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135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管好你自己的事!注意城防!”谢茂再次强调城防,他冷静得近乎冷漠。

  “是。”事急如火,谢范也不敢再啰嗦,迅速施礼退去。

  谢茂看向身边的余贤从,说道:“你亲自派人走一趟,朕要知道侯爷是否安好。你再告诉他,朕这处重兵把守——”他看了看天色,“丑时之前绝不失陷。让他不必着急来援。”

  他信任衣飞石。

  他相信衣飞石不会轻易中伏,也相信衣飞石即便中伏也能全身而退。

  他也知道,他才是衣飞石的腹心要害之处。所以,情况不明时,他第一个反应是自保。

  ——只要他不让衣飞石担心,西北军在,卫戍军在,长青城就稳如泰山。

  毕竟,陈地不可能悄无声息空降一支军队出来。现在看上去闹得声势滔天,又是伏击衣飞石,又是地动山摇的阵仗,可谢茂断定了对方不可能有多少人马,这一切就变得很儿戏了。

  无非是趁着年节制造混乱,再于混乱中趁火打劫的小股匪类罢了。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衣飞石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簇新的软甲上沾着尘土,已经尽力清理过了,看上去还是挺狼狈。发髻微侧,手中抱着银盔,大步走了进来,扑地跪倒。

  谢茂一颗心才真正放下,正要问是否受伤,衣飞石就放下头盔磕了头,道:“臣给陛下拜年!”

  谢茂一愣。

  衣飞石伸手道:“红包!”

  气得谢茂一把把他揪了起来,也不管这是在院子里,周围围了无数下人侍卫,抬手就抽他屁股:“朕给你红包!你还要红包!”

  衣飞石嘴里哎哟哎哟叫唤,又忍不住哈哈笑,皇帝打得又不疼,揪着他咯吱窝下边还挺痒痒,二人拉拉扯扯就扯进了屋子里,谢茂见他这样嬉笑,是真有些生气了,冷不丁一抬手,愕然发现手掌上都是血!

  “不许笑了你个小王八蛋,给朕跪下!”谢茂压抑着指尖微颤,不敢再肆意拉扯衣飞石。

  二人最近常开玩笑,衣飞石都和他闹惯了,突然被训斥就吓了一跳,正要心虚地跪下,这才看见皇帝沉着脸满手都是血。他也不敢闹了,乖乖跪住,解释道:“陛下,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他发现一向将真实情绪收敛得很好的皇帝,居然微微地松了口气。

  皇帝有两张面孔。这是衣飞石最近才发现的细节。

  表面上的陛下横行无忌、爱笑爱发脾气,就是他故意展示给世人的那一面,他是年少气盛的君主,他是沾沾自喜的小郎君,他很容易被得罪又很心软……就好像他是一个很容易被情绪所左右的年轻人。

  其实,真实的皇帝很少动怒。很多时候,皇帝的怒气和欢喜,都更像是一种做戏。

  衣飞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好像自从那一日皇帝伏在他身上哭过之后,他就触摸到了皇帝情绪中最真实的一面。见过了真的,再看假的,顿时就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同了。

  他此时看出来的,就是皇帝最真实的害怕,得知他没有受伤之后,皇帝也真实地松了口气。

  这情绪真实得就像是一股无形的狂风扑面而来,压迫得衣飞石几乎无法呼吸。

  谢茂相信衣飞石不会撒谎,却还是把衣飞石撵进了盥室,打着洗漱的名义,将衣飞石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破皮带血的伤时没有,不过,衣飞石左腿上有一片挫伤,已经开始肿大淤血。

  衣飞石缩着脖子解释:“路过柴垛时炸了几车爆竹,一时没注意……”

  当日在京城,梁幼娘栽赃陷害衣飞石时,炸的也就是烟花爆竹。

  谢茂额上青筋鼓了鼓,他早知道这世上能凭空闹出那么大动静的,只有火药。

  事实上,为了保证除夕安全,谢范建议全城禁炮仗,所有爆竹都不能进城。连谢茂准备除夕用的爆竹,也是真爆竹,不带半点火药的空竹竿。哪晓得城里没炸,城外炸了。还在衣飞石回城的途中炸了!

  他没有问是谁。不是诸色府,就是西河世家。除了这两家,谁还能在长青城搞这一手?

