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张松年纪不算大,也没什么上好家世,走到这里,已经很好,他感恩并知足,并抱着这种心态,兢兢业业继续努力。
可有人不这样。比如他的顶头上司吴代山员外郎。这位出身比不得世家,却世居洛阳,自认比别人高一头,眼高手低,往上爬的手段,打压下面人的方法,都让人不忍直视。
张松被压了数次,早就想弄掉这个人,这次的事……刚好了。
一进到官署,本还从容淡定的张松立刻换了副脸,犹如惊弓之鸟,处处小心,偶尔做事还要避着人,尤其有吴代山的地方。
吴代山小眼一眯,感觉不行,这里头有事!
他就把张松叫到面前:“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没……没什么……”张松陪笑,“大人今日神色甚佳,想是昨夜睡的好,今晨吃的香……”
“本官吃睡如何与你有何干系?少拿这个套近乎,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害怕!”
张松眼神闪烁:“没……真没什么……”
“不说?”吴代山眼角斜起,目露威压,“要到尚书面前说么?”
张松赶紧摆手:“不敢可不敢!大人您是我上官,我怎也越级上报?就是这事吧,有点……”
“别吞吞吐吐的,说!”
张松苦笑了下,看了看四周没人,声音压下去:“咱们礼部属官职责所需,有跟宫里走的近的人……我刚刚听来一耳朵,说是田贵妃要失宠,皇上要接太子回宫!”
吴代山瞳眸一缩:“贵妃如何尊贵,这话你也敢说?”
“我哪敢啊,要不是大人您是我上官,我这嘴定闭的死死的!”张松诅咒发誓,“当然也没准是我听错了,您跟宫里人走的近,要不去探探?”
他这么说,这话应该不是假的?
吴代山眼珠子转了两转,看着张松谄媚又怕事的样子,心内笑话这个蠢祸,肯定不知道这消息代表了什么!
既然不懂,这功就他自己赚了!
“这事——”他声音拉长,“你都同谁说了?”
“谁都没说,”张松缩了缩头,好像觉得太掉价,又挺了挺腰板,“我害怕啊,就同大人您一个人说了。”
“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
“是……”
吴代山封了张松的口,立刻便找自己宫里的关系打听。这事太大,可能立头功,也可能摔大跤,不能不慎重。
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十分准确。
不仅一个宫女太监漏出口风,皇上和贵妃确然吵架了,吵架时确然提起了太子回宫四个字,而且这次架吵的很厉害,皇上似弃了贵妃,当时就幸了荣婕妤,一夜欢好,荣婕妤都累伤了……
吴代山此人说聪明吧,目光有点短浅,说不聪明吧,脑子又转的快,这一堆消息砸下了,他前后一计较,脸色酡红,这回看来是要立首功了!
他回到官署,就提议顺迎太子流程。
四年前皇上拒了太子回宫之事,理由是让下面商量个合适的礼仪标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借口,皇上就不想太子回来!如今想太子回来了,当然结果就会不一样。他办这件事最积极,以后功劳自然最大!
吴代山忙前忙后时,张松正因卷宗问题,请了门下省某个学识渊博的郑姓谏议大夫过来帮忙。吴代山忙的如火如荼,自然引来别人惊讶,这位郑姓言官见他忙太子归朝礼仪,顺口问了两声。
吴代山是个爱炫耀的,与郑姓言官认识,虽无深交,但大抵也知道点为人,彼此并无矛盾,也无利益纠葛,见其心诚,就漏了点口风。
郑言官一听眼睛也直了,拉着吴代山说话,吴代山只肯漏一点,再多的却是不提,自己费心费力打听的,凭什么要分享给别人?
而消息就是这样,你越藏着掖着,就越像真的,郑言官回去觉得不对,立刻也发动自己人脉,往宫里探问。
他这一动,有注意到的人也紧跟着去问……
于是转天早朝,太康帝就接到折子,郑言官从各个角度,高度,深度分析太子回归之事,字字沉重,句句泣血,可感天地。
朝堂震惊。
又一日,这样的折子雪片般飞来,几乎把太康帝龙案淹了。
第123章 贵妃越王密谋
短短两三日, 事态发酵扩大,不但言官们上折发声,尚书,门下, 内史三省, 御史台都跟风上折,连平日里存在感不强太常寺光禄寺都跟着凑热闹, 别说太康帝的龙案了, 连龙椅都加上也摆不下那么多折子!
