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故年
只一眼,沈知弦便认出来他的身份,也不知这敏锐到极致的直觉是哪里来的……大概又是原身的记忆吧。
玄机楼如其名,是个专门研究天机玄学的宗派,最擅占卜一类。沈知弦记得,那时在试炼山,温宗主的幻影就曾提过一句,玄机楼曾替他算过一卦,说他命里有劫难逃。
想到温宗主,沈知弦忍不住就想了想清云宗里,不知五峰那位“沈长老”眼下如何了,有四长老帮忙遮掩,应当不会出意外罢。
他走了一会儿神,隔壁桌那位玄机楼仙修等上菜等得无聊了,打量了一会他们,瞧见了段沅的埙和晏瑾的剑,又感知到他们身上未收敛的些许灵气,自发熟地凑了过来:“道友们往这边走,是要去寻秘境的?”
听见秘境两字,沈知弦回过神来,唇角挑起笑意来,也作熟稔地回应了一句:“怎么,道友也是?”
他们一行三人,晏瑾是个闷葫芦,段沅这么多年来在许多外人面前“温婉”惯了,有时难以反应过来,一般这些事儿,都是沈知弦开口得多。
他容貌隽秀,气质矜贵,倒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中年男人“哎”了声,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自然。那秘境据说是个还未开启过的,藏着多少机缘啊……当然是要去试试运气的。”
他看起来似乎是知道些什么,沈知弦暗自琢磨着,笑吟吟地问了几句话,就将这事儿摸了个门清。
原来这秘境在好几个月前,便在信城附近浮现了,只是一直未曾开启,四周萦绕着的浓厚灵气,昭示着它的不同寻常。
由此也吸引了好些个仙修。
众多仙修聚集在信城,翘首以待着秘境的开启,恰好信城城主是玄机楼的弟子,仔细推算了许久之后,终于推算出了秘境大概的开启时间——约莫就是最近几日。
“希望我能进去瞧瞧……”中年男人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动,“据说是个很古老的秘境呢,从未出现过的,里面的东西不知有多丰富。”
并不是人人都能进秘境的,有的高等级秘境,是会挑人的,毕竟等级越高,就意味着里面好东西越多,危险越多,修为低微的人得不到秘境的认可,便不能进去。
这倒是个问题。沈知弦想着,他境界虽仍在,但灵力却是被封禁了,也不知能不能进秘境呢……
人多,菜上得慢,也不知沈知弦哪句话惹得中年男人兴起,他在得知沈知弦只是个没灵力的普通人后,一把拿过手边的签筒,就要给沈知弦算一算。
“原来你是个普通人,那可难说了。我给你算算吧?横竖给普通人算点儿小事不会太费劲。”他将签筒递过来,示意他抽三根出来,“你既能寻到这里,说不准也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机缘。”
沈知弦的视线落在中年男人手上的签筒上,这和一般的签筒不一样,筒身雕刻着极为精致的纹路,瞧着像个星象图,里头露出来的玉签也雕刻着复杂的纹路,丝丝缕缕的灵力附着于其上。
这约莫便是这位仙修的武器,也是他用来占卜的道具。
反正也是闲着,算一算也无伤大雅。沈知弦便饶有兴致地随手抽出来三根,略略瞧了眼那各不相同的纹路——好吧,看不懂。
来自玄机楼的中年男人接过玉签,搁在桌上,灵力凝练成丝状,将三根玉签串联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手上一顿摆弄。
不多时,中年男人便算出来了结果,他有些惊奇:“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绝佳的好卦象了——你此行,必能得偿所愿啊!”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不喜欢听点儿好话呢。虽然不知这中年男人水平如何,沈知弦听着这话还是挺高兴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道了声谢。
中年男人将玉签收了起来,仍旧是啧啧称奇:“我真的是第一次见这样好的卦象……”
他本还想说什么,小二端着吃食上桌,便中断了这场萍水相逢的短暂交流。
饭后各分散,中年男人拿着他的签筒,再一次对沈知弦的绝妙卦象表示了惊奇之后,便离开了。
三人略歇了一阵,才重新出发。主要是沈知弦在歇,晏瑾和段沅体内有灵力运转,并不觉困倦,只有此时无灵力傍身、宛如普通人的沈知弦会觉疲惫。
有了方向,三人便直奔目标而去,赶了一下午的路,总算是在天黑前到达了信城。
因着这秘境就快要开启,许多仙修们都蜂拥而至,客栈几乎家家爆满,好不容易才寻着一家,因价格昂贵还留着两间上等空房。
沈知弦听见“两间”这个数目的时候就叹气了,又要和晏瑾同屋,又没得悄悄看话本子啦!
