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而他恰好为玄解推演了命盘,结果略有些不尽如人意。
略施警告,合乎常理。
虽说玄解不像是这样的人,但很难说,毕竟当时他们还算不上是朋友,不过有一面之缘。
天下生灵都遵循法则而生,倘使玄解有这般能为,想来他即便不是梦魇同类,应也是相差无几。
寻常仙家托梦之说,其实并非是真正的梦,而是借沉睡之时,入其灵识点化,因着凡人当时昏昏沉沉,不知所谓,才以为是幻梦一场。
梦本是记忆与渴望所想象出的载体,唯有魇能借此吸食七情六欲,才有梦魇一说。
沧玉是玄解的长辈,他究竟实力如何,是如今的谢通幽难以断定的。再者来眼下相处甚欢,他不想莫名其妙去试探沧玉的本事,谁知道会不会试探一二就立刻魂归幽冥,尽管他迟早要一命赴阴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玄解的实力,谢通幽隐隐约约还是有一点概念的。
很强、非常强。
恐怕自己全盛时期再与酆凭虚联手,都只能勉强重创玄解,更别提边上还有个沧玉,要是这二位联手,恐怕顷刻间想灭掉整个永宁城都是易如反掌之事。
这两人可不是文人书中的痴情狐妖,一片真心付出就无怨无悔,倘使他们发怒,恐怕落个挫骨扬灰的下场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要不是被唐锦云缠得脱不开身,谢通幽本想了解一下玄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要谢通幽相信玄解这等实力会因为散散步、荡荡舟、下下棋、赏赏月而太过疲惫不堪,还不如叫他相信唐锦云想靠近玄解与沧玉是真的慈悲为怀准备舍身喂虎。
并非是谢通幽太八卦,实在是玄解与沧玉实力太强,倘使玄解是因与人争斗负伤,他心中有底,也能早做提防与打算。
即便不是,那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多少可以帮上些忙。
玄解精神不济,他受凡人梦中情绪影响甚深,只觉得心头一把干柴差把猛火就能烧尽天地,又觉得那些喜怒哀乐过于极致,叫他心肺如焚。一时又喜又怒,喜是自己终于寻觅到一直以来所渴望的线索,怒是惊诧于自己竟会受其影响,心神不定。
因此玄解夜间不敢再熟睡,就枕在沧玉尾巴上休息到了天亮,待到时辰正值晨起农耕,想来无什么人会再赖床,方才再度沉沉睡下。
沧玉陪他熬了一夜,其实深夜时睡了片刻,都是浅眠,一旦玄解有所动静就立刻惊醒过来,反复数次,倒比熬夜更痛苦,精神头同样不是很好。
因此听见敲门声时,多少心里有些烦躁不爽。
“沧玉兄,你们二人未来用早饭,我擅作主张端了些鱼粥来。”谢通幽的声音温润又柔和,实在亲切不过,“可是江上太潮,夜间晚风又凉,叫玄解兄受了风寒?是我这个主人家的考虑不周。”
沧玉要不是真的有点困,他现在大概会感动得要死。
“没什么。”沧玉本想打发这位好君子离开,可想了想还真想到一事要谢通幽帮忙,他恢复人身,从床边站起身来,伸手抚了抚玄解的额头与脖子处,见冷汗不再流出,这才松了口气,走到门口道,“我正巧有一事寻你。”
在沧玉开门时,谢通幽看见玄解正在床上熟睡,昨夜至此刻少说有七八个时辰,即便不说他这等修为出众之人,即便是寻常农夫都已睡醒过来,又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慵妆懒梳,春睡迟迟,不肯离枕。
就算真是梦魇要腹中饥饿要寻食,这日上三竿都晒屁股了,能吃到几口梦去?
