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卿相 第180章

作者:凤九幽 标签: 穿越重生

  就算案子转至洛阳,邓氏有亲爹的关系在,又有亲爹求来的良策高人,教她好好说话,案子怎么可能赢不了?只要这群北面祖宅附近的人不乱说话,南边证人随便叫,这案子便又能十拿九稳。

  是的,只要这群北面祖宅的人不来,不乱说话!

  邓氏紧紧攥着帕子,眼底满是震惊,明明没人会注意的,明明也让父亲使了手段的,怎么还会如此?

  这些人……这些人可是除了了解彭传义,还知道她一些事的!

  这让她之后的话怎么说?稍不注意,就会自打自脸!

  ……

  杨暄看到邓氏表情,非常满意,略颌了颌首:“你等皆是彭家祖宅乡民,对彭传义与邓氏之事有了解的,皆可道来。”

  “是!”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人先行出列,眉浓目正,气质和脸型一样方正,说话也是气息匀净掷地有声,“草民为当地里长,住处与彭传义母子毗邻,可以说,草民是看着此子长大,对其也颇有了解。其母杜氏,孝善庄贤,颇有主见,先侍奉公婆,后带幼儿,数十年未得一句风言秽语,乡人但有提起,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其子彭传义,自幼听话,懂事后虽也有淘气犯浑的时候,但性子很正,是个好孩子。说他杀人……草民是不信的。反倒这位邓氏美妾,彭平正妻尚在时,就在外以平妻名号应酬,从不归祖宅,彭平祭祖她便拦着,拦不住便不放心要跟随,每每祖坟前与杜氏挑衅争锋一番,不知道闹出多少笑话……”

  在他之后,又有人接着说:“彭平父母皆是杜氏伺候走的,愿受其香火,不喜看到邓氏,再正常不过。但邓氏因公婆面前香点不燃,纸烧不尽,便暗自气恼,彭平面前表现的娇娇弱弱,彭平一走,她转头就请了俩戏子,让其打扮的花枝招展,到公婆坟前唱禁戏,甚至光天化日之下行那等丑事,完了还在其墓前便溺……这样妇人,谁家敢要!”

  “邓氏挑衅杜氏,言语脏污,与市井泼妇无异,其洋洋得意之色,我等不屑描述!”

  “邓氏曾给杜氏下毒,若非当时邻居家正好有小儿寒热请了大夫,正好及时相救,否则更早之前便撒手西行了!”

  “彭传义更是邓氏的眼中钉,草民曾见过邓氏身边近仆与道上混混金银交易,想打废彭传义!”

  ……

  邓氏脚下一软,心内狂跳,完了完了,他们都说出来了……这下她要怎么圆,才能重新博得所有人好感?听说柳家,甚至越王……都对此案十分关心,她若赢不了,怎么对得起父亲,对得起这些贵人!

  茶楼上,蓝桥捧着脸,眼睛瞪的溜圆:“太子才将将回洛阳,在哪里找来这群证人?”

  崔俣笑而不语。

  自然不是现找,而是早有准备……

  这是一套完美的组合拳。

  既然要冲这案子下手,消息资料自然第一时间查个清楚明白,所有调查之事,早在进洛阳之前,杨暄就着手去做了,至今,来龙去脉皆已知悉。本来崔俣要想办法运作,让杨暄不要太受太康帝越王等人束缚,谁知一进洛阳,这些人轮番上阵,又出了什么大家都想要的神秘册子,他便想个妙法,让平郡王背锅。

  彭传义照计划与平郡王达成交易,拉下荣家甘氏,平反案子,就将册子交给他。平郡王与越王交手一番,双方各有损失,只换来太子归来结果,太康帝未有明言,荣家甘氏虽受了禁足之罚,也不算拉了下来,结果有些朦胧。彭传义不认不给册子,平郡王也过硬理由,便只得照彭传义要求,想办法帮他翻案。

  彭传义照崔俣提醒,要黑衣人传话,让平郡王将这些证人找到接到洛阳,平郡王当然会照做!

  所以这些人全都是平郡王调来的,与太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太康帝和越王的确限制了各方力量,想让太子做个光杆司令,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人家平郡王自己愿意相助,太子能怎么办?他也很无辜啊,长安呆的好好的,突然一道圣旨就给召到洛阳了,还要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办案,怎么办?凉拌吗?平郡王‘兄弟情深’,主动要来搭把手帮帮忙,他能拒绝么?

