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咸阳宫中,秦王政正配剑带冠,对长镜自揽。
镜中人眉宇威仪,星眉剑目,一身宽袍广袖,头垂旒冠,内着山川衮服,气宇轩昂,霸道绝伦。
这长铜镜还是阿江让相里云送给他的,说是让他每日自省。
算算时间,阿江也该到了咸阳城,知道他接见燕使的消息。
想是要不了一会,便能见到阿江。
他如此紧张寡人,必然前来,便可见之。
否则以他的脾气,走完咸阳,也要耽搁许久,才会入宫一见,偏他最近诸事繁忙,跟本脱不开身每日找他。
思及此,他唇角微弯,心情甚美。
有九宾之礼,君王之邀,与君同赏,寡人便不信,你还不动心。
至于那荆轲,必有侍卫严查兵器衣袍,不让他有机会行刺,甚至可以在阿江面前显示出擒贼之勇。
“王上,朝会开始了。”赵高小声道。
秦王政负手而立,自信一笑,大步而出。
第98章 刺秦
另一边, 荆轲已至秦国咸阳数日,他甚是沉得住气, 只是副使秦舞阳这几日越加暴躁,不是与婢女欢至天明, 便是成日磨剑练武,以解心中越来越强大的压力。
新任丞相王绾在首日便前来解释, 说燕国称臣,秦王以王子大礼待燕使,日以有所耽搁。
荆轲自然应允称是。
于是王绾和与他谈起来秦一路沿途见闻。
荆轲称赞说,他这一路过来,见沿途粮草丰足,小车满道, 竟至拥堵, 当真少见。
王绾则说这是王上与严卿之功, 严卿带来麦种, 王上又令少府墨家推广水车磨坊,又有棉花丰收, 这才能加赋而不伤民, 供养大秦将士。
但谈归谈, 该做的检查却绝对不少, 卫士几乎将来燕使者拔光了每一寸检查,从衣服到礼物, 从国书到地图, 荆轲反映机敏, 及时将秦武阳遣了出去,这才没让他露出马脚。
这次刺秦,太子丹重金寻来了徐夫人匕首,以剧毒淬之,藏于地图卷轴之中。
眼见秦卒将图展开,荆轲神色不变,在就快图穷之时突然道:“这图欲上供王上观赏,上官刚查了头颅之函,莫要弄脏才是。”
樊於期首级取下后,以石灰腌之避腐,刚刚这尉官确实几番翻看,弄得一手石灰,如今再看这丝绸山川细腻之极,以上好彩线绣之,又上供王上之物,便不敢动作太大,未能翻完,便退还给了荆轲。
荆轲谢过,小心地拍去图上沾染的指印,将地图重新卷好。
终于,七日后,秦王约好日子,接见于他,在进宫之时,又是一番严查,好在荆轲这次准备更充份,他以木轴藏匕,卷以地图,宫人见这由丝绸地图轻薄易刮,皆不敢动作太大,成功躲避了搜查。
一时间,秦舞阳与荆轲对视一眼,皆带一丝喜色。
咸阳宫廷皆建于高台之上,威严雄壮。
饰以白玉阶,贴以红毡华毯,有威猛士卒立于两侧,整装灌甲,静立按剑,整齐威严,将整个宫廷围绕,那种凌厉睥睨之态,燕国侍卫远远不如。
这次是国礼相侍,共九位迎宾赞礼的官员司仪施礼,并在沿途为两人唱名,延引上殿。
荆轲在内侍引领下步入大殿后方,见殿中诸臣各自跪坐,肃穆庄严,只有一名身穿官服的卫士立于后方廷柱之下,他俊美清雅,气质谦和,却给荆轲隐隐的凶险之感,而他离大殿正上的王阶有数十步。