太康帝气的猛一挥袖,龙案上折子哗啦啦洒了一地。这还不过瘾, 他喘着粗气,眼睛瞪成铜铃,就手抓住一本就撕,撕的那叫一个用力那叫一个碎,若非这龙案太大太重他搞不定,早一脚踹翻了!
“逆臣……逆臣!这是想造反么!想换皇帝么!一个个跟朕对着干, 是想死么!”
太康帝震怒,咆哮声音中带着杀意,脸上褶子都深刻了几分, 更显天子威慑。
大殿里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可别人能装死, 总管大太监高公公却不能。
“皇上息怒……”他声音放的特别平特别轻,透着股哄劝安慰,“您要真把自己气坏了, 这后宫前朝,大家可都要心疼难过的!”
心疼难过个屁!
太康帝愤愤磨牙:“朕看他们巴不得朕早点气死!气死了朕,他们好换一个新主子!太子,呵,真是朕的好儿子啊,朕还以为他修身养性尚算乖巧懂事,打算饶他一命,保他清静长寿活到老,结果贵妃说的没错,那就是一头白眼狼!他伸手冲朕要东西了!凭他也配!”
太康帝像困兽一样在在屋子里转圈,那凶戾戾满是愤恨的眼神,那几乎把牙齿咬碎的力度,可不像不气。
高公公陪着十二万分小心,从下面小太监托盘里拿过一盏热茶,端到太康帝面前。
太康帝翻手就把茶掀了:“朕不渴!”
“皇上……”高公公‘扑通’一声跪下,一双老眼几乎老泪纵横,声音里又是心疼又是苦劝,“您可不能这么苦着自己啊,您是这天下之主,谁敢唯您的意?大臣们不明白,做错了事,您指点他们回来正道不就行了,何必生闷气伤身子呢……”
太康帝继续咆哮:“他们都冲一头白眼狼献忠心了,会听朕的?”
“这……”
“怎么你也要去么!”
太康帝见这老奴才犹豫,气的一脚踹开他。
高公公不顾被踹摔的浑身疼,爬过来抱住太康帝脚就哭:“老奴只是心疼皇上啊……那太子再不老实,关在长安十数年,又没个人教,能折腾出什么浪……”
这句话让太康帝顿了一下。
殿内安静良久,传来太康帝的冷笑:“也是,凭他哪能拉动这么多人?若真如此,这龙椅早就易了主,哪还有朕生气的工夫?”
“皇上……”高公公吓的瑟瑟发抖。
“个老东西……起来吧!”太康帝轻轻踹了他一脚,“朕知你打小跟着朕,忠心不二,朕也容你偶尔犯糊涂,可刚刚那话,烂到肚子里,切莫让别人知道。”
高公公傻傻的,似乎没反应过来。
太康帝轻哼一声:“蠢死你算了!你一个无根太监,妄言朝事,小心那帮言官参死你!”
高公公赶紧又跪下去:“老奴不敢啊——老奴只是心疼皇上,一时急了,说话不过脑子……凭太子怎么样,皇上您圣明心慈,朝堂江山才这么稳,您要不高兴,一道旨意下去,人早死了,还想折腾?”
太康帝笑了,转而又板起脸:“——嗯?”
高公公又磕头:“老奴以后再也不敢了!管朝政怎么样,老奴不懂,老奴只想把皇上伺候好!”
