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 第10章

作者:九州月下 标签: 强强 种田 穿越重生

  而今天的慧星其长竞天,已经持续了整整一日,又将会是何等大难?

  他们想都不敢想。

  只希望大王能早日前去祭祀太庙,忏罪上天,望万万不要迁怒秦国。

  “大王,您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外边风大……”赵侍官低声道。

  秦王并未理会,耳边却依然回响着那声低语。

  九年,彗星现,或竞天。

  九年,秦王政九年。

  年青的君王神情越发凌厉,他并未有什么神仙手段……呵,何其愚蠢,若他都不算神仙手段,还有什么算得上神仙手段。

  不过是自己被狂妄蒙蔽罢了。

  观星测川,诸兽听命,知天下事,看未来生,视众生为平等,这都不算,什么才算?

  他垂眸凝视掌心,告知自己需要忍耐。

  就算跟在他身边数年,却依然不知他还有多少手段,若是强行施为想留下他,不过是给他战胜诸王的笔记本上,再多添个事例而已。

  严江其人,无事也要生非,以绝技引诱旁人而不自知,却偏爱自诩人不犯我不犯人。

  他是天生的战士,强敌恐吓不到,生死亦畏惧不能,若能一次降服还好,如若不能,他便能化身毒蛇猛兽,在最关键时咬上敌人要害,让每个敌人夜不能寐,梦不能稳,是天生的妖星。

  然……既你只有我一人相伴,便休想甩开。

  这天下,只有我大秦,才能为你归处,这世间,亦只有吾,才配为你君王。

  年轻的君王凝视妖星,默然转身,只有雪花轻轻缀上衣角。

  -

  渭水滔滔,河面上漂泊着少量浮冰,天冷得让人发颤,每次呼吸都像用刀刮着喉咙。

  荇菜走得稍微慢了些,便被吏兵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十岁的儿子大哭着抱住了她,在呜咽和惨叫里,两人搀扶着走在坎坷的河道边,荇菜畏惧地看到又有冻死的罪民被丢进渭河,恍惚之间想着——他会顺着河水漂过屯留,再看一眼家乡么?

  她们是最后一批屯留的迁民了,城里的人已经先走了,然后才是她们这些佣耕,带着的粮食早已吃光,看押的吏兵会给一点吃食,但每人就能分那么一把麦粒,饥饿的他们很难在冬天找到吃食,坚硬的土让人连挖开都没有力气,又哪能吃到甜美的草根呢?

  荇菜想着为什么不是春天呢,再过上一两月,河里的冰消时,细细的荇菜就会在河边生长,河边有特别多的野菜,她就是母亲吃着荇菜时出生的,那时的屯留还是韩国的土地,父亲会唱诗经,会唱“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可是秦人打了过来,长平死了好多好多人,清澈的河水被染得血红,从此有了丹水的名字,父亲和弟弟被征去打赵国,再也没有回来。

  “雍都,到雍都了!”有人大声呼唤。

  才到雍都么,还有那么远啊,真的能走到么?

  “娘,我闻到肉味了。”儿子突然低声对荇菜说,然后飞快地跑开,他的鼻子特别灵,好多次都偷走了别人藏起的食物,这才让她们母子两坚持走到这里。

  看押的秦吏没有阻止,这在野外一但跑远追不上队伍,就会沦为野人,野人是可以被随意抓走贩卖的对象,甚至在这虎豹成群的群山里,一不小心就被叼走了。

  男孩飞快顺着味道跑到一处灌木之后,他已经饿红了眼睛,只看到熄灭的火堆上,挂着一块上好的大肉,流溢着油脂,漂浮着无处躲藏的香味,他甚至没有多看周围,就已经一把扯住那肉块。