前几日住的客栈空屋较多,三人都是各自睡一间的,沈知弦没了晏瑾盯着,每晚都在悄悄看话本,将那一套五六本小话本都看得差不多了。
意犹未尽。
真好看。
啊。
那种隐秘而微妙的,含而不露,暖如三月春风,拂面温柔的感情,真叫人欲罢不能。
心中太坦荡,他已几乎遗忘这两主角是以自己和晏瑾为蓝本创造出来的,只当做别人的故事,看到喜欢的桥段,还要反复看两遍。
沈知弦隐约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但是没有关系,他已经决定这件事结束后就回去瞧瞧这位清云百晓生出新话本了没有,其他什么小事都无法阻拦他。
嗯,也不知是哪个小弟子,入得清云宗来,也不忘初心,很好。原本找出来是要罚他种瓜三个月的,现在就姑且……先罚个把月吧!
夜已深了,临睡前,沈知弦钻进被窝,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照例随口一问:“歇息吗?”
他这意思是问晏瑾要不要一同上榻休息,横竖这上等房,钱收得多,环境也不错,这榻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兄弟俩抵足而眠,在沈知弦坦荡荡的认知里,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他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也不必讲究太多。
依照之前几次同屋的经验,晏瑾是会选择摇头,然后在小软榻上打坐,就这样度过一夜的,所以沈知弦也没太注意,随口问完就要躺下。
然而今天不知晏瑾吃错了什么东西,他居然“嗯”了一声,便神色平静地走了过来。
沈知弦都差点儿躺下了,见晏瑾走过来,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就看着晏瑾在榻边坐下,面色如常地对他说:“睡罢。”
沈知弦一困就容易犯迷糊,听着他的话,下意识就躺下,甚至还往里挪了挪,给晏瑾挪出更多位置来。
蜡烛噗嗤一声就灭了,四周顿时一片黑暗。
晏瑾已经躺下了,悄无声息的,平静的,一言不发的。
沈知弦好一会才适应了黑暗,然后也不知怎的,就一个激灵,方才还浓浓的睡意突然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为什么师尊能看得下话本,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胸怀坦荡荡,窝边草是不可能吃的,他和徒弟一起直成扫把棍。
(在以前师尊也曾博览群书理论老司机的呢,目前这种程度的话本在他眼里连车尾气都算不上。小声比比。)
当然后来大家一起弯成榄菊蚊香,两个卷在一起都拆不开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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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3 ̄)づ╭啾~
第33章 秘境
身旁人呼吸平缓, 像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一点波澜也无,反倒是惊住了发出邀请的人。
这床榻还算宽敞,两人并列躺下, 中间还余有两拳距离。沈知弦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扯了一半被子给他。
自躺下后再没说话又没动过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将一点儿被角搭在小腹上,微微偏头,轻声道:“岁见晚安。”
“晚安。”沈知弦下意识回了一句, 看着对方闭上了眼, 他强作镇定地动了动,端正了睡姿, 也闭上了眼。
睡意全没了, 他闭着眼, 怎么睡也睡不着。
在黑暗中, 瞧不见东西,其他感观便被放大了无数倍。沈知弦能清晰地感受到旁边晏瑾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暖意,让体质偏寒的他忍不住要萌生出一种靠近的冲动。
好了,冷静,睡觉罢, 晏瑾到底还是个人,这么多天没正经睡过觉,今日想好好休息一下, 也是正常的嘛。
他在被子里掐了自己一把,强自定了定心神,摒除杂念酝酿睡意,躺了许久,终于是……
发现自己依旧睡不着。
想翻身,想打滚,冷,想卷被子。
奈何晏瑾就在身边不远,他要是卷被子,必定是要影响到晏瑾的。
这么久了,晏瑾该睡着了吧……沈知弦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动了动。
他的动作已是轻之又轻,可还是惊动了晏瑾,低低的一声“岁见”响起时,沈知弦僵了僵,带着歉意道:“还是将你吵醒了……”
“我未睡着。”晏瑾道,昏暗中,他侧过头来,灵力汇聚双眼四周,轻而易举地将沈知弦裹紧被子的动作收入眼底。他问:“岁见觉得冷?”
