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 第13章

作者:余酲 标签: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HE 穿越重生

  周晋珩被围在最中间,本想埋头向前走,奈何人实在太多,远不止小林说的“百十来个”,周围黑压压的都是人脑袋,挤得他动弹不得。

  选择乘坐深夜航班本就是为了避开粉丝,没想到还是遭遇这种情况。墨镜口罩遮挡下的表情渐渐开始不耐烦,周晋珩抬起头看前方的路,刚要挡在他身前的小林让开让他自己走,视线越过众人挤在一处的头顶,蓦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咖色针织长衫,里面配了件蓝色毛衣,下 身穿长及脚踝的牛仔裤,搭着一双白色的球鞋。

  一套甚至称不上和谐的搭配,莫名地吸引了周晋珩的目光。

  他看见那人站在大厅的角落里,把身后背着的包摘下,然后抬起一条腿支撑背包,双手伸进去翻找什么。

  由于单腿独立重心不稳,那人贴着墙原地蹦跳几下,过了一会儿掏出一张面纸,才把抬起的脚放回地上,埋头用纸擦鼻子。

  十分寻常的动作,却让周晋珩看得愣住。反应过来后他便拨开人群,大步向前移动。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他一边说一边艰难地往人群外挤,途中不小心碰到一个粉丝,小姑娘一个激动手机掉在地上吓得尖叫,正好掉在周晋珩脚边,他便弯腰捡起来塞回她手里。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再抬头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周晋珩不死心,不管不顾地挤出人群,飞奔向那个角落。

  停在刚才那人站过的位置,他摘掉碍事的墨镜,环视几遍四周,才被迫接受那人确实不见了的事实。

  小林拎着大包小包追上来时,哭丧着脸刚要问祖宗你又干吗,周晋珩抬头环视了一遍大厅上空,命令道:“去调监控。”

  小林莫名其妙:“啊?”

  周晋珩还在喘粗气,瞪着眼睛拔高音量,几乎用吼的:“去调这里的监控,快!”

  深夜的机场大厅往来旅客稀少,角落的一根石柱后,易晖背靠墙面,把书包抱在怀里,抿唇屏气,眼睛睁得滚圆,仿佛受到巨大的惊吓。

  上完洗手间的唐文熙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最终在这个犄角旮旯里找到易晖,见他满头冷汗,捏着书包的手指关节都泛起青白,也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感冒这么严重吗?还是恐飞症延迟发作了?”

  为了省钱省时间,两人放弃高铁,买了深夜的打折机票。易晖在上飞机前告诉唐文熙他有点害怕坐飞机,还告诉他会努力克服。

  见来人是唐文熙,易晖松掉一口气,闭上眼睛,说:“刚才回想到起飞的瞬间,有点害怕。”

  “那就别想呀,越害怕还越是要去想,你这不是找虐吗?”

  唐文熙陪着易晖在原地待了一会儿。

  做了几次深呼吸,睁开眼睛时,易晖的表情有所放松,额头上的汗也消退大半。

  “没事了。”他摇了摇头,说,“谢谢你。”

  唐文熙将信将疑:“真的?”

  易晖把书包背回肩上,拍了一下唐文熙的肩,语气轻松道:“真的,我们走吧,再晚就没车了。”

第十四章

  第二天去美协领奖的路上,易晖还是喷嚏连天。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抢你被子了啊?”唐文熙担忧地问,“一剂药下去,这感冒非但没好,怎么还更严重了呢?”

  易晖把擦完鼻子的纸塞到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鼻音浓重地说:“不是,我一感冒就这样,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昨天晚上到提前订好的酒店,唐文熙突发奇想要陪易晖一起住,说怕他一个人害怕。原本想把大床房换成标间,前台说没有空房了,两个大男孩就在一张床上挤了一晚。

  就算易晖说不是他的问题,唐文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发说:“今天晚上请你住我家,我睡沙发,你独占我的床!”

  这回轮到易晖不好意思了。他一个劲推脱,唐文熙一再邀请,说自己的父母都很和善可亲,他才动摇:“真的……不打扰吗?”

  唐文熙拍胸脯道:“你就放心吧,我在你家叨扰这么久,我妈昨天在电话里还让我把你带回家做客呢,给你做糖醋里脊、醋溜大虾,还有拔丝苹果!”