  “你去吧。”

  衣飞石很早就建议调兵把西河叛乱扼杀在萌芽状态,谢茂没同意。只说让西北军过了新年再打仗。

  现在,他同意了。

  “已经到新年了。”

  子时已过。

  ※

  清溪营的三千轻骑没来得及喝正旦中午的三杯烈酒,衣飞石就亲自领着他们离开了长青城。

  除了皇帝与几位将军,没有人知道衣飞石要带着兵去哪儿。

  不过,大多数人都知道,督帅这是去报仇的。

  督帅昨夜回城时遭遇伏击,有奸细在西北军的眼皮子底下,送了整整十二车炮仗到城外的打谷场,若不是督帅眼疾手快力挽狂澜,用柴垛击飞了最近的一车火药,整个亲卫队得死个七七八八。

  ——督帅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他能不生气吗?他能不去报仇吗?必须不能啊!

  衣飞石一手执缰策马,一只手揣在怀里。

  怀里放着一枚铜钱。

  这是一枚很独特的铜钱,普天之下,独一无二。

  皇帝登基之后,铸币厂照例新铸了一批太平通宝,正面书“太平通宝”四字,背面饰以规矩。

  灭陈之后,皇帝又授意铸币厂铸了第二批太平通宝,正面仍是“太平通宝”四字,背面则饰以兰宫泉水,表彰衣飞石灭陈之功。

  目前衣飞石怀里的这一枚铜钱,之所以不寻常,是因为它是天底下唯一一枚,由皇帝亲自授意,币面上前前后后,上下左右,都仅有“太平”二字的,官铸的,合法的,太平通宝。

  这是皇帝给他的“红包”。

  这一枚太平通宝,没有第一批太平钱背后的规矩,没有第二批太平钱背后的战功,只有太平。

  唯望卿太平。

  今日临别时,皇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给他腿上的挫伤抹了药。

  衣飞石觉得,陛下大概有点生气了。不是假的做戏的那一种,是真的生气了。

  他现在能知道皇帝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却还是不能准确地判断出皇帝生气的原因。也许,是西河三郡的疯狂超出了陛下的想象,昨夜的遇袭让陛下感觉到了冒犯?也许……他脸颊微微发烧。

  也许,陛下是因为我受伤了,在生气。

  不过,不管是因为西河三郡不安分,还是因为衣飞石受了伤,归根结底都是一件事。

  所以,衣飞石决定先把白家在西线的驿路扫了,给陛下出出气。

第112章 振衣飞石(112)

  衣飞石离开长青城之后的第五日,皇帝驾幸故陈天京,途径天从镇。

  这是陈地溶西重镇,雄关险峻,号称“溶西第一关”,衣飞石在此驻兵一万余,以串联长青城与武威镇,负责镇守于此的将军温承嗣则是衣飞石帐下心腹之一。

  大过年的,皇帝突然带着卫戍军晃晃悠悠地转了过来,还押着几百车粮食,温承嗣还以为这是陈地哪里起了乱子,陈人叛逆纠结大军故意来诈他的天从镇了。

  卫戍军拿着勘合、文书,王命旗牌,来来往往跑了好几回,温承嗣就是不信他们是卫戍军,开玩笑,这还没过上元节呢,到处冷得出鬼,皇帝怎么会出门?最后还是徐屈露面作证,确实是皇帝驾到,温承嗣才屁滚尿流地出关来接驾。

  谢茂在马车里始终没有露面,温承嗣在车外磕头,天子车驾冷漠地驶入天从镇,并未停留。

  朱雨、银雷都在车内服侍,看着皇帝淡无表情的龙颜,皆不敢大喘气。

  过关之后,卫戍军浩浩荡荡的护卫队伍逶迤而行,谢茂命朱雨打起车帘,看着车窗之外熟悉的雄山峻岭,想着前世这也是衣飞石曾耗尽了心血才打下来的地方。

  这时候一身蟠龙王袍的谢范气呼呼地登上天子马车,进来就抱怨:“温承嗣这小子!犯刁!他就是故意的!”

