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182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卧槽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合着你是打算自己当好人,叫朕跟小衣吵架去?谢茂目瞪口呆。

  “日后衣飞珀与郡主有了孩儿,过继给衣飞石,还请陛下周全。”衣尚予都盘算好了。

  “你这不是坑朕呢吗?小衣不得跟朕急呀?”谢茂气道。

  衣尚予不理解皇帝。皇帝是君,衣飞石是臣,皇帝对衣飞石挑选的襄国公世子不满意,所以另外挑了一支承爵,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皇权所在,衣飞石凭什么跟皇帝“急”?他敢。

  退一万步说,皇帝是丈夫,衣飞石是妻室,夫为妻纲,衣飞石又岂敢与皇帝相争?

  莫不是夫纲不振?还是……衣尚予默默地想,我想错了夫妻的位置?

第150章 振衣飞石(150)

  长安侯衣飞金的薨逝成了京城的头等大事。

  宫中仅有的两名皇嗣每天清早到长公主府报到,毫不自矜身份,只管把自己当子侄辈用,站在门前堂中,帮着衣家上下招待来吊唁的宾客。

  谢沃、谢泽年纪都不大,板着脸小人儿一个,见了来客就拱手作揖,帮着指前往灵堂的路,除此之外,两人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他们这样一天不缺席地站班,就足以说明皇室对衣家的看重。

  ——哪怕衣飞金回京“养病”这事儿是有猫腻,朝中不少人也都知道周氏涉嫌资敌叛国,在衣飞金死后,皇帝还是不计前嫌给了衣家足够的体面,让衣飞金死后哀荣。

  为了让衣飞石宽心,不至于太过悲伤,谢茂少不得还要做些官样文章。

  诸如特旨许衣飞金以一等公的规制下葬,再让礼部给衣飞金议一个好看的谥号,他自己实在没法儿真情实感地给衣飞金写祭文,现场捉了单学礼阁老当枪手,洋洋洒洒几大篇,就假装是自己写的,叫黎王谢范亲自在衣飞金下葬祭祀时宣读。

  除此之外,他还办了一件让衣飞石很惊讶也很感动的事。

  不等衣家请封,朝廷就有恩旨降下,让衣长安承袭了衣飞金的长安侯爵位,不降等。

  ——衣飞石满以为皇帝那样讨厌大哥,大哥生前不及请封世子,这爵位只怕是要掉了。

  谢茂想法直接得很,衣飞金的爵位是他自己玩命挣来的,留给他的长子是世间最起码的公道。这皇帝若是连带兵打仗流血流汗的将领的便宜都要强占,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谢茂也有几分唏嘘。

  曾经他对衣飞石许诺过,只要衣飞金安安稳稳把西北交接给衣飞石,他就调衣飞金去南边,一旦打下来了浮托国,朝廷再封衣飞金一个国公爵。衣家一门三公,何等荣耀?

  世事难料。

  谁又想得到,曾经威名赫赫、年少封侯的衣飞金,年轻轻地就薨了呢?

  办完了衣飞金的丧事,整个秋天就过去了。

  哪怕有赵从贵、朱雨整天围在衣飞石身边服侍,谢茂也常常赐衣赐食微服出宫敲打关切,衣飞石还是瘦了一圈。他进宫时强打起精神,让自己看上去神采奕奕,然而,脸上的肉少了,谢茂搂着他摸了摸,肋下也是嶙峋骨相。

  谢茂气得反手就打他屁股,骂道:“朕是少给你吃了么?瘦得跟流民一模一样!”

  前些日子哪怕衣飞石不常进宫,谢茂也会经常出去看他,倒也不觉得什么。

  今年稷下庄试种神仙麦,谢茂临时离京十多天,这会儿再看衣飞石就有了触目惊心之感。

  衣飞石脸上本来挂着笑容,挨了一巴掌就怔住了。他这样子和往常的反应不大一样,谢茂又怕打疼他了,正要给他揉揉,说两句好话哄他,衣飞石拉着他的袖子慢慢爬了起来,坐在他膝头,紧紧抱着他的肩膀,许久都不肯放。

  衣飞石很少露出这样的脆弱,面对谢茂的时候,他总是神采奕奕、随时都能听候差遣。

  感觉到衣飞石紧绷的身躯,谢茂轻轻抚摩他的背心,无声地安慰他。

  许久之后,谢茂终于忍不住了,提议道:“朕陪你睡一会儿?”