  下一秒,肉被扯住了。

  男孩也呆住了,甚至忘记松手。

  咬住肉块一角的大老虎轻轻摇着头,仿佛想扯下自己的食物,又不敢太用力,转头看了另外的一人,长长的尾巴勾起,不时戳着那人。

  “给他吃吧,花花,还有很多呢。”身长玉立的青年揉了一把老虎硕大的头颅,老虎舒服地咕噜了一声,放开嘴,在对方手里使劲蹭了蹭。

  “你们是屯留的迁民吧,”青年似乎见得多了,微微笑道,“前方百步处有一小港,你们用屯留验传可以领到一袋麦。”

  他解下腰间的一个羊皮水袋,温柔地递给他:“这水是热的,你暖暖身子,慢慢吃。”

  男孩似乎回过神来,看了眼肉,又看了眼水袋,飞快跳起来,大声喊着母亲,跑了出去。

  “这个世界,能好好活着就是幸福啊,”严江叹息一声,继续撸着老虎,“这最后一批迁民送走,我也得快点回陇西了。”

  离秦王来雍都还在四个月,这几个月是准备的关键时间,反正东西已经到手,差不多该抽身了。

  花花不能理解,只是把面前的肉向他推了推。

  “不了,让陛下看到我沾了油,搞不好会猜到什么,哄它可费劲了。”严江使劲撸了两把,又抱着老虎,将自己埋在它浓密的毛皮里,“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玩,等回陇西我再给你好好洗个热水澡。”

  大老虎满意地咕噜着,伸了一个大懒腰,翘起屁股,展露出自己美好的肉体。

  严江被迷得都有点想带它回家,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现在是舍鱼而就熊掌,要是放一起,搞不到就鱼和熊掌一起没了。

  他狠下心,看着乖乖等在原地的花花,头也不回地走上官道。

  向前十几丈,就看到一群罪民围在河港处,小心地收着吏官倒给他们的麦米,刚刚的小男孩也在其中,那块肉不知被他藏到哪里,但脸上明显比刚刚有血色多了。

  严江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回嫪毐的长信侯府,在昨天与他交心之后,对方就不让他再居于祈年宫,而是将侯府一处大宅划给他居住,珠宝美婢如流水,看到他并不心动后,反而更加恭敬了。

  今天,嫪毐已经将一万石粮食拨出,正在装运的路上,他拥有两个富饶的大郡做为封地,财富直逼吕不韦,前些日子因为蝗灾少粮,秦国颁发了以粟换爵之法,一千石粮就可以换一个最低爵位,这点粮不过是十个爵位而已。

  甚至嫪毐还反复问严江是不是少了些,可否再加一万石,被严江拒绝后还很遗憾的样子,仿佛失去了一个表现机会。

  现在他一回府,便又被下人请去,成为嫪毐聚会的坐上宾客,在宴席中门客们大谈各自理想,全方位吹捧嫪毐,仿佛对方是周公在世,尧舜重生。

  严江保持着高人形态,心里想着你们都想多了,秦王收拾了嫪毐后,你们个个都被腰斩弃市,没一个跑掉的。

  宴席结束,嫪毐又请严江为他看顾身体,仿佛特别相信自己在被祖宗保佑,他精神都好了许多,因为策划谋反而生的压力似乎都不见了,颇有成竹在胸之范。

  严江装模作样地为他切了脉,才在对方期盼的目光里和他讨论了一些调理身体的要点,过了一会,嫪毐终于委婉地表示:虽然沐浴祈祷很有效果,但他毕竟很忙,有正事要办,该怎么用其它办法让他精神起来呢?

  严江听懂对方的意思是还是要去伺候赵姬,不可能一直晚上不干事,可有其它办法?

  这还不好办么,严江请对方吃了烤鹿肉与孜然羊腰补肾,然后叹息了一声:“此物只能暂解嫪侯之疾,若想治本,还需牵机之药。”

  “何谓牵机之药?”

