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稚楚
可他没想到的是,云永昼并没有那么听话,他没有给他呼气。
而是直接吻上他的手腕。
单薄到几乎透明的皮肤,被他的双唇一贴,几乎就要融化。
昏暗的树洞,幽微的光芒,若隐若现的植物清香,一切都晦暗不明,只有他的吻格外鲜明,鲜明得滚烫。这股热仿佛沿着腕间的脉络流淌进他的肺腑、他的心口,然后攀上脸颊和耳尖,明明只是亲了一下手腕而已,可卫桓的心跳却比刚才吻他时还要快。
“云教官。”
这个称呼自从他们摊牌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此刻云永昼觉得格外陌生,于是攥着他的手臂看向他。卫桓的眼神渐渐下移,他发现云永昼每一次穿这件黑色制服,扣子永远都会扣到最上面,严丝合缝,半点遐念都不留。
他伸出另一只手攥住他领口那颗扣子,手指灵巧又不动声色地解开。
“我们俩这样,像不像课后偷情啊。”
第82章 逆转时光
自打上次云永昼吃醋, 卫桓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他一向是个说了什么就要做什么的性格,所以第二天就借了玉藻镜把床给换了。
“你一天天的折腾什么呢?现在搞起搬家公司的副业了?”清和站在一边吐槽。
卫桓把那张大的客床放出来, 震得地面都扬起灰, “您不是嫌弃我床小吗?免费升级, 送货上门,看我这服务态度, 简直是人间天使。”
清和想想昨天云永昼的脸色, 心里大概也搞明白怎么回事了,“嘁, 不就是怕你老公生气吗?”
“你老公!”
清和耸耸肩, “可以啊, 云永昼长得那么帅,我不介意收了。”
“滚!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美死你了。”卫桓拍了拍手,“柠檬精。”
清和往床上一躺, “嗐, 看你这小气劲儿, 弄得谁跟你抢似的。”
跟我抢的人多了去了。卫桓心想,当年云永昼的人气就高得要命,那时候好歹只有学生追啊,现在倒好,老师学生一个不落。
“不跟你瞎扯,我回去了。”
刚迈开步子, 他就听见清和在背后道,“杨疏躲起来了。”
卫桓转身,“他不是一直躲着?”
清和却摇摇头,“阿祖他们之前其实已经找到了杨疏的住址,但是怕打草惊蛇所以就没有声张。组织上一直在监视,可他最近莫名其妙消失了,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也不出现在研究所,没人看到过他。”
“可是……”卫桓忽然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没有在研究所出现?”
“我们有人安插在里面。”
卫桓心里有些吃惊,看来这个组织的人数和势力范围比他想象中还要夸张,“所以现在你每天都在查他的痕迹?”
清和点头,“这样一天天耗下去,天伐受不了的。”
他说的没有错。
卫桓的视线瞥向谢天伐,他的身体是完全的人类躯体,和之前那些粗暴混合了人类和妖族身躯的劣质妖傀不同,他身上并没有九凤妖体的痕迹,大约是只移植了妖心。
像他自己,人类的身体也扛不住云永昼和他的两种妖力,稍不注意就会出事,他这样的强度,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维持过的。可现在他被关起来,还被封印住,妖力是压下来了,这具身体恐怕……
“我想把杨疏找出来。”清和抬头,“这些天我想过了,杨疏是唯一有能力制造这些妖傀的人,他也应该一手掌握着维持天伐生命和怎么洗脑他的方法,除了他我想不到任何人可以让谢天伐恢复。”
“如果他不可以呢?”卫桓没有顾忌,说出最坏可能,“如果这样的洗脑是不可逆的呢?”
