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故年
山洞狭窄,无处可避,晏瑾又没力气,被沈知弦得逞了,皱着眉抿紧嘴,一股温润的灵力流淌开来,润泽了干涸的灵根,稍稍缓和了惩戒鞭带来的寒意和疼痛。
沈知弦露出轻微的笑意,轻声道:“过来我看看伤口。”
……
趁着人不注意把人摁着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沈知弦把丹药和大氅都留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下了山。
虽然有心立刻把人接下来,但这太不符合“沈知弦”的过往人设了——初来乍到,沈知弦并没有立刻大变样的打算。
一是瞧晏瑾的态度,他怕是对这个师尊寒了心了,贸然改变态度怕是只能让他更怀疑和反弹,还是徐徐图之为妙。
二是……
沈知弦抬手揉了揉眉心,神色渐渐沉静下来。
这个炮灰反派的身边……并没有书中写的那般简单啊。
第4章 锦带
沈知弦在认真回想原书中的内容。
原书里对“沈知弦”这条线的相关事宜并没有写得很细致,毕竟他只是一个诱导主角晏瑾黑化的炮灰存在,最大的作用就是在晏瑾黑化前折磨他,让他磨练出一颗冷漠的心。
原身的心疾从何而来,那场历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写。
宋茗的能力并不是弟子中最出众的,为何最终会是他当了宗主?
……没有写。
甚至原身的师尊、清云宗上任宗主的“走火入魔”一命呜呼,仔细想想,都透着令人惊悚的疑团——沈知弦分明记得,前文里说过,前宗主状态极佳,那一场闭关升阶,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细思恐极。
看书的时候不用动脑飞快看过,只求一个爽字,这时候自个儿穿进书里来当炮灰了,才恨不得化身福尔摩斯,从那只言片语之间扒拉出前因后果。
沈知弦琢磨着事情,连脚步都慢了一瞬。
唔,对了,还有严深。
严深能成为原身徒弟并不是巧合,这约莫是宋茗推波助澜的结果——一年前,正是宋茗在试剑大会上状若无意地提点了几句,才惹得原身一时兴起,当场收了严深为徒。
严深成了晏瑾师弟之后,可没少欺负人。
他仗着原身的默许,仗着自己开朗阳光的形象,打着最受原身喜爱的徒弟的头号,明里暗里拉了不少人,给晏瑾使了许多绊子。
这次的藏剑阁一事,就是严深的手笔。就是不知道……宋茗知不知道、甚至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多半是有的,就算没有,也一定是知情的。
沈知弦又揉了揉眉心,这是他思考遇到难解疑惑时的惯常动作。
原书中原身对宋茗的态度是不冷不热,而他下午亲眼见着宋茗后,却是感觉略不舒服,说严重点,就是有些抵触。
明明他在看小说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怎么注意这个甚至死在原身被掐死之前的配角。
诶?
宋茗是怎么死的?
……好像也没写。
原身因心疾无缘宗主之位,这才给了宋茗成为掌权人的机会。难不成宋茗担心原身有朝一日治好心疾重夺宗主之位,所以暗中提防着他?
也不是没有道理。
然而如今原身已经不在了,沈知弦现在只想在晏瑾那儿好好洗白,避免某个凄惨结局,对宗主一位也没甚野心……
沈知弦脚步一顿,辨别了一下方向,重新施展了障眼法,循着记忆,往藏剑阁而去。
清云宗是剑修宗门,为了激励弟子们,特意设了个藏剑阁,内藏无数长剑短剑重剑轻剑,件件珍品。
每五年一次的试剑大会结束后,取得前三名的弟子,不仅有机会能被宗主和五位长老收为亲传,更能进藏剑阁挑选一把中意的剑。
沈知弦记得,原书中有隐晦地写出晏瑾闯藏剑阁是严深故意设计的,只是怎么设计,没有详细交代。
他有个模糊的想法,站在藏剑阁不远处的树后,沉吟片刻,弯腰在地上捡起几片落叶。
藏剑阁刚被闯了一回,还没处理干净,宋茗特意派了几个弟子在这守着。身配长剑的弟子们神色严肃,谨慎地在附近巡着,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沈知弦捏着几片落叶,琢磨了一会,略生疏地捏了个诀,打在了落叶上,然后一松手,整个人隐没在阴影中,悄悄等待着。
被派来看守藏剑阁的几位弟子本都一脸严肃地守着,忽然一阵风起,吹得他们忍不住眯了眯眼,立时警惕起来,四处张望。
可他们没发现什么不妥,只看到不少落叶被风吹了过来,醉汉似的在地上打转——还是一片片排着队的,整整齐齐地打着转。
滑稽又好笑。
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首先扑哧一声笑出来,打破了寂静:“这枯叶怪好笑的,被风吹得在这耍醉拳呢。”
旁边看起来要年长一点的弟子要沉稳些,他皱着眉看着变着队形打转的枯叶,捏紧了剑柄,道:“小心些,别大意。”
年轻弟子不甚在意:“我们都在这守着呢,敢闯的那个已经上思过崖了,还有谁敢来……再说了,宗主亲自来开启了全部禁制,现在的藏剑阁,可没人能轻松闯进去呢。”
之前那晏瑾能闯进去,是因为禁制只开启了一部分,如今藏剑阁禁制全开,连只蚂蚁都不能进,他就不信还有人能闯进去。
年长弟子有些迟疑,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那位沈长老……他是不受宗门内任何禁制阻拦的。”
“啊?”年轻弟子诧异地叫了声,立刻获得年长弟子一个责备的白眼和一句“你小点儿声”的轻斥。他顾不得许多,露出愿闻其详的神色,凑过去小声问:“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