  “此乃人丹,需在嫪侯施恩之地汇集民望,以祭祀三牲,来回三次,此后必降天雨,以此雨炼丹,便可益寿延年。”施恩之地是陇西,严江心说到时等我回去,找快下雨的日子祭祀就好,要是哪次看错了,就要等下一次就好。

  此时还没有看云识天气的说法,嫪毐听得十分入迷:“那便一切拜托,我这便派人护送你前去炼丹。”

  严江自然应允,同时提出了巨多的材料要求,如木碳丹砂牛羊金银等——为表清白,他还表示这些都可以由嫪毐心腹来采买,他不会沾手这些凡尘之物。

  嫪毐更是放心,立刻便下去安排。

  严江愉悦地回房,抱起了刚刚醒来的陛下。

  “走了,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回家了。”

  陛下有些呆,抓起角落里的秦王诏书,用力拍打着翅膀提醒他。

  “暂时没有攻略他的计划。”严江搂了陛下一把,微笑道,“这么多动作,他肯定已经盯上我了,先准备着,四月围观完热闹就跑吧。”

第18章 寒冬

  顺流而下是很爽很快的事情,逆流而上就不一样了。

  渭河从黄土高原一路向下,落差一点不低,多有浅滩恶水,摇橹耗力费时,速度也不快,这便需要拉纤。

  严江说要回陇西的“嫪侯恩泽之地”炼丹,同时带走大量粮食和牛羊,便利用还在路上的屯留的罪民们同行负粮拉纤夫,虽然辛苦,但至少食水都可管饱,晚上还可上船歇息,就算如此,回去也只花了半月,可想而知他过来时是何等拖延了。

  同时他还发现先前他帮助的小男孩简直天赋异秉,他鼻子比狗还灵,脑子比鼻子还灵,昨天拿到肉块之后,他都没有藏私,而是果断交给了看管的秦吏,换得了一袋吃食——在秦时,能吃肉是大事,秦吏从此便对他们母子和善许多,连每日米粮都要多旁人些。

  于船上再见严江时,这个孩子还将主动将水袋还他,向恩人磕头道谢。

  而问及他的名字时,他说就叫“狗”。

  秦时的姓氏只有贵族之后才有,他没有姓,所以只是家人随意起了名字。

  严江觉得他机灵有用,便让他在身边跟着,统计这一路上有哪些人,有什么特长。

  这些人大部分是贫贱佣耕,没有人是隶臣妾,因为奴隶们也是财产的一部分,早就被秦吏没收为官奴了,匠人也是世袭,不是奴籍,但也是属于官府的财产,需要统一调配。

  这里边的只有一两个医户、猎户、十来个商户,识字的极少,一行上千人中只有九个认字,严江将他们收拢,考校了一番,给他们一起补了数学。

  离阿拉伯数字传播还有500年,严江却并没有一点藏私,直接说学的好的便可以随他去陇西做个小管事,学不好的去佣耕,如此简单。

  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现代文明的基石,他一路上没在其它国家透露一个字,但在自己的祖国,他就无须担心,尽可能传播就是。

  他想在陇西把粮食种好,数学的统计分辨就一定不能少,每亩多少肥,每株结几穗,每穗多少粒——这些都不可能他自己去做。

  至于听不听得懂,就看他们自己的了,这是命运的路口,抓住了,一世便能安稳,抓不住,也只是回到原地而已。

  但他小看了这些佣耕的努力,白天赶路,只有晚上才能教一会,而且船舱狭小,严江便用麻布展开拉在树下,旁边点上大火堆,以炭笔书写,此正值寒冬腊月,夜风寒冷,绝大多数人都有夜盲症,依然有许多人前来学习观看,只因这位大人说了一句,能书写数到一百者,便能成为管事。

  说别的他们可能不懂,但“管事”这个他们太熟悉了,每当收粮收佣,分发钱币时,谁能不给管事陪上笑脸,对方只要一个话,便能拿了他们的微薄的收入扣上此许,甚至能将儿女嫁入其家,便能惠及五家,他们或许愚笨、或许卑贱,但想要活得好一点的愿望,却是一点不输于人的。