  当然不能!

  不但帮忙把太子召回洛阳,帮忙调证人找证据,接下来但有不顺,平郡王还会不辞辛苦,兄弟情深的保驾护航!

  崔俣觉得,看到这一幕,越王一定气吐血。

  至于那熊太子么……

  距离不算太远,大雾又已散去,崔俣完全可以看清楚杨暄的人,又因彼此太熟悉,他几乎一下子就挑了眉,后抚额感叹。

  这熊太子竟然在走神!

  虽然坐姿笔挺眉眼锋锐威仪湟湟,但他绝不会看错,这熊孩子在走神啊!

  ……

  杨暄还真是在走神。这些人证的话,他早调查过,比谁都清楚,既然知道,就不需要再听一遍。

  他忍不住回味方才之事。

  大雾浓浓,事先未有任何沟通,他只是让史福拿来把弓,拨了两下弦,崔俣就立刻猜到他的想法,并很快给予了布置反馈!他是相信自己,相信崔俣,也相信彼此间默契的,可紧急关头,说一点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可崔俣并没有拉长时间折磨他,立刻就让他知道了,他们这份默契有多厉害!

  只要他想,崔俣便能助,只要他愿,崔俣便能实现!

  他的兔子……就是这么厉害!

  “……以上种种,皆是草民等亲眼所见,万不敢谎言!彭平之死,草民等虽不知真相到底如何,但彭传义之品性……草民等认为不可能杀人,更别说弑父!反倒是邓氏,其心可诛,其行难恕,便是她未有弑夫之举,也应严惩!”

  证人说话完毕,引来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如此柔柔弱弱此人怜惜的美妇,竟是这样的人!

  这个走向,完全在杨暄意料之中。

  人们会相信怎样的证言?不是你花了多少金银买来的污言,而是成长环境中诸多乡邻之语!他们看着你长大,与你并无什么利益关系,人数众多,当地有一定名望名声……这样人的话,大家更愿意相信。哪怕在外地被污了名声,乡邻里长都说你是好的,你便是好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部分人说亲联姻时,定要往看中之人成长之地打听一番的原因。

  杨暄一拍惊堂木:“邓氏,你可有话要讲!”

  邓氏脸色苍白:“妾不懂律法……这些人证言就能判彭传义无罪,是妾杀……杀了夫君彭平么?”

  这妇人倒有些急智。

  杨暄眯眼,声音微凉:“你这是怨孤不公?孤何时有明言定论!”

  邓氏立刻叩首:“妾不敢!是妾误会殿下意思了!”

  “孤早有言,此一番先了解你二人恩怨,查找动机。如今彭传义自述完毕,又有证人相佐,邓氏——”杨暄声音扬起,“孤来问你,你是否有过诸证人所言行为!”

  邓氏脑子用力转着,不知如何应对为好,额头都冒出了汗。然时间不等人,四周衙役手执水火棍盯着,堂上太子等着,她不敢耽误,嘴唇翕动片刻,方道:“这……谁家过日子没吵过架?妾与姐姐只是生一二龌龊,牙齿碰碰嘴皮,些许小事罢了……便有不妥后果,也只是气急过度,好在并没有惹出大祸,也没有人死……”

  竟是认了!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这妇人好生不要脸,先人坟前不敬,毒杀主母,买凶暗害嫡子这样的事竟都是小事么!

  茶楼上昌郡王“嗤”的一声,将吃完的果子核抛到窗外,唇角邪邪扬起,声音里满是嘲讽:“这妇人真蠢。”

  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管说法如何,事实是摆明白了的。杨暄见状继续问案:“彭传义表述完毕,此番到你,你有何言,皆可述来。”

  “是,太子殿下。”

  邓氏摆了摆姿势,整了整表情,开始讲说她早就练习好的一套词。

  这套词杨暄听过,就是第一次刑部审案时,邓氏用来引发众人怜悯的话。比如她遇到彭平是个意外,救了他善心相护,自己苦着,也要好好养着他。哪怕他失忆想不起家在哪里父母是谁,她也求了父亲与之成亲。他们是真爱,是缘份,只输给了阴错阳差四字。彭平觉得亏欠她,才一直弥补,一切都是彭平愿意,她只有接着,她最无辜,她什么坏事都没干过,还为了家庭和谐吃了很多苦,也从不与别人说……

  这话第一次听,众人会怜惜,接二连三的听,就没当初那感觉了。再加上方才证人证言她已亲口认下,大家对她的印象已是面善心恶心机深沉下手毒辣之人,她再装,也换不来更多好感。

  她摆出最惹人心怜姿态,戚戚切切诉完,本以为会得来更多怜惜,谁知竟是太子一如既往冷漠的声音:“可有人证?”