能在大殿佩剑者,只有掌管禁卫的郎中令蒙毅,荆轲心中分明,需得一击必中,秦法严令,无召而上王阶者,诛三族,所以只必不能上秦王有机会求救。
就在此时,礼官高声喝道:“秦王临朝……”
荆轲定睛看去,只见秦王自屏风后从容而出,一时间,竟被他的气势一摄。
这位灭韩赵二国大秦之主,甚是年轻,却宛如天降神明,目光之利,仿佛能刺穿筋骨,让人心中无处遁形。被他看一眼,荆轲甚至都觉得他已将自己来意看得分明清晰。
那是根植于血脉权势的威压相加,让人连直视的勇气都提不起。
一时间,秦舞阳面色发白,双腿颤栗,抱着铜匣的手壁几乎都要抬不起来,引得周围群臣注目不已,而阶上秦王眼眸光微抬,似笑非笑。
“燕使觐见!”礼官高唱道。
这时的秦舞阳几乎就要瘫在地上,被荆轲伸肘一撞,才勉强回过神来,随荆轲上前,但饶是如此,也走得头重脚轻,都要跟不上荆轲。
“王上赎罪。”荆轲将手中木匣放下,俯身行礼道,“我这副使乃北方蛮夷之人,未尝见得天子,故为王威所摄,愿大王原谅他的冒犯,让他能尽职于王前。”
说着,他微微抬头,恳求之余,也打量着秦王,他面目俊美无比,身着端委,宽袍广袖,旒冠长剑,待会,可以先扯住那长有二尺之衣袖,再刺之……
“燕国献首——”礼官唱道。
立时便有内侍便从秦舞阳手中拿起铜函,打开检查后,递于秦王眼前。
其中正是叛将桓齮首级。
秦王政神情冷漠,凝视铜函半晌,才淡淡道:“罢了,退下。”
到底是为秦国立下大功之人,桓齮之事,便到此为止。
“燕国献督亢之地——”礼官又唱。
内侍又上前,荆轲将铜函递上,侍人检视其中,确认只有地图一卷后,便呈于王案之前,拿起地图,缓缓展开。
荆轲有略有心急,面上却不显:“燕国受秦几番相助,托于王上威德之下,故献膏腴之地督亢,请为秦臣,此地下辖方城、武阳等十六城池,其中方城有民二万户,产粟……”
秦王听着地名,却见地图上所标,皆为燕语,无法结合地点,他为求完美的强迫症发作,再转头一见兴窗外,见赵高正在那边打着手势,表示已经看到阿江已经赶过来了。
于是他便傲然道:“既然卿熟知地图,便上前为寡人讲解。”
荆轲平静地上前,跪于案边,开始为秦王指点其中地形、物产、人口、税赋与地理优势,他功课做得很足,分析得清楚明确,让秦王听得有些入迷,却又一边分心想着阿江现在已经走到哪了?
他早就命令过宫中卫士,不能阻拦严卿,只要到时他冲入大殿,揭穿燕使阴谋,便是大功一件,到时便能封赏于他,甚至将秦墨予他收于麾下。
然而,就在秦王政思考着阿江会如何心急时,图以穷,匕突现!
荆轲左手一拉秦王衣袖,右手持匕,向前秦王猛扑而去。
就在同时,严江正进入殿门,抬眼便见王阶上,地图穷尽,一个小心还未出口,秦王已经敏捷地向后一闪,一个翻滚扯断了衣袖。
一时间,他都惊呆了!
这、这,这是什么节目啊!一来就让他看王绕柱,这也太刺激了吧?
苍天可见,他好想掏纸笔画出来啊!
说时迟那时快,荆轲一击不中,又猛然再刺,而秦王已然反应过来,长案一掀,略阻荆轲,随后便本能地闪到旁边包铜大柱之后,荆轲已经追至,两人绕柱而行。
他似乎有天生的直觉闪避,一柱而已,荆轲却数息都没有追上。
所以,我该上场还是该旁观呢?
