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方才,他有种直觉,好像崔俣会亲手给他戴面具似的……他也非常期待,可人怎么就走了么?
他又看错了?
杨暄叹了口气,默默走到镜子前,遗憾又委屈的给自己戴面具。
这面具是崔俣亲自画了样式,盯着下面做的。以鹿皮为材质,用盐肤木染以玄色,皮质透气又柔软,还丝毫不刺激皮肤。样式也不是平平展展一片,而是略有高低起伏,十分贴合面部曲线,戴到脸上很是服帖,感觉就像自己的另一层皮肤,没一点不舒服。
面具像一只展翅的蝙蝠,戴上遮住大半脸,自额头往下,眉骨,太阳穴,颧骨,甚至鼻梁,全部遮住,别人能看到的,只有半边额头,眼睛,嘴和下鄂。
面具上面并没有太多花纹,只以裁切方式,做出整个形状,两边翅锋斜斜翘起,往内往里拉起微微波浪起伏的花纹,往下收起的角度略快,戴在脸上,一点也不像了蝙蝠,像狐狸了。
杨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有些陌生。
不过这样大半张脸隐在面具下,好像把自己藏了起来,他能看到别人,看到一切,别人却看不到他,感觉也挺有趣。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旁人就更不会觉得熟悉了,哪怕身边人,怕也得好好看一看认一认,方能有结果。
杨暄起初提这个建议,单纯只是不想被崔俣赶走,没想到结果倒挺惊喜,这面具他很喜欢,也很适合他。
面具是崔俣为他做的……旁的不说,只这份用心体贴,别人很难企及,所以他怎么会不喜欢崔俣?崔俣又怎么会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着想着,杨暄大手缓缓摸上面具,笑容略傻。
待见到崔俣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他就更傻了。
崔俣穿的是蓝桥这次带来,崔盈给准备的衣服。纯白葛绸缝制,没有花纹没有刺绣,普通样式的男人长衫,简简单单,朴朴素素。可穿在别人身上简单朴素,穿在崔俣身上……却似玉石莹润,谪仙缥缈,好看的不像话。
杨暄定睛看了看,方才明白,造成这种感觉差异的是裁剪风格。
一样的男式长衫,别人的是板板正正,崔俣的却是极为贴合身体线条,肩腰袖都收了,偏下摆略宽,上紧下松,视觉上就有了精致精神的感觉。襟口方面,崔盈反其道行之,放弃了小胖子崔晋说的洛阳流行敞领露胸口样式,偏把襟口包的特别严,一点颈子都不露,再往上一点,连喉结都能遮起来。
极为贴身的上半身款式,加上这襟口设计,杨暄只看两眼便口干舌躁,不知为什么,特别有一种想把这身衣服扒下来的冲动。
这些还不是全部,许是嫌一身纯白太单调,崔盈给配了件湖绿色罩衫。湖绿是极浅极浅的湖绿,有点接近很浅很浅的蓝,料子是极轻极薄的纱,做的宽宽大大,松松散散,披到崔俣身上,里外上下一对比……更仙了!
崔俣走动时,轻纱随步子摇摆,纱下白衫包裹的身体线条若隐若现,惹的人不住定睛,特别想看个清楚;崔俣不动时,随便一点风,哪怕有个人经过,带起的风都能拂起轻纱,显的整个人极为灵动,更是招人。
“愣什么,走啊。”崔俣拿扇子敲了敲杨暄肩头。
杨暄肩上一轻,好像这记轻敲敲到了心头,麻痒的难受。
“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杨暄喉头发紧,非常真诚的建议。
崔俣这次是真没理解到杨暄的点,低头看了看:“挺好的啊,为什么要换?”
杨暄用力找理由:“会不会……容易脏?”
崔俣表情有点奇怪:“我又不去干什么……”
杨暄:“那不热么?”
“衣料很透气,颜色也清爽,穿着很舒服,一点也不热,”崔俣自己很满意这一身衣服,见杨暄可能是因为自己喜好而反应,直接忽略了他的意见,回头问蓝桥和木同,“这衣服有哪里不合适么?”