  “六兄,喝茶。”谢茂失笑,示意朱雨放下车帘,给谢范让了一盏热茶。

  他当然知道温承嗣是故意的。

  若说温承嗣突然发现大股部队出现,怀疑来历,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毕竟灭陈之战才结束不久,谁也不知道陈地心向故国的遗民有多少,若有声望绝高之人登高一呼,未必不能纠集成众。温承嗣既然奉命守关,谨慎小心一些,本是该当褒奖的行径。

  然而,卫戍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军姿风貌绝非亡国流民可比。温承嗣只要派探子到卫戍军阵前查看一番,就该知道这绝对是谢朝自己的军队。更何况,谢范手里拿的不仅有卫戍军的勘合,还有皇帝巡幸时使用的天子行移,随行仪仗,怎么也不可能出现无法确认身份的情况。

  “陛下,这温承嗣心思叵测,依臣所见,不若连夜行军直奔海陵县。”

  这温承嗣在进关时就敢这么挑衅皇帝,谢范实在没理由相信天从镇驻军的忠诚度。

  他所带的卫戍军虽骑着马,可也只是骑在马背上的步兵,且对地形不甚熟悉。温承嗣这一万驻军里七千都是西北军最精锐的骑兵,又在天从镇驻守了快半年。真打起来了,卫戍军会十分吃力。

  “咬人的狗不叫。”

  谢茂不信温承嗣真敢怎么样。

  一个守关将军,手底下就一万个兵,就敢杀皇帝?杀了之后怎么办呢?根本立不住。

  再者说了,换了他谢茂想杀人,肯定会事先谦恭讨好以骄敌,哪有故意挑衅把人惹毛,让人生起戒心之后再动手的道理?

  见谢范欲言又止,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军事上还是得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

  “行吧,今夜不扎营了,直接去海陵。”

  海陵县是距离天从镇最近的县治,原住民不多,本是陈朝守关军安置家眷的地方,陈灭之后,县城里的百姓多数逃亡,没剩下几户人家。如今陈地西十一郡都没有建府,也就没有官衙安民,一应民务全部由驻守各地的西北军代管——自然是管得乱七八糟。

  三万卫戍军浩浩荡荡地开进海陵县,把能占的地方都占了。

  营盘扎下之后,谢范在东南西北四方都放了探哨,一层一层严防死守,委实是不放心。若非皇帝的目的地就是天从镇,他简直都想建议皇帝有多远走多远。

  三万人的营盘陆续扎稳之后,又是一日天黑。

  营盘就扎在海陵县内的葫山之上,居高临下,恰好能俯视大半个海陵县的地形。

  谢茂披着斗篷,带着粮食公司的几个管事,在朗月之下远望海陵县。

  粮食公司的大管事邓二宝提着灯,兴奋地说:“西北两处有峻岭环绕,南面临江,东边还算开阔,徐老选的好地方!那处建晒谷场,庄内凿水路输送粮食,山阳处建屋舍……”

  谢茂和徐屈则在另一边。

  “上元节后,朝廷差遣来建府的官员就该陆续到了。”

  外边比较冷,谢茂披着大氅也没停下脚步,运动让他保持源源不断的热量,略显得喘,“在内地,府衙与守备的关系也不见得多融洽。朕在海陵封庄耕种,勉强隔住天从镇与天京府的冲突,这道理,徐卿明白?”

  在军镇内封庄耕种是谢茂推广种植神仙种的策略,同样也是他稳定陈地不出乱子的策略。

  西北军横行多年,新近又有灭陈之功,衣飞石固然低调谦逊无比,他手底下的兵卒可不一样。

  谢茂从进入襄州之后,一路所见所闻,都不是他前世所见的情状。毕竟,前世衣飞石是被谢茂从泥土里挖出来的,这一世的衣飞石就没从云端掉下来过。

  试想,在长青城中,衣飞石的西北军就敢和皇帝御卫别苗头,朝廷派来几个文弱书生,能被这群兵痞子看在眼里么?他们在西北横行霸道惯了,真犯了国法,撑死了带着几个幕僚、家丁的文官又能把他们怎么办?上书朝廷弹劾骂娘?事事都要京城做主评理?

  尤其这里还是刚刚才被并入舆图的陈地,一个弄不好,朝廷在此就会腹背受敌。

  这个被谢茂弄出来的“粮食公司”不代表朝廷却代表着皇帝,其主体员工更是由西北军的退伍伤残老卒组成,很大程度上可以充当朝廷与西北驻军之间的润滑剂。

  原本这个意思搁在那里,粮庄建成之后,效果自然而然就有了。偏偏昨天入关时,守关将军温承嗣表现得太过桀骜,谢茂不清楚这个温承嗣是个什么来历,不得不多叮嘱徐屈一句。

  如今能在西北领兵掌权的,多半都是衣飞石的心腹,西北军出了问题,衣飞石必然获罪。

  谢茂不想发生什么难堪的事情,难得一回刻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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