运转了。
于是他要笔。
“爷爷——!”图巴巴发出了一声哀嚎。
图维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但是手指仍抬着。
谁都懂这位老人的意思。他要笔和纸,他要写些什么。
图巴巴脸颊上面尽是泪水,手脚麻利的把图维维扶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在面前支撑起一个小桌板,摆好了笔和纸。
老先生抬起了干瘪的像是老树枝一般的手,抓住了笔。
“告……联邦……同胞……书。”
《告联邦同胞书》。
【亲爱的联邦同胞,我写下这行字,竟废了很多力气。我明白我时日无多,也将平静的接受死亡的到来。我自然是要死的,可我不甘心联邦就这样走向死亡与覆灭。】
图维维的字向来是很好看的。
优雅到张弛着从容不迫,不会再有这般好看的字,字如人一般温和慈蔼。
可现在他写出来的,是不比三岁孩子写的工整的,乱而杂,虚虚实实不分明,恰似正吊着一口气,虚笔的时候,生怕再没有半分力气。
【这几千年来,从人类踏入星际时代的那天起,帝国就占据了统治地位。狼子野心没有藏过一百年,便推行奴隶制,大肆焚烧书籍,禁止平民接受教育,洗脑人民对贵族皇室忠诚。
我们损失了太多同胞的性命,他们不是死于意外,也不是死于光荣;没有死于拯救,也没有死于浩渺。他们死于一声贵族的调笑,死于一件皇室的衣裙,死于一场猎奇的斗兽表演。
可这一切都没有将我们击垮。我想起来很多的作者,喜欢将弱小的生物比作尘埃。我们也是尘埃,星尘和灰烬是宇宙中最不值一提的存在。可尘埃永不曾消散到失去最后一粒。我们也永远没有被真正的打败、征服、消灭过。】
图巴巴就半跪在病床前。
他看着自己的爷爷,艰难的呼吸微弱的,写下一行行的字。
他该劝他注意身体,该强制性的拦住他所有动作,让他只能躺着养病。
可图巴巴一动没动,他只是心头像是被放了一把烈火一般灼痛,红着眼睛,眼底像是要沁血一样,帮着爷爷调整纸张的角度,让他能省那么一点儿点儿的力气。
【我知道“同胞”不应该用于我们,我们不是同一个国家,也不是用一个民族,更没有用着同一种语言,熏陶着同一种文化。
可是啊,我们是联邦。我们是很多国家的联合,我们承载着人们在古地球时候的过去,我们担负着那些在历史进程中消散掉的国家的意志。
我们是在宇宙面前同父母所生的兄弟姐妹,我们是星河浩瀚之间抬眼看尘埃的人类。我们是人,我们将为人,我们是宇宙的孩子,而不是谁的奴隶。
战争开始了,或者说,战争不曾结束过。
我将死亡,我的儿子将死亡,我的孙子也将死亡。可我寄希望于有着几百亿人口的联邦,我寄希望于那刚出生的孩子,和那刚出生孩子的……未出生的孩子。】
【亲爱的联邦同胞,人生而平等,如果谁将剥夺我们的这个权利,请不要害怕流血牺牲。战争总会带走生命,这次它将先带走我的,我会带着笑容死去,因为我一生站得脊背笔直,最后也死于光荣。
亲爱的联邦同胞,我还想写太多,可实在是没了力气。历史和后世会记住我们吗?他们会怎样评价我们呢?他们那个时候,抬头的话一定能看到……自由平等的天吧。】
你的朋友,图维维。
“发……发……”图维维连抬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警报器检测着他的心跳,及时报警,一众医护人员涌入。主治医生看到了图巴巴手中的纸,猜到了图维维老先生刚刚做了什么,一把拽住了图巴巴的领子。
怒吼道:“你疯了?!他这样的情况,你还给他笔?!你还让他情绪这么激动,你是要害死他!你配做他的孙子吗?!”
图巴巴一把甩开医生的控制,黄澄澄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一头的小卷毛乱糟糟的。
他对着医生扯出一丝冷笑,将那纸张护在心口:“我不给他笔,我才是害死他!我爷爷不怕死,他几百年前、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准备好接受死亡了!”
“他不会放下笔的去握着呼吸辅助器!他不会!我不给他笔,我才不配姓图,我才不配做他的孙子!”
图巴巴狠狠的一抹眼睛,转身就走。
医生叫住他:“你去哪儿?!你爷爷刚进了手术室,你爷爷还在抢救!他现在生死未卜,你要去哪儿?你告诉我,你作为现在留在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你要去哪儿?!”
“……”图巴巴没回头。
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作为给医生的回答。
他只是顿了一下,然后大步的向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剂吧唧!亲亲小可爱流星划过 90瓶;苏烟雨 15瓶;阿然大魔王 10瓶!呜呜呜呜呜呜(小火车快乐跑来跑去)
第136章 136造字记事
136
世界的运转向前, 就像人们的思绪, 每一刻都是向前的。思维不会停止, 世界的运转也不会停止。
文学究竟能带给人什么呢?
它只是字词句的组合,只是人写出来去给人看, 只是书面的说话,只是创造不到什么财富的爱好。
它不能将水变成冰凌,不能将矿变成飞船, 不能将废土变成食物。它始终是虚的,是精神世界的,是没有了也能不妨碍饥饿变成饱腹的。
它能带给人的, 始终也是精神世界的。
给你尊严和体面,给你智慧和谋算, 给你判断和机敏, 给你欢愉和从容。给时代以挺直, 给历史以厚重。从此僵硬麻木的眼神有了光彩,从此卑微屈膝的身躯有了反骨。
曾经人们说。
“谢谢老爷的恩赐。”
“求求老爷饶命。”
“我的女儿才六岁。”
“我很乖, 我会做活, 我想要一口吃的。”
后来文学培养了一整个时代的人,人们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明白了什么是自己的选择。原来世上没有生而卑贱, 原来一身伤痕不是我的过错。罪恶方另有他人, 可我失去所有苟延残喘,却连呼吸的权利都没有。
于是人们说:不。
如果脊骨是笔直的,谁想让人跪下, 就只能打断他的骨头。而他不会弯腰。
“妈妈,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去医院,我们去看你爸爸呀,宝宝。你的爸爸,是大英雄喔!”
“我不走!放开我!我再见他一面!让我再见他一面!哥哥!那是我仅剩下的亲人了啊!我的哥哥啊——!”
“我抱着你,你别怕。当初我把你从那男爵的斗兽场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呀。我们不会再回去,我们也不会再分开啊。”
“你走吧,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不能传染了你,你还有大把的生命呢!你走吧……”
“我哪里也不去,我就留在你身边!我就留在这里!”
“医生!医生!让我看一眼我爷爷,让我看一眼他!”
“你是哪里来的?不许在这里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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