  于是一路上,都有人在努力记忆,什么1像筷子、2像鸭子、6像布卷……走路也念念有词,时不时还会为对错大打出手,闹到严江面前。

  严江的教育很快,大部分人都跟不上,但极一小部分人却追上了,他们大多是贫贱佣耕,没有一点教育,天分随着泥土淹没,但稍微有一点雨水滋润,也会努力生根发芽。

  连陛下都学的很认真,在教学过后会拿个爪子比划,被发现偷学后不但不心虚,还会脾气很大的要他再念一遍。

  花了大半月的时间,他们到了陇西。

  李崇太守已经知道这一路发生的事情,看到严江时都有些头痛,斥责他怎么可以视陛下的征召于无物,但在严江拿出那盖有太后印鉴的帛书后闭上了嘴——无论如何,在陛下未亲政的当下,太后赵姬都是秦国的最高决策者,有这东西在,至少在陛下亲政之前,他已经失去明面上节制严江的力量。

  但这难不倒李太守,他禁止严江再回到碓里,那里是熔炼兵刃之地,绝不能让嫪毐的人触及,再说了,你不是一心为这些罪民做事么,做为剥夺你里长职位的补偿,这些人就全划给你节制了,陇西北方还有大片土地需要开荒,你就去那边练丹好了!

  李崇才不怕严江带人谋反,陇西戍边的军人是大秦最厉害的军队,这些战五渣的民众来多少都是送的,还能给没仗打穷了那么多年的官兵们送些爵位封赏,一举多得——嫪毐可能不知道,大秦上下的军士就等他谋反勤王,好大干一场。

  严江愉悦地接受了这个提议,他先前走时土高炉那边就上了正轨,不需要他了,他自然乐得甩开这个麻烦,以后走的时候都不用再交待什么,至于说这些罪民给他调配开荒,那就更好了,感激不尽。

  他接了新差事,去看了罪民们的临时居所。

  这里位于荒山河谷之间,此时天寒地冻,罪民们无衣无房在山间搭着棚子,每日还要被看守的官兵以兵戈威胁着开荒,许多人冻饿而死。

  他接管之后,因为有粮,成功地得到罪民们的拥护,并且也没有让罪民们再开荒,而是让他们挖洞,陕西窑洞是外地人必会参观的知名景点,严江当年也是去延安的游客,知道黄土高原是非常适合打洞的地方。

  秦时不是要求村落围成一圈形成里閶么,正好沿崖成里,挖出的泥土可以做成泥房,每个人每天挑了多少土、挖了多少土、挖出的土堆了多少尺墙,一一记录,换成严江用匕首刻了字的牌子,将来他们每个人的居住面积,就靠这些牌子换算。

  挖墙需要铁器,严江就去找李崇讨要,李崇先还不愿意给。

  严江便说既然如此,我便于郊外再建几个土高炉嘛,但就只能请嫪侯的人帮忙来熔炼浇铸了。

  此话一出,李崇立刻换了脸色,温和地表示这点小事情就不用麻烦嫪侯了,你要的东西我们立刻给你准备。

  于是第三天,严江便收到了按图纸浇铸退火后的数百件崭的新铁楸铁铲铁斧,一周后,连数十个铁犁头都准时到货,要不看李郡守交货时面青如铁,他还挺想当面给个五星好评的。

  有这样的利器,进度瞬间就飙了起来,少有人有怨言——陇西冬日的冷风早就将这些浇灭,他们只想尽可能的活下来,这些日子里,他们最恐惧的事情就是一睡而下,便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又到晚上,严江在新建的土屋里点上牛油灯,靠着微弱的灯火,书写着开发计划。

  陛下从皮兜里爬出来,最近它起的特别早,看到那些想要早些挖坑居住的罪民们晚上也不停歇时,看严江的目光便越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