一时间,严江甚至有点犹豫了。
“严江!”显然,对面秦王却已经看见他,甚至还因为他微停了一下,一时脸色发青,险些又被荆轲扯了袖子。
看来不能旁观了,这么危险,一但秦王凉了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严江一个冲刺,以堪比博尔物的速度闪过这数十步的距离,介入主场追逐之中。
秦宫正殿的柱子区之千年老树,足有三人合抱之粗,一时间,荆轲一个反向转刺,被秦王敏锐觉察,向后方闪去,同时按剑拔出,只是长剑太长,剑鞘又是在腰带上扣得甚紧,一时竟拔不出来,反而影响了他的速度。被荆轲追上前来,两人距离只有尺长。
“王负剑!”有臣大喝道。
贵族拔剑不便之时,可以将剑鞘转于背后,反手拉而出,是为负剑。
但那一瞬间,这个名字仿佛触及了什么灵光,秦王政甚至没来得及拔剑,就见荆轲的持匕之手,已经猛然冲他面门而来,他虽极速而退,但已然来不及……
正在这时,一个药箱破空而至,却是太医夏无且及时远程支援,荆轲猛然一避,被诸多药材阻了一阻,这一点时间,秦王政拔出长剑,但他不但不避开,反而勇气十足,转身相迎,一剑刺出,与荆轲的匕首擦出一星火花。
一寸长一寸强,一时间,荆轲竟被长剑逼得负伤数处。
危机之中,荆轲反手一掷,就向秦王面门刺去。
秦王政就地一躲,匕首刺中铜柱,荆轲一个翻滚,在柱边拔出匕首,就对秦王一人猛刺,几乎同时,秦王长剑直刺他大腿,而荆轲匕首则要再掷出。
那一瞬间,他几乎听到了利刃破空之声。
而在同时,匕首骤然悬停于他身前,只因持匕之手腕,被另外一人,牢牢捏住,荆轲猛然抽手,竟抽之不动!
而严江转头对秦王微微一笑:“陛下,臣救驾来迟哦~”
然后,长刀电闪出鞘!
那速度太快,甚至让人没有反应的时间,那光芒太利,仿佛虚空都被割开。
血光四溅间,荆轲一声闷哼,臂断匕落。
秦王走到严江身边,面色阴沉至极,长剑一指荆轲,冷冷道:“敢来刺秦,倒是有胆,你且上路,寡人随后便送燕国上下,与你相聚。”
“啐!”荆轲怒骂道:“暴秦无道,必引诸国伐之,我今事败,非尔之能,不过是因要生擒秦王以止乱战,以全太子之恩。”
“你这打架都要躲的游侠,何必吹嘘呢?”严江悠然收刀,微红的面容上沾了一滴血,对着那勉强坐在地上的汉子微笑道:“对了,忘记告诉你,庆离死了,我杀的。”
“你——”骤闻好友死讯,刺秦又失败,荆轲张腿倚柱,怒道,“严江,你为秦之鹰犬,必不得好死!”
“人谁无死,庆离是,高渐离也是,可惜你看不到。”严江轻笑一声,嘴炮这事,可真不是他瞧不上荆轲,是他真不行,“不过你今靠着我家王上声传天下,名留青史,应该满足了才是。”
骤闻亲友,荆轲大怒:“你这……”
秦王政面色铁青,一剑捅上去,怒道:“侍卫上殿!”
立时,数十侍卫上前,将荆轲捅成窟窿,也止了他未出口之恶言。
秦王静立良久,神情森然,终是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此变不过数息之间,却让群臣惶恐无比。
……
正殿之后,秦王政凝视着严江。
严江唇角带笑,与他对视,半分不惧。
半晌,秦王政才有些不忿地将长剑一举:“王负剑,嗯?”
“对啊,还有王绕柱,”严江强忍住笑意,“大王不听我言,为之奈何。”
“来了多久?”秦王政眉宇间的羞恼如何也消不下去。
今天,他心灵受到重创,前所未有的重创!
“图穷匕现,来得甚巧,”严江拖长了语调,幽幽道,“可是看了好一出大戏啊~”
“爱卿甚是满意?”秦王政语调轻飘,但危险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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