“还好吧……”沈知弦含糊道,又往被窝里缩了缩。他这怕冷体质是心疾带来的,寒意由内而生,其实盖再多被子也不管用,他只是没别的法子,觉得冷就下意识想去卷被子而已。
黑暗中,他看不到晏瑾耳根渐渐红了,只听见晏瑾平静地问他:“那要抱一抱吗?”
啊?
他的声调太平静了,全然的晏瑾风格,以至于说出来这样的话后,沈知弦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抱?”
身旁人动了动,下一瞬,年轻男人靠了过来,隔着被子,飞快地将他抱了一抱,又飞快地缩了回去,然后镇定道:“就是这样,抱一抱。”
温暖的气息稍纵即逝,沈知弦努力克制住自己要伸手挽留那暖意的冲动,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明知黑暗中晏瑾应该瞧不清,还是要瞪他一眼:“你做什么呢!”
晏瑾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以前睡着冷了,就有人这么抱着我……”
以前。
沈知弦想了想,问:“是你拜入清云宗之前的事?”
“嗯。”
“亲人吗?”
“不是。”晏瑾否认得很果决,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啊。”沈知弦几乎是立时就想起了他以岁见的身份,在客栈里初见晏瑾时,对方那激动的反应。他一直都认为晏瑾是认错人了,将他认作另一个“岁见”了。
那个岁见对晏瑾来说,约莫是个用“重要”都不足以形容的人,所以到现在,晏瑾才会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
就凭晏瑾这生人勿近的冷淡态度,他眼下能得晏瑾这般平和对待,多半也是沾了那个岁见的光。
沈知弦将下巴往被窝里缩了缩,声音便有些闷:“你曾说拜入清云时孑然一身,他没有陪你吗?”
这回晏瑾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沈知弦都合上眼又开始昏昏欲睡了,才小声道:“我把他弄丢了……他把我弄丢了……”
他的声音太小,沈知弦已不太清醒了,迷迷糊糊中没听清,挣扎着想要问清楚:“什么……”
晏瑾道:“睡吧。”
黑暗中,他静静地凝视着沈知弦,看着他终于抵不过睡意,沉沉睡去,才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可是这次我会找到他的,岁见。”他喃喃道,伸出手来,虚虚覆在沈知弦的脸上,只要略略下压一点点,他就能触碰到那白皙如玉的肌肤,可他没有。
他微微蜷起手指,就这样悬空着,想触碰又瑟缩着,目光仔细又认真地将沈知弦的面容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像是深深地镌刻在了脑海里。
大概是他掌心太温暖,沈知弦感受到令人舒适的暖意,动了动,就碰到了他的手,不自觉地蹭了蹭。
晏瑾的手一僵,一种荒谬的熟悉感猛然间涌上心头,叫他一瞬间无所适从,下意识就将手飞快地收了回来,神色变幻不定,望着沈知弦,呼吸不知不觉就急促了几分。
脸上的暖意突然离开,沈知弦不高兴地动了动,眉心微微蹙起,长睫轻颤。
晏瑾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看着沈知弦只是闭着眼,迷茫地蹭了蹭被角,又平静地沉睡过去,才渐渐缓了神色,却是不敢再做什么了,指尖掐诀,就召出一团暖乎乎的小白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