  “啊?”她面色微惊,似没反应过来。

  杨暄挑眉,重复一遍:“可有人证。”

  邓氏这才面色发苦:“都是妾与夫君二人之事,如今夫君已去……”

  杨暄:“就是没人证了。”

  邓氏听这话有些不对,心下一跳:“妾之父亲知晓。”

  杨暄:“你父可愿过堂与你为证?”

  邓氏嘴唇紧抿:“家父乃是朝廷命官……”

  “所以还是没人证。”

  “……是。”

  “逝者已逝,死者与你之事是否如你所言,你口里的杜氏姐姐对你是否亦如你所言,皆无人证。即无人证,便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杨暄剑眉微凛,气势方正,“孤只问你,你是否曾与正室杜氏争宠,是否多次交恶?”

  邓氏有些急:“妾当时被夫君冠以平妻之名对外应酬,如今亦是正房——”

  “啪”的一声,惊堂木一拍,杨暄声色俱厉:“你只消回答孤之问题便可!你是否与杜氏争宠,是否暗手加害,还不只一次!”

  邓氏身形微晃,视线掠过常上诸位证人:“……是。”

  “你是否在死者面前狡言撺掇,让其疏完正妻嫡子,不只一次对嫡子下手?”

  “妾只是顺着夫君心意小意——”

  “啪”的一声,又是惊堂木拍下。

  邓氏又抖了一下:“……是。”

  “你是否笼络族人下仆压迫陷害彭传义,是否要污其名声,迁他出家谱,甚至重金买通官府要员断案!”杨暄手底惊堂木又是一拍,连带桌子上装着红绿罚签的木桶都晃了一晃。

  邓氏心口发麻,惊的下意识就承认了:“是!”

  “彭传义这进洛阳途中,你是否买凶追杀!”

  “是……”邓氏说完,突然心中登的一声,坏了,把不该招的都招了!她赶紧反口,“没,妾没有!”

  可反悔已经晚了,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她方才回答。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看不出来啊……”

  “那彭传义怪可怜……”

  “能活到今天是老天保佑啊……”

  茶楼里,越王神情惊怒,差点捂着胸口吐血。今天是怎么回事,桩桩件件皆不顺!为什么太子的箭会射中!为什么浓雾跟着就散!为什么突然间冒出这么多证人!连这邓氏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难道上天真站在太子那边?

  ……

  堂上议论声太大,杨暄不得不再拍惊堂木:“肃静!”

  现场再次寂静,落针可闻。

  “所以,彭传义母子受你压迫无数,他二人一直隐忍,你一直咄咄逼人。”

  邓氏牙齿紧紧咬着嘴唇:“那也只是家里斗,不能说妾杀了人也不能说彭传义义没杀人! 彭传义之前是没动,是隐忍,安知受这么苦,会不会不甘心,会不会忍不住!”

  杨暄声音微缓:“所以这就是彭传义动机。”

  邓氏连连点头:“自然!所有这些妾给予的压力,都是他的动机!”

  杨暄笑了:“所以你方才才承认的那么爽快。”

  邓氏一愣,太子……怎么知道?

  围观群众们却都明白了。

  真是好一出大戏!

  为了给彭传义找杀机,为了砸定彭传义罪名,这庶母也是拼了!都承认自己恶行了呢!也是,这样恶行压迫下,谁不激动,谁受得了?但凡有血性的汉子,都会想着报仇,一怒之下杀了亲爹怎么不可能,没杀全家还是变态程度不够呢!

  这小妾能有这番深沉心机,说没杀过人,谁信呢?没准死者真是她杀的!

  邓氏听到众人议论,心下更急:“妾是无辜的!妾与夫君情投意合,为何要害他?妾之行为,只是小家子气,不想彭传义多拿东西而已!”眼看情势一边倒,她咬了咬牙,开始放话,“就算妾之行为不对,外人皆可谴责,但没有确凿证据,殿下可夺妾妻位,不可刑责于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