  他这样直挺挺地坐着,膝上还蹲了一个百多斤重的精悍将军,再是削瘦了一圈,那也是个成年大男人,就这么四边无着地坐着,他实在有点撑累了。

  想着再抱一会儿,说不得自己就要摔个四仰八叉,为了帝王颜面,谢茂不得不开口。

  衣飞石在长公主府当然睡不安稳。

  那个地方从来不像是他的家,他睡过衣尚予的行军床,也睡过衣飞金的行军床,都比在马氏身边睡得安心。

  衣飞石怔怔地想起了从前,在军中,衣尚予的行军床比较宽大,他睡着能打滚。衣飞金的行军床就窄了很多,有时候他趴着睡觉,衣飞金还要坐着洗脚,一屁股就坐在他脚上,他故意吱哇乱叫,衣飞金抬起屁股就打算坐他的脸……

  到后来,他也有自己的行军床了,有属于自己的军帐,哪怕枕戈待旦,也无比安心踏实。

  衣飞石嗯了一声,从谢茂膝上下来,顺势枕在谢茂的腿上侧躺着。

  嗅着皇帝身上独特的香氛,这是最让他安心的味道,也是最让他安心的地方。他躺在皇帝的身边,不担心会被训斥,会被责难,也不必牵挂远处的刀兵,可以彻底安心地享受来自皇帝的庇护。

  就算做错了,就算惹了皇帝生气,这位天下至尊也不会真的伤害他,至多板着脸,故意提起声音,抽抽那个假屁股——只要他还一天在皇帝心上,皇帝身边就是他最安全的栖息之地。

  “睡吧,这些日子你累了,多休息几天再上衙门。”谢茂看着他瘦出骨相的脸颊,低声道。

  衣家骤失长子带来的震动,远比当日衣琉璃的意外死亡更大。哪怕衣琉璃被追封为公主,衣飞金仅以一等公仪制下葬,失夫弱女与高门嫡长的地位仍是天差地远。衣琉璃死了,衣飞石只是伤心,衣飞金死了,衣飞石要考虑的事情就太多了。

  “大哥临终之前,要我过继宁儿。”衣飞石闭着眼睛,到底还是得跟皇帝说这件事。

  谢茂突然笑了,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咱们这像不像民间村头的老夫妇?才几岁呀,就要操心子侄辈的事了。这家讨厌的亲戚,那家新奇的闲话……”

  这就是不答应了。

  衣飞石早知道皇帝不会答应,倒也不是很失望,勉强笑了笑:“那臣不说了。”

  谢茂摸摸他的脸颊,他在皇帝腿上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

  ※

  因皇帝不许,衣长宁过继到襄国公府的事被暂时搁置。

  三个月后,衣飞琥、衣长安离京,从此长居凉州殷家祖地。衣长宁仍留长公主府,为父守制。

  长公主府摘下了门额的丧幡,邻家又点起了红通通的灯笼,响起了丝竹之声。然而,丧事办完了,失去了嫡长子的长公主府却很难立刻走出阴影,镇国公衣尚予告病闭门不出,衣飞珀也谢绝了一切饮宴邀请。

  始终侍奉在御前的衣飞石当然不能和父亲幼弟一样任性,他养好了身体,恢复了精神。

  然而,衣飞金的薨逝,带走了衣飞石不必撑门顶户的天真。从此以后,他再不是那个天塌下来有长兄顶着的任性次子,他延续了多年的“少年意气”,在此彻底终结了。

  ※

  对天下大多数人来说,太平六年,仍旧是个好年景。

  冬雪降下。

  南境捷报频传,稷下庄冬麦丰收。

  年年哭穷亏空的崇州府今年终于交上了税,工部年前修成了成陵与远安河两个大工程。

  文老尚书高高兴兴过了他无病无灾的八十大寿,席上吃着皇帝所赐,稷下庄神仙麦蒸出的大寿桃,老人家乐淘淘地滋儿了二两米酒,画了一幅流传千古的《太平仙桃赐寿图》。

  这马屁拍得艺术水准极高,画中老叟所得仙桃乃神仙所赐,直接就把赐了寿桃予他的太平天子捧上了天——四面开花的粮庄已把试种的神仙稻吹得神乎其神,稷下庄又试种出同样产量极高的神仙麦,民间已经有了传闻,猜测皇帝乃是神农转世。

  文荣老尚书显然也听了这坊间闲话,那神仙麦磨成的面粉制成的寿桃又实在滋味美妙,有了二两酒,有了各地的捷报、喜报,有了前半生的战乱坎坷,有了近年的灭陈之战,海晏河清的盛世仿佛就在眼前。老人家一时憋不住,可不就挥毫而成了么?

  这幅《太平仙桃赐寿图》画成的第二天,就被送进了太极殿。

  这对谢茂而言倒是个意外之喜,前两世他试种出神仙麦时,已经是十多年后,文老尚书已然作古,也就没有这一幅传世之作出现——文老尚书保养身体,嫌作画耗费心血,多年只写字不做画,连大字都写得少,这老宝贝的亲笔真迹,可不是珍贵无比吗?