蓝桥傻笑着点头:“很合适的呀,少爷穿这个可好看了!”
木同亦点头:“赴宴场合很是相宜。”
崔俣便愉快的决定了:“那就这件,出发吧!”
杨暄:……
“愣着干什么,走啊——”见杨暄半天不动,崔俣还转头催促。
杨暄只得叹了口气,跟上。
……
此次与宴目的不同,自是不会同四年前谢家秋宴一样忙碌又高调,崔俣早同王家打过招呼,想要低调一点,只见见王家人就好,其它时间,请允许他和沙三随便逛逛。
王家不知道沙三身份,只知他是王复老爷子的弟子,不能怠慢;崔俣长安半仙崔道爷的名头份量太重,这四年来有过不少接触,崔俣还帮过他们。贵客身份特殊,想自在一点,他们做东道主的,自不会拦,尽量能有多周到就有周到。
崔俣一行的贴子一递到门房,立刻被引到外院正厅,王家族长掌权人亲自过来迎见,见沙三戴着面具还愣了一愣。
崔俣微笑替他解释:“近来不知怎的,起了疹子,不能见风。”
杨暄拱手,满面严肃:“不是什么好事,家主知道便可。”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王家人很懂,也没有好奇深究,请崔俣二人入座,安茶。
待盏茶时间过去,寒暄结束,气氛融融时,崔俣道:“今日贵府行宴,诸事忙碌,不必刻意招呼在下,左右在下来了洛阳,日子还长,随时可聚。”
王家人一听,这话说的熨贴,这意思是可以常来常往行走了?
王家老爷子也不扭捏,哈哈笑了两声:“好!待此次宴过,老夫再专程请崔小友小聚!今日你且与沙小友随意作耍,想去哪儿,需要什么,吩咐下面人便是!”
如此,崔俣和杨暄便自便了。
木同往外边溜了一圈,回来说荣家的人还没来,崔俣懒的走,就和杨暄寻到水榭,观景赏鱼顺便吹凉风等着。
王十八娘很体贴,在内院里听到他们过来的消息,专门让下人清了路,过来看了看。顺便还带来亲手做的精点小菜,请他们品尝。
“多谢你两次救我,还开解我,如今我已晓得,先前很多事是我想错了,同娘亲道了歉……”王十八娘看着崔俣的目光仍然闪闪发亮。
杨暄有些不满意,在她动手之前,先一步拿起茶壶给崔俣添茶,还给崔俣夹菜。
王十八娘眼睛更亮了……
崔俣拎起茶盅,微笑饮茶:“你能想通便好,改日有喜讯一定送个信经你,我与你添妆。”
有柳叶打着旋随风飘落,正好落在崔俣肩头,杨暄微微倾身,帮他拿了去。这一瞬二人距离无比近,光影几乎都融到一起,崔俣却半点未有察觉。
偏偏今日沙三戴着面具,整个人的感觉更加冷肃,对着崔俣却更加柔情;崔俣今日一如既往丰神俊秀,衣服穿的颇有仙气,却又流露出某种特殊的禁欲庄严感。这画面,这画面……
王十八娘差点捂脸尖叫,脸红的不行。
“那……那你们好好玩,我就不打扰了……”
杨暄给了个‘不错你很识趣’的眼神,终于不怒视他了。
崔俣有些意外,怎么刚来就走?连寒暄都没几句?他倒不是舍不得,想和小姑娘多相处一会儿,而是这并不符合大家待客礼仪。即走到面前,哪怕只打个招呼寒喧,怎么也得一盏茶,说句话就走……
许是有要事。
崔俣微笑挥手:“今日客多事忙,你也别累着了。”
杨暄好像有些不满他关心别人,故意多夹了一块糕点过去,让他看着自己。
王十八娘红着脸就跑了,离开这方院子前,还郑重下面人:“把附近能过来的路都封了,不许任何人打扰两位贵客。”
下人有些为难:“今日举宴,总会有客人……”
“那一个时辰……算了,”王十八娘跺跺脚,“至少两刻钟,只要两位贵客不走,就不允许任何人过来相扰!”