清和抬头,“那我就亲手杀了他。”
冰冷的地下禁闭室忽然变得沉寂。
“你难道不想?”清和望着卫桓。
卫桓轻笑一声,“我当然想。”
我的父母死后都不得安宁,尸骨被用来制作成杀戮工具。
我比谁都恨他。
“我不光想杀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卫桓垂眼,仿佛在思考什么,“只不过我隐约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杨疏不过是一个凡洲政府明面上的弃子,他之所以可以做这些反人类又侵犯妖族权益的研究,背后的势力一定不简单。”
清和不语,他知道卫桓的意思。
“在杀他之前,我们必须搞清楚他背后那只黑手究竟是谁的。”
卫桓离开地下禁闭室,从雕刻壁出来的时候,正巧发现前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吓得他差一点儿回去。
“哈哈,真是巧啊。”那个慈眉善目的男人冲他笑着。
“白、白校长,您在啊……”卫桓有些心虚,难怪他今天一直隐隐感觉不太对劲,之前还在担心谢天伐被封印在里面的事被教导主任发现,这倒好,直接被校长抓包了。
白修诚双手背在身后,脸上一丁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不管怎么说,卫桓还是先走出来。
“今天学校的事务不多,想着出来散散步,没想到又碰见你,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卫桓干笑两声,走到他跟前,想着自己还是先老实招了比较好,“白校长,我……”
“你看这面墙。”白校长的眼睛望着墙面,“上面都是我们山海的先辈,这些你都熟悉吗?”
他似乎并不是要追究他们私藏妖傀的事。卫桓在心里琢磨,于是也跟着他转过去面对墙壁。白校长认真地望着墙上的浮雕,他则盯着白校长,“我其实听说过一些,老师在课上偶尔也会讲山海以前的故事。”
白校长沉吟片刻,“当年的事,我虽然没有亲身见证过,但我的先祖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功劳不抵这些先辈。”他笑道,“不然你说不定还能在这墙上看到我的老祖宗呢。”
“是有些可惜。”卫桓的眼睛看着墙壁,最中间是凤凰,右侧还有金乌。
这幅浮雕里也没有九凤。
其实卫桓以前并不喜欢金乌一族。上辈子的时候卫桓一直觉得九凤总是被金乌压一头,尽管并不在同一领域,他们九凤一族不管是不是和平年代,几乎都是从军,而金乌家族在妖域变迁不断的政权争斗里从不缺席。从古到今,人人都传金乌是带着神格的妖,不是一般的妖。
那时候他特别不服气,毕竟当年的他带着父母的双能力出生,公认的天之骄子,当时的昆仑虚还没有金乌本家的人,都是一些杂七杂八沾亲带故的旁系,即便如此,他们照样眼高手低,横行霸道,欺负弱小,被卫桓揍得在地上爬不起来。当时他就站在大街上骂过,什么神格不神格的,妖就是妖,一天天的给自己炒作出这些高人一等的帽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资质。
可后来遇到云永昼,他才知道,原来金乌里也有真的像神仙一样的家伙。
大概一家子就这么一个独苗是正儿八经托了神格吧。
“不过能继承先辈遗志,我已经非常幸运了。”白校长轻声道。
卫桓投去目光,默默看着白修诚,这个男人曾经与他关系密切,是他母亲的竹马之交。听母亲说,他们还是三岁小孩儿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还记得,以前父母外派任务回不了家的时候,他也常常去白校长家,他家里有一个巨大的螺旋式藏书馆,有时候他们一大一小,可以在那里坐一整天。
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校长,只是山海的一个教师。渐渐地他越来越忙,见面时间少了起来,后来等自己上了高中,老校长退休,他也在山海校董的推荐下成为了新一任校长。
当时熟人都爱跟他父母开玩笑,说你们家小九凤以后可就是保送山海了。就为着不给白叔叔丢人,卫桓当时都想着,无论怎么样他也得以第一名的身份进入山海,尽管最后还是失败了。
第二名也不是特别丢人。他在心里宽慰自己。
“校长您非常优秀,”卫桓对他道,“山海的学生都很尊敬您,这些都和您平时的辛苦付出分不开。”
白校长笑着摇摇头,“还远远不够,还可以更好,山海还可以更好。”
他仰头望了一下夜空,“你看看这星空,这广袤的世界,山海与这些相比,只不过是苍茫大海之中的一叶浮舟,一旦局势动荡,波涛汹涌,这条微不足道的小船就没有办法维持平衡,岌岌可危。”
卫桓沉默良久,又道,“可这么多年以来,不管局势如何动荡,这条船并没有翻过。”
“以前没有,并不代表日后也不会。”白校长叹口气,“未雨绸缪永远不是错事。”
他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卫桓心道,山海就是山海,如果为了保他不被倾覆而改变他,把一条小船变成滔天巨浪,似乎也不是一条简单,或者说合理的路。
“你现在越来越像一只妖了。”白校长忽然间话锋一转,令卫桓有些措手不及,他笑着抓了抓头发茬,“大概、大概是结契的缘故……”
这种时候他也只能拉云永昼出来给他垫背。
“我以前有一个侄子。”白校长转过身看了看他,“比你要高些,性格……比你还要张扬些,但和你一样,非常聪明,而且天赋异禀。”
卫桓有些意外,毕竟上次与白校长交谈时他并没有指出自己,现在却已经几乎是明示。
“他和你一样,每次我说出什么话的时候,他一定会说出自己的见解,哪怕和我的相左,其他人都不会。他是个很有天分的孩子,虽然嘴里总说自己没什么志气,只想靠着关系户的名声留在山海当个教官。”白校长忍不住笑起来,“但他其实是可以有一番大作为的。”
卫桓低着头,心中酸涩。
他曾经一直担心,以为白校长和其他人一样相信他是叛徒,甚至时常避着他,害怕被发现自己的身份。听到这些,卫桓忽然感觉压在心口的石头又松了一分,感慨不已。
起了阵风,他抬起头,见白校长的面前出现一片白茫茫的云雾,散去之后,空中悬浮这一枚被蓝色妖气包裹着的雪白断角。这东西卫桓熟悉到不能更熟悉!
