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楼重霄
白凤说过,废掉武功不会影响天澋曜的毒,小墨那里也是打听过,只要毒化解了,便是不会再复发。但即便如此,天铭泱也明白,去废天澋曜的武功,就算伤不到他的身子,心,也是必然要伤的。
他没办法,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让伤心的程度,降到最低。
天铭泱生辰的那日,皇子府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府里的下人都是为了这晚宴会忙了半月,如此兴师动众,便是天朝皇子生日的排场。
按照惯例,晚宴的时候,皇帝以及一干皇子、大臣都是要来的。尽管对这个陌生的日子不抱有任何情感,天铭泱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毕竟是自己的生辰,天澋曜也不知该怎样为自己庆祝……
据说去年,是三颗拳头大的深海夜明珠;前年,是整整一块汉白玉的雕像;再前年,是西域使节送来的百年一遇的天山雪莲……
礼物倒是次要,只是这生辰,不再是为了曾经的天铭泱而过,而是真正为了自己庆祝,一切,便是有了非凡的意义。
这日上朝,天铭泱倒是难得地没打瞌睡,立于朝臣当中,随着百官一同仰望那个龙椅上的男人。毫不避讳的视线,定定落在天澋曜脸上,对方似有感应,微微侧目,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天铭泱读懂了他眼底的笑意和温暖。
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复杂,他又能读懂几分。
这时,忽听哒哒的脚步声,凌乱而慌张,拉长而嘶哑的一个“报”字,惊了心,乱了魂。
百官沉寂,齐刷刷的视线投向大殿门口,只见一个士兵竭力跑进来,满面灰土,盔甲凌乱,噗通一声跪倒在大殿中央。
“皇上……楚池驻兵不退……凉城危……失守在即!六殿下……守城重伤……性命垂危!”
说完,身子一歪,当是疲累过度,直接晕死在朝堂之上。
朝上当即纷乱起来,一时间议论声四起,天铭泱脸色微微沉下。
当初一直担忧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楚池想必与老二勾结了,故意拖延,迟迟不撤回护国,贪图着这么个凉城。
目前的情势便是,老六挺过去便是胜了,挺不过去,怕是要把性命搁在那了!
夺嫡之争,老二果然够狠!
徒生变故,朝中大乱,也意味着,天铭泱对于这个生辰之日的一切期冀都从此化作泡影——
国事,为重。
下朝之后,天澋曜便是召集一干重臣进了御书房,再没出来过,连晚膳估计也要在那里用了。
天铭泱是识相的,皇帝没召他进去,便是让他好好过个生辰,他自然要承了这份好意。悻悻然回府,满院小厮还是忙碌着,打扫、布置、编排,为了今夜的晚宴而兴奋,乐此不疲。没有一个人知道,今晚,任谁也不会来了。
“重峦,今晚的晚宴,免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天铭泱交待着,因着自己不想看到一干仆从得知这个消息的表情,把烂摊子扔给重峦,顺势拍拍重峦的肩。
指尖从肩头滑下,似是不经意绕过肩胛,重峦当即身子一僵,躲过天铭泱的接触。
手讪讪悬在半空,天铭泱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重峦,终是了然一笑,抬手又是拍拍肩头,走了。
来到楼外楼的时候,天色尚早,墨离那里自然是不敢招惹的,去了少不了一顿说教,天铭泱正烦着试炼的事,当然要能躲则躲。这便直奔墨即的西厢,谁料扑了个空,听小厮说,是去会京城名医,一早就走了。
这死小子,不知道今天是老子生辰么!
天铭泱当即一脸晦色,转身之际,正是看到翎鸢斜倚在门口,瞥着自己,淡淡道:“反正你皇府里的宴会墨即去不得,而今日殿下你又势必要应酬宫里的人,他自然没必要留在楼里等着你。”
“说的也是!”天铭泱笑笑,便是走到翎鸢跟前,凑近过去:“那小鸟儿今天赏不赏脸,陪我去喝两杯?”