这个可以,下人立刻拱手行礼:“是,小姐。”
于是杨暄和崔俣享受了一会儿极为难得的二人时光。有夏日灿烂阳光,有花团锦簇的美景,有五彩斑斓的游鱼,有习习凉风,甚至有好茶美酒。
唯一可惜的是,杨暄再一次感受到崔俣眉梢眼角透出的无上魅力,靠过去想抱时,人像廊下滑溜的游鱼一样,跑了。
连小手都没能顺便摸到。
杨暄心内很是忧伤。
……
木同又探了两次,告诉崔俣,荣炎彬来了。而且果不其然,他把林芷嫣给带来了。
崔俣眼梢微翘,看来这荣炎彬心很急啊。
他理理衣服站起来:“走吧。”
他与杨暄就是好奇林芷嫣要找谁,拿什么东西,为什么那般笃定只要拿到,就能借彭传义案为荣炎彬母子筹谋正位才来,其它的半点不关注,所以路线很直接,直直冲着荣炎彬寻去。
他们也不想阻拦,只想围观,所以很是低调,一看到人就停了下来,避在暗处。
这荣炎彬画风很是清奇。
许是从小到大惯的,许是自我感觉良好,他走的是正路,去的是世家嫡子圈。
世家办宴,尤其是王家这样的领头者,最是守旧规矩多,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与主家什么样的关系,配什么的接待方式。里面也不是没有转圜的方法余地,那要看你实力潜力。
崔俣有时候也很想吐槽,这些规矩太过冰冷不近人情,可不得不说,大多时候就是因为有它束缚,圈子才没那么乱。
荣炎彬这样的,家里再得宠,在外面再狂,到了王家这里,也不会拿他当大家嫡子对待的,他喝退引路的王家下人,顾自往世家嫡子圈里闯,是很不礼貌的。
他倒是运气不错,路撞的很对。不过也可能是规矩使然,一进场地就能猜出大概各区方位,或者别的客人行走方向给了他灵感。
崔俣心中轻叹一声,少年,你这样很招人眼,会有麻烦的知道么?
荣炎彬显然不知道,或者他不怕。他的外室林芷嫣很懂分寸,小心的拉了拉他袖子,低声荐了两句。可荣炎彬没听,还回头瞪林芷嫣。林芷嫣便没多言了。
崔俣看了眼杨暄:有这么个脑残拖后腿,看来今天探知真相的路道阻且长。
杨暄抚了抚崔俣后背以示安抚:左右无事,等吧。
这一次崔俣没有避开。
杨暄有点小惊喜,眸底都绽出了光,轻轻的,慢慢的,把手伸向崔俣的手……
因他戴着面具,神态表情不似往日容易看清,而且崔俣注意力大多在荣炎彬身上,并没注意,倒叫他牵了正着。
不过……反应过来后,他第一时间脱开了杨暄的手。
杨暄:……
这日子简直忧伤的不行。
……
果然,荣炎彬没走多久,就被拦住了。
一个穿着青衫,气派矜贵的年轻公子伸手阻在荣炎彬面前:“我说,荣少爷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荣炎彬大力拍开他的手:“小爷哪里去不得?皇宫也不是没去过,你竟敢阻我?可知道会有何下场么!”
青衫贵公子‘嘶’一声收回手,剧痛之下眉眼染满怒色:“别说你连嫡庶之别都不明白!你家竟连这都没教你么!”
荣炎彬比他还气,目怒眉扬:“你敢骂我家!”
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了。
崔俣轻啧一声,同杨暄耳语:“这荣家号称八小世家之一,听说还挺有上进心,把孩子养成这样,是图什么呢你说?”
杨暄耳朵有些痒,但他绷住了没动,甚至自发靠过去,离崔俣更近:“拎不清呗。”
崔俣嗤一声笑了:“是够拎不清的。”
杨暄近距离看着崔俣眉眼,感受着崔俣的轻暖呼吸,心说虽然忧伤有点多,但努努力,还是有小阳光的……
二人正说着话,尹子墨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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