“这是传说中风神折丹遗骸的一角,也是当年他出生时我送给他的贺礼。”白校长挥了挥手,白色断角飘到卫桓面前,“后来他因为在学校里和别的学生打架,被我惩罚,就把这个折丹角收了回来,本想着以后还给他,可一拖再拖,就没有机会了。”
“这折丹角跟了他二十多年,已经浸透了他的妖气。”说着,那团白色云雾将这枚白色断角送到了卫桓的眼前,只待他伸手去接。
卫桓的手指动了动,眼睛有些发酸,他还是笑着,“这、这太贵重了,您为什么要给我……”
白校长笑而不答,只是望着星空,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
“谢谢您。”
云雾散去,角尾出现银色链条,这枚小小的折丹角缓缓飘至卫桓的颈间,链尾交接相扣。
“不必谢我。”白校长似乎要走,脚步刚迈出又收回,转过来对卫桓伸出食指点了点,“对了,下面那个,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但如果出了任何问题,伤了山海的学生,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啊,果然知道。
卫桓立刻点头,“明白!明白,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关押他的。”
一阵烟雾卷来,消去时白修诚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卫桓握住那枚折丹角,一股强大的九凤妖气直往他的身体里流淌,这种感觉熟悉极了。
如果可以再快一点就好了。
快一点变回以前的自己。
意外拿回跟着自己长大的折丹角,卫桓的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本来想回宿舍,想了想既然自己都已经把小床收回来了,还不如干得彻底点。
于此同时,云永昼却没有那么高兴。他正坐在总理府的会议室里,整张桌上除了他那个强势到不可违抗的父亲,还有金乌一族十几个长辈,每一个都要求他给出离开山海的最后时间。
他们需要为自己的势力树立一个光线的标牌,需要他为此上战场立战功,用生命和鲜血去换取大众的支持,需要他好好履行一个武器应有的职责,巩固金乌家族的权利根基。
云永昼像一座雕塑一样坐在椭圆形长桌的尾端,全程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用正眼看他们。这样的姿态终于惹怒了云霆。他突然之间大发怒火,一掌拍在会议圆桌上,桌面登时被烈焰覆盖,所有人都噤声。
这样的阵仗,终于引得云永昼的一个抬眼。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这么多年呕心沥血培养你,让你衣食无忧,做了小半辈子天之骄子,现在你却给我躲在一所大学里当缩头乌龟!你配得上金乌的名号吗?啊!”
云霆怒不可遏,“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点身为总理儿子的教养都没有,这张桌子上坐的统统都是你的父辈,你居然敢用这种态度无视他们的存在,无视我这个父亲的存在,你好大的胆子!”
云永昼支起手臂,双手交叉,一双通透的眼漠然望着这个盛气凌人的、他所谓的父亲。
他一点也不像他,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冷冷的,盛怒之下也不过是极寒的冰。
“你把自己的儿子当做一把刀来培养,就应该有所觉悟。刀是不会说话的。”
他的眼神冷得令人胆寒,嘴角还扬着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