其他两个弟子嗅到了宗门秘闻的气息,也兴冲冲地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沈长老曾是内定的宗主,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才换成了宋宗主……嘘,这话我也就跟你们几个说过,可别传出去。”
见几个小师弟小鸡啄米似的点完头,年长弟子才又继续小声说下去:“沈长老是前宗主的亲传大弟子,极受宠爱,有点儿特权也不奇怪……”
几个凑一起小声叨比叨的弟子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说得兴起的时候,一抹白影轻飘飘的,就进了藏剑阁。
——果然是全然不受禁制阻拦。
沈知弦感叹了声前宗主对原身的疼爱程度,脚下避过一把断剑,目光快速又细致扫视着周围。
藏剑阁一共七层,剑的品质随着楼层越高而越上等,而被允许进来选剑的弟子,能爬到几层,全看他们自己的能力。
晏瑾擅闯藏剑阁一事被众人定义为他想偷剑,可这理由荒唐得很,因为晏瑾自始至终都没打算上二楼,他的目标就在一楼,而一楼的剑……
恕沈知弦直言,这里的剑,就是些品质较好的玩具,晏瑾不可能看上这儿的玩具剑的。最重要的是,沈知弦很清楚的知道,晏瑾以后惯用的剑,并不是在这儿得到的。
一楼的剑被毁了大半,约莫是晏瑾和拦他的弟子打架时打碎的。凌乱一地,还没有收拾干净。
沈知弦找了好一会,终于在角落里一把断剑下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一根缀着枚温润小玉的流云纹锦带。
第5章 作戏
沈知弦指腹摩挲着这根锦带。
略微透着金色的白线绣着流云纹,流畅而精致。它显然是有些年头了,尽管是质量上等的锦缎丝线,也难免有些显旧。
这是晏瑾的东西,也不知从何而来,沈知弦只知道他对这根锦带十分看重,甚至宁愿自己受伤都不愿弄坏它。
这次八成是被严深设计偷来了扔到了藏剑阁,可能还说了些别的话,才惹得他不管不顾闯进来,不然以晏瑾的沉稳性子,不可能冒着这般大风险、这么冲动地闯藏剑阁的。
沈知弦捏着锦带,垂眸凝视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性子虽说是温吞散漫,随遇而安,但也不喜欢自己生活在一片未知的危险之中。头上悬着把不知何时会落的刀总是让人心情愉悦不起来的。
等他把身边奇怪的事儿都解决干净,在晏瑾那儿好好洗白,再安生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美滋滋哟。
又是一阵风吹过,刚安生不久的枯叶们又排着队打起转儿来,再一次吸引了弟子们的注意力。
这群小弟子刚入宗门不久,年纪最大的那个也不过十七八岁,平时一心一意地修炼,脑海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更没想到那位“不受禁制阻拦”的沈长老真的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出了一趟。
直到沈知弦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都还在对那一队儿傻愣愣的枯叶小声说笑着。
……
这大晚上的折腾了几轮,回到屋里时已快天亮。
沈知弦一夜未眠……啊,大概是两夜未眠,精神上有些疲惫,倒了杯冷茶饮了,静了静心,将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件件顺清了。
手背上磕着冰碴子留下的伤并不严重,他随意处理了一下,生肌丹碾碎了敷上去,一阵冰凉过后,就好了大半,瞧着只剩些微红肿。
沈知弦瞧了瞧,抖了抖袖子,垂下来掩住了。这肤色太白了,白皙如瓷,那一点儿红肿也就格外显眼。
等到天亮透的时候,沈知弦去翻了翻原身的衣柜,略生疏地换了身新衣,又仔细整理了一番,才施施然出了屋,目的地——宗门领导人们开早会的地方。
凭心而论,宋茗剑修一道上算不得宗门第一,这个宗主倒是当得不错。
每日勤勤恳恳地开早会,批阅宗门事宜,修炼,主持各种大事,林林总总繁琐事项,他为人圆润周全,皆处理得游刃有余。
若是让原身来当这个宗主……怕还真不如他。
沈知弦眼神放空了一瞬,回忆了一下原书中对原身简单的描写,再联系脑海里单薄的记忆,勉强塑造出原身的一个性格形象。
约莫就是孤高自负的一个人——倒有点像林黛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不过这好像都是历练受伤有了心疾后的记忆,历练之前……不知怎的,记忆总是十分模糊,只偶尔会有几个短暂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捉不住。
暂且将这些都抛到脑后,沈知弦掐着点,在宋茗他们离开前推门而入。
开早会的厅堂并未设置禁制,只掩了门——当然也没有别的弟子敢当着宗主和几位长老一干大管事的面不得吩咐就擅入。
原身是五长老之一。
其实最开始清云宗只有四位长老的,分管人事、财政、外交以及内务,原身失了宗主之位后,前宗主为了表示保证在宗门的地位,为他特辟了一座主峰,让他成为了第五个长老。
这事儿当时还折腾得挺大,可惜前宗主还来不及为原身筹谋更多,自己就先走火入魔死了。
五长老这个身份就有些尴尬了。因着前宗主的缘故,他地位极高,上至宋茗下至各位管事明面上都对他极为尊重,可偏偏又没有个明确的实权,堪称一句身份微妙。
早几年原身还偶尔来开开会,后来心疾迟迟不能解决,原身就不耐烦这些琐事,再也未踏足过此地。
——于是沈知弦今日出现在此的时候,连宋茗都是微微一怔。
“知弦师弟?”
沈知弦朝他微微颔首,不咸不淡地喊了声“宗主”,便神情自若地在旁侧找了个位置坐下,示意他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