谢通幽很是纳闷。
沧玉跟谢通幽一道儿出去,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边上就是溪流潺潺,清晰见石。
鱼粥还温着,沧玉接过手来没眨几眼就消下去半碗,困意总算被馋意驱逐了一小半,这才有点精神说话:“谢兄,接下来言语若有冒犯,还望你海涵。”
其实按照沧玉这等修为,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半月其实都不会如何,全因他来人间后养成了一日三餐,晨起夜寐的好作息,并非是身体上想休息,而是精神上过不去。四十年对妖族的确无足轻重,可沧玉毕竟本是人类,自觉自己上了年纪,理应好好保养,委实不该随便熬夜。
如此想来,困意更浓。
说白了,就是心理作用。
这话说得很蹊跷,谢通幽想不到沧玉为什么这么说,心道:“那得看你说得多么冒犯了。”
面上自然不能显露,谢通幽把食盘放在边上,自己一道儿坐在了石头上,缓缓道:“沧玉兄但说无妨。”
“在咱们初见相识之前,我与玄解本是随一名道人同来的,此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沧玉将粥碗往边上一放,正色道,“那道人衣着破烂,出手很是大方,好酒却不嗜酒,谢兄听来可觉得耳熟?”
谢通幽神情未变,与沧玉对坐着,脸上笑意半点未动,缓声道:“那戏园子人那么多,沧玉兄之前遇到什么道人,谢某当真是一点都不知晓,那时只不过是见着个座位空着,方才走了过去落座,要是叫沧玉兄误会了什么,那谢某在此先陪个不是。”
沧玉显然不信,就道:“我并无任何恶意。”
那道人为什么找上沧玉和玄解,谢通幽洞若观火,至于他自己的目的,那更是心知肚明,可他唯独不知道沧玉为何在如今提起。
谢通幽仍存着戒心,又因着些许私情,不愿将道人踪迹如实说出口,只微微一笑道:“总不能是谢某身上有些传言,还会些粗浅的相面占卜之术。就得认识全天下的道士吧,我是真真不知晓沧玉兄在说些什么啊。”
“若你的占卜之术都算得上是粗浅,恐怕天底下没有几个真道士了。”沧玉没有睡好觉,脾气一时间算不上很好,又听谢通幽跟自己打马虎眼,不由得冷笑了两声,深色的眸子露出些许金光来,如同一对血琥珀,惊人得亮。
谢通幽暗暗心惊,知晓沧玉现下是动了真怒,更是将嘴闭紧。
“这永宁城招摇撞骗的神棍不少,能算有些修为的只有那道人。若谢兄记性不差,应还记得看戏前那顿酒宴,我与那道人正巧结识在那一处,他身上有你家戏园子的请帖,且不止一张。《思凡》新演,那道人早对戏本心知肚明,你又道结局并不相同,桩桩件件,还要我说得更仔细些吗?”
沧玉冷冷道:“还是谢兄想顽抗到底,编个山头高人,声称自己师从他处?”
谢通幽暗叹了一声,其实占卜那事本非他意,他原是想无论看着什么,胡诌些吉祥话将玄解糊弄过去就是了,哪知道开盘占卜就是无命之人,好比凡人青天白日见了鬼,一惊之下,哪还维持得住原先的想法,这才不慎漏了馅儿。
见沧玉如此态度,想来自己当初确实算准,非是出了任何差错。
那玄解果真无命,只是,他无命怎能活呢?
话已说到这么清楚明白,再狡辩下去反倒容易结出仇怨来,谢通幽苦笑道:“不敢欺瞒沧玉兄,我师从洞渊真君,倒还真不是胡诌,你说的那道人,其实是我师弟君玉贤。非是我有心隐瞒,实在是我仙缘已断,与师弟形同陌路,确实不知道他下落何处,因而不便明言。”
洞渊真君?这名字有点熟。
沧玉半信半疑地盯着谢通幽的脸道:“你没有撒谎?”
“我为何要撒谎。”谢通幽摇摇头道,“既已愿意承认,又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沧玉迟疑道:“那……传闻之中的疯道人是?”
“便是我师弟,我命中注定有一劫,如今是轮回转世的凡胎。”谢通幽失笑道,“纵然天生神童,难道真有这样的本事,能在短短二十年内知晓各家精粹,又兼具这般能为,可以为任何人推演命盘星轮么?沧玉兄这些时日来都不曾好奇谢某一介凡人,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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