  易晖嗜甜,这几个菜牢牢掐住了他的命门,他干咽一口唾沫,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了。”

  颁奖典礼安排在首都美协的大院里,两人找了后排的位置坐。

  唐文熙也得奖了,捧着优秀奖证书从台上回来的时候蹦蹦跳跳像只兔子。等到易晖上去更兴奋,上蹿下跳又像个猴,拿着手机对台上就是一顿猛拍。

  易晖生怕被从前的熟人看到,不想留影,全程用证书挡脸,让说几句获奖感言他也摇头不语。最后缀在队伍末尾从台上挪下来,唐文熙直喊可惜,散场后硬押着他在门口牌匾旁留了张影。

  “唯一的不完美就是这身衣服,”回去的路上,唐文熙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惋惜道,“你说你好好一个艺术家,平时的穿搭都是啥?”

  易晖笑道:“妈妈给买的,穿着舒服就行。”

  到唐文熙家里,跟他的父母打过招呼后,就被他拽进卧室,关门,拉窗帘,然后……打开柜门。

  唐文熙的衣柜很大,占据了整整两个墙面,他一边拿一边唰唰唰往易晖怀里扔:“我跟你身材差不多,试试这个,再试试这个,这件也好,粉色衬你肤色,快,穿给我看看。”

  易晖没想到他还有给人打扮的癖好,像个木偶人似的被他摆弄半天,最后换上一套衬衫马甲,唐文熙兴致勃勃地拿领结要往他脖子上系,易晖无奈道:“待会儿吃饭,碰脏了别怪我哦。”

  唐文熙笑得眼睛眯成缝:“不怪不怪,一模一样的领结我柜子里还有七八个。”

  易晖:“……”

  吃饭的时候,唐家父母都很热情,一个刚给他夹完菜,另一个的筷子也伸过来了。易晖说吃不下,他们就给他拿了个空碗在旁边专门放菜,说这样凉得快,慢慢吃。

  席间聊天,说到今天拿的奖,唐母把易晖夸到了天上,说:“我们家文熙要有你一半优秀,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易晖被说得不好意思,道:“唐同学的审美水平很高,很会……会搭配衣服。”

  唐父笑了:“那倒是,他当年考大学就想着念服装设计。”

  易晖疑惑:“那怎么……”

  唐文熙嚼着食物含混不清地说:“我妈觉得做裁缝没出息,趁我不注意把我志愿给改了。”

  易晖再次无语,心想果然是一家子,总算知道唐文熙这乐天性格是如何养成的了。

  吃过饭,接到了刘医生打来的电话。

  这周的例行谈话因为易晖去首都拿奖取消了,刘医生在电话里询问他这几天过得如何,得到一切正常的回答后,再以朋友的身份恭喜他勇夺金奖。

  “谢谢,不是什么含金量很高的奖,没那么厉害的……”易晖又开始不好意思,边讲电话边退到唐文熙家的院子里。

  唐家住一楼,老式小区的一楼带个小院子,虽不如他们家那个大到能种树养花,至少也能支开一张折叠桌和两张小板凳。

  易晖在其中一张凳子上坐下,背对院子的镂空铁门,继续跟刘医生讲电话:“有奖金啊,准备给妹妹买相机……我自己?不用啦,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画画主要还是为了开心,奖金是其次……字有继续练,您不是说多写字可以锻炼大脑吗?我来首都也把字帖随身带着。”

  电话那头的刘医生又进入辅导状态,问他周围有什么,让他描述给他听,或者画下来、写下来。

  易晖应下,站起来刚要环视四周,忽然被一个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回来了也不告诉我?”那人比他高,轻易地把他困在怀里,靠近他耳边,“在跟哪个野男人电话撩骚呢,嗯?”