“老东西。”
太康帝重新坐到龙案前,脸色虽黑,却不如方才那般吓人了。
高公公觑着他脸色:“要不要请贵妃娘娘……”
“不用了,她正跟朕闹小脾气呢,你去请她,不如从朕私库寻几件宝贝给她送去。”
“……是。”高公公轻手轻脚把地上茶杯碎片收拾了,躬身行礼,“老奴去给您备道甜汤,润润嗓子。”
太康帝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危机解除,高公公挥袖带着一帮小太监下去准备,小太监们看向高公公的目光那叫一个崇拜,高公公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走吧,先随咱家去看看甜汤,再去给贵妃娘娘选东西。”
“是是!爷爷您走前头——”
……
太康帝一轮脾气发完,冷静下来,理智就回来了。
正如高公公所言,杨暄打小就被他禁在长安皇慈寺,只一个老太监伺候日常起居,别说师长益友,什么他都没有。宇文家都死绝了,也没外家势力襄助,虽说他为表大度,没禁止杨暄干什么学什么,但这样环境,是出不了人才的。
就算那老太监能教他识点字,也没办法助他更多,经史子集,文韬武略,帝王心术,样样杨暄都学不着。至于说经营人脉关系……一个老太监,以前再有本事,也是无根之人,谁能瞧的起,谁愿意与他来往?
而且他的人一直看着……
杨暄必不可能有这本事,联合所有大臣造势,四年前那次,只是个意外,小四单纯,被他给骗了。
既然不是杨暄搞事,那这么多折子过来,就有理由了……
太康帝冷眼扫了下地上折子,叫来禁军头领:“给朕查!”
禁军头领童修是他心腹,实权大,能力足,不久就查到了来由,一切都是因为前几日太康帝与田贵妃那场小架……
太康帝听的头疼,连连暗骂:“蠢货,一群蠢货!”
他也是男人,同后院玩个情趣多正常,贵妃很懂事,也很美,这些年陪伴有功,可毕竟也是女人,有时候太张扬有点过,需得小小敲打,他召寝后宫女子偷个乐,顺便让贵妃醋一醋,安静安静,丁点小事,怎么就上升到这种程度,翻出这么大浪?
童修脸长的和气质一样严肃,拱手回话:“事起是因为谏议大夫郑言因事去了趟礼部,见礼部员外郎吴代山热火朝天的做迎太子归朝礼仪,顺口问了一句。而吴代山之所以有这样行为,是差事原因,同宫里司膳部太监宫女交好,正巧,那太监宫女见了那夜您与贵妃争吵,误会了……郑言有自己人脉,便去打听确认,听到没错,就以为皇上您有这心思,便开了这口。他这开始,别人一打听,就跟上了……”
委实怪不得这些言官。别说言官,这朝廷上下,哪个不看着太康帝脸色过日子?就算争什么,抢什么,也是太康帝允许,他们才起胆子闹。
那夜他确与贵妃起了小争执,起了太子回宫四个字,可并不是他真想,而是为了气贵妃。底下人误会了,乱传,朝官们觑着他心思,想立个首功,有什么错?
郑言这个打头的,非是荥阳郑氏嫡氏,血脉却也很近,这点小事误会,他不能计较。
宫里太监宫女嘴碎,也是意外,以前并不这样,大约是赶巧了,而且这宫里事务归贵妃管,他不能不给贵妃面子,要罚,也是贵妃去罚,他不好干预。
所以唯一出气的地方……太康帝狠拍了下龙案:“那吴代山是什么人?竟敢恣意揣测圣意,曲意逢迎尸位素餐,去给朕把他给撤了!”
……
田贵妃这头,听到消息,也是怒的不行。她有自己的下属势力,太康帝查清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是巧合,但事情闹这么大——肯定是有人要搞她!
是谁?
宫里这些鹌鹑都被她收拾乖了,肯定不是,难道是哪个又想嫁进来了?
田贵妃美眸微眯,垂眼看着刚刚染好,散发着粉嫩光泽和怡人淡香的指甲,冷笑了一声。
想坏她心情,激她失误,没那么容易!
这后宫,是她的一亩三分地,没进来她管不着,要有那胆子敢闯,就别怪她辣手无情!她才不会被这点伎俩气的失了理智,如今这些没发生的,根本不用忌惮,重要的是这件事该怎么了。
原因已经知道了,罚几个嘴不严的太监宫女解决不了朝上的事,这么多折子上来,皇上总得拿个主意,可不能让那贱人生的贱子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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