“殿下倒是闲得很,若说陪,王子亲王排着队等着陪你,还不至于轮到我吧!”翎鸢冷哼一声,不待见的表情很明显。
天铭泱倒也不生气,只是无奈耸耸肩:“凉城失陷,满朝皆惊,谁还会在乎一个皇子的生辰?”
“凉城失陷!”
挑眉看着翎鸢略显惊然的神色,天铭泱笑起来:“怎么,有兴趣了?那就找个酒肆,慢慢说吧!”
“近水楼台,殿下还要带我去哪里?”叫住走在前面的天铭泱,翎鸢的脸色并不好看。
回眸,笑叹一声:“小鸟儿啊,上回在这儿喝酒,我可是惹毛了大姐头,如今全楼上下都对我下了禁酒令了!”
*
华灯初上,天华京中一派阑珊,影影绰绰的灯火掩盖了天空本来的颜色,却也渲染出一场盛世繁华。
护城河岸,垂柳依依,光影在水面上洒下一片斑斓,天铭泱与翎鸢便是在这垂柳之下,静看月色柔波,人影绰绰。夜风微凉,倒也舒爽。
“这就是殿下所谓的喝酒?”倚着树干,翎鸢垂眸,视线打量在天铭泱身上。而后者,手里正把玩着一对双壁,白璧却是微微透出粉色的润泽,玉润珠光间,盈盈流泻出浅浅的刻痕,正是一树繁花。
“刻了樱花的玉璧,还真是难得啊……你说是吧,小鸟儿?”指尖轻轻摩挲玉璧,可以感觉到玉璧上的纹路,以及自己亲手刻上去的那两个字——重樱。手指上细碎的伤口和水泡微微刺痛,天铭泱脸上却是漾起一丝温柔的笑。
本是说好去喝酒,半路却是无意间看上了这对双璧,尤其是上面那契合心思的刻纹。就好像是特意在那里等待着他,来替代那碎裂的白玉指环一般……
身边的翎鸢似乎极冷地哼了一声,天铭泱敛神,轻笑出声:“担心凉城么?小鸟儿放心吧——天泽绝对不会让凉城失陷,区区几十万楚池军,还打不开天泽的门户!只不过……六哥的命保不保得住,还要看下一步棋,怎么个走法!”
若说当初委以重任之时,皇帝没能想到老二会趁机加害老六,天铭泱是不信的,派老六过去,无外乎是个试字。
若说老六便是这么轻易就被老二干掉,天铭泱自然也是不信的。此次回报老六垂危,到底有几分真假,是计,还是要引谁上钩?他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很清楚,老六,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天铭泱抹抹嘴,顺手递给翎鸢,抬了抬下巴。
翎鸢没接,反而险恶地避开,冷冷瞥着天铭泱:“凉城保不保得住,与我何干!我只是想提醒殿下,我与殿下合作,不是来看你作壁上观的!殿下何不趁此机会,带我去凉城?”
“凉城?”移开酒壶,喉中残留着炽热,唇上却是湿润冰凉的一片,天铭泱勾起湿漉漉的嘴唇,笑道:“小鸟儿,楚池的架势,你以为真是要凉城?哼——那摆明要逼死六哥,我去了,下一个就轮到我!小鸟儿,你很想让我死么?”
“早去晚去,也还是非你不可。”翎鸢不理会天铭泱的调侃,视线拉长,凝望远处零星的灯火:“天泽务必派一个皇子去凉城,而六皇子当真会死。”
本是移到唇边的酒壶这次是当真放下了,不止放下了,天铭泱还是站起身来,视线聚在翎鸢身上:“小鸟儿,要说就直说,别跟我绕弯子!”
“我本不想扫殿下的兴,今日可是殿下生辰……”话未说完,翎鸢便是被天铭泱一拉,直接推在树干上,按住双肩,接着天铭泱便是逼近过来,笑意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