  易晖被喷在耳边的热气弄得汗毛倒竖,吓得差点跳起来,手机脱手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等到挣开桎梏,撒腿跑到墙根处,扭头一看,来人竟是杨成轩。

  杨成轩看到是他也满脸错愕,上下打量一圈,似乎想不通唐文熙的衣服怎么会在他身上。

  随后回过神来,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易晖还在喘,努力克制心悸,慌得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还是杨成轩先动了,他向前一步,见易晖怕得厉害,又绅士般地退回去,脸上的笑容却浮起一丝戏谑:“啧,不只长得像,连这畏手畏脚的样子也像得很。”

  同一时间,首都机场监控室,周晋珩按掉了杨成轩打来的电话。

  这里的监控不是他想调就能随便调的,昨天小林吃了闭门羹,他亲自去也没能见到相关负责人,最后是求了周骅荣帮他疏通关系,才在今天有机会进到监控室里面。

  进来也只能看,不能拷贝带走,是以周晋珩把昨天那个时间段内各个角度的影像都调了出来,聚精会神地盯屏幕,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附近是大厅角落,监控的视角狭窄,周晋珩第一眼看到的位置几乎没被拍到,只能看见匆匆闪过的一个瘦削侧影。

  倒是另一个角度的监控拍到了正面。只见那人慌慌张张地跑进镜头,然后拐进角落,背靠墙面,利用旁边的石柱遮挡身体。

  “就这里,停一下。”周晋珩连忙道。

  画面定格,放大,摄像头因为挂得太高,拍下的画面并不清晰,勉强能看出咖色针织长衫,还有里面那件十分不搭调的蓝色毛衣。

  面孔更加难以分辨,看清五官已是极限,但凡在监控画面里出现过的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能生生把正常人都逼成脸盲。

  一旁的小林凑过去看了半天,怎么都看不出个具体轮廓来:“这个是……”

  没等他把这张脸跟见过的某个人对上号,周晋珩就出声道:“易晖。”

  小林愣在原地,反应了好半天:“易先生不是已经……”

  “是易晖。”

  周晋珩语气肯定,拿起手机开始拨号,那头传来的忙音让他有些急躁,又反复拨了几遍,小林看到他拨号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记录……对了,乘坐记录!”周晋珩又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人看了几秒,眼神更加坚定,随后掉头就走。

  狭长的走廊上,小林用跑的跟上:“那不是易先生,您看错了。”

  “是他。”周晋珩目视前方,咬牙道,“就是他,我不会看错。”

  小林垮着脸:“这世上的人千千万,相似的面孔更是不计其数,明星还有撞脸的呢。”

  周晋珩听不进去,坚持道:“那就是他。”

  他和易晖在一起那么久,易晖的每一个小动作、小神态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绝不可能看错。

  小林被逼无奈,提高嗓门:“可是易先生已经去世了,您……”

  没说完的半句话消失在周晋珩突然停下的脚步里。

  好像被人打蒙了,又好像突然从睡梦中被唤醒,他张了张嘴,先前的激动、喜悦全都消失了,眼中唯余无边的茫然。

  周晋珩没能拿到易晖的任何一件遗物,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起初他觉得不甘,甚至愤怒。他才是和易晖最亲近的人,他们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无论哭还是笑,开始时的害羞还是渐入佳境后的放荡,易晖的所有样子他都见过,凭什么不让他见他?

  后来,他渐渐冷静下来,周遭的人都与平时无异,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到与易晖有关的任何字眼,他就放任自己一天天麻木。没有时间去想,就可以当作这个人从未占领过他的思绪。

  时间一长,周晋珩便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他把生活填得满满当当,他拼命地工作,接了许多通告,不给自己留哪怕一分钟的喘息时间,在旁人眼里,他不过转性成了工作狂,其他的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连他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在昨天下飞机之前。

  又给周骅荣拨了个电话,这回周晋珩没称呼他为“老东西”,言辞恳切,低眉顺眼到他自己都觉得不齿,却遭到了毫不留情的训斥。

  “不是说以后要靠自己吗?调监控也就罢了,现在又要昨天乘飞机的乘客名单?”周骅荣冷笑一声,“亏你想得出来,当航空公司我们家开的?我警告你,别再由着性子胡闹,以前有易晖帮你挡着,现在还想继续当着我的面胡作非为?做梦!”

  刚刚挂断,又接到杨成轩打来的电话:“你小子,刚才干吗挂我电话啊?”

  周晋珩背靠着墙,呼出一口气的同时道:“按错了。”

  “最近忙什么呢?好久没出来聚了。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我这儿有个好玩的,你肯定……”

  “不了。”没等那头说完,周晋珩就拒绝道,“还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