  谢茂得意极了,先在太极殿自己欣赏了半天,又揣到长信宫跟太后显摆,晚上拉着衣飞石看了半宿。第二日不朝,他也耐不住,先跟来太极殿找他的陈琦、单学礼炫耀了一遍,后来干脆带着画儿,冒着小雪,去内阁坐了大半天。

  这且没完。

  第三日大朝会,谢茂好歹按捺住了,没在朝会上嘚瑟。

  下朝之后,万年不召翰林院侍奉的皇帝借口“赏雪吟咏”,把翰林院那一帮子顶级文人召来,在一片快要消失的残雪中吹冷风。没等谢茂冻得受不住,就有懂眼色的翰林待诏“大胆”请求观赏文老尚书的新作,谢茂立刻乐淘淘地请他们进门欣赏。

  当日赏雪吟咏,共作诗七十八首,没一首跟雪景有关,全都在拍皇帝马屁,吹捧神仙麦。

  皇帝很高兴,参与吟咏的翰林们每人都赏了一袋子稷下庄丰收的冬麦。

  这秋天才下种的小麦,冬月就能丰收,生长周期短,长势却很丰茂,产量比原种高,磨成面粉之后,烹制的各种面食,味道口感都远胜原种。因才试种丰收,市面上皆无售卖,走粮食公司的门路也弄不到,只有皇帝才赐得出来。

  于是,谢朝诗文史上又出现了一个怪现象,太平六年,寓居京师的大诗人、大才子们全都发了疯,集体写诗词赞美馒头、面条、烧饼、花卷……怕不都是一群吃货?!

第151章 振衣飞石(151)

  借着文老尚书这幅《太平仙桃赐寿图》,谢茂好好打了一个舆论战,不费吹灰之力敲定了他的平价粮试点问题。一片歌功颂德中,仿佛已经到了盛世,内阁哪里还敢跟皇帝呛声叫板?皇帝体恤庶民,愿意自掏腰包放粮平价,大臣凭什么不同意?

  谢茂计划中挑选的三百个中县,大多是他记忆中受灾或辐射灾区的地方,当然,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料事如神,引人侧目,这其中也有近百个县不在雪灾、洪灾范围内。

  反正如今粮食丰收,有足够的库存支应,权当打个掩护了。

  衣飞石得了衣飞琥央求托付,想要清查各地拐带妇孺之事,谢茂就笑了:“此事何须爱卿?”

  若是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想要立谢团儿为皇嗣,这件事他就交给龙幼株带着谢团儿去办了。

  这是让谢团儿介入朝廷的好机会,一旦做成了,谢团儿自有一份资历,就是做不成,妨碍不大,且有龙幼株在前边顶雷。

  如今想立谢团儿与衣飞珀的孩子做嗣皇帝,这事儿就不能凭着私欲剑走偏锋了。

  他找内阁首辅陈琦不甚认真地谈了谈拐带妇孺的问题,陈琦道:“此事古已有之,屡禁不绝。盖因一则藏污于光明正行之下,不易察觉,二则买卖勾连,县乡官吏不敢轻动,三则,”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就算审结了案,孩童不知其家在何方,妇人多半不能归家。”

  “爱卿私底下写个照会吧,再过三五年,朝廷要发明旨。”谢茂道。

  陈琦立刻竖起耳朵认真听皇帝的训示。

  “各地州府县乡衙门,凡接拐带举察通报,须尽力调查侦办。有良籍妇孺被迫落入贱籍者,可往当地衙门申告,调查属实者,即刻除籍放其归家。若当地势家、官员勾结,不遵此办理,”谢茂笑了笑,“朕会让都察院与听事司一并监察。一旦查实官员渎职,势家迫害,当官的削成光头,主家就多罚些银子吧。罚到倾家荡产。”

  这是一个敲打地方官的“照会”,也就是说,不要地方官员主动侦办拐带案件,但是,如果有拐带案子在当地发生,且有被迫害的奴婢逃到衙门求助,官员必须马上响应办结。

  在此前,哪怕是良籍被坑蒙拐骗落了贱籍,主家不肯放手,这倒霉良民就除不了籍。

  ——这个制度保护的是主家的利益。

  在朝廷当官议政的大人们哪个家里没有些仆婢?维护主家的利益,就是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

  如今皇帝的做法倒也不算太出格,稍微动了动这一部分利益而已。毕竟有家业的大族使用的都是世仆,哪有那么多卖良为贱的倒霉蛋就落到他们手里了?积年的大世家根本就不在外采买奴婢,自家的仆婢打破头都进不了府呢。

  陈琦倒是不担心皇帝要求的“放良籍”,他比较迟疑地是:“这其中或许也有刁民诬告……”

  这要是奴婢自卖自身签了身契,转头又跑衙门说自己是被拐被逼的呢?又或是刁奴欺主,故意去衙门状告自家被强卖,这主家岂不是倒血霉了!

  “叫当地官员好好地查嘛。堂堂一方父母,这点儿小事也查不明白,朕还指望他们守土安民、牧守一方?”谢茂道。

  “都察院多少年不动弹了?叫他们好好盯着这事。务必使地方衙门公正理事,不得偏私。”

  “除了都察院,听事司也要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好好地看着。”

  “若有官吏自以为能一手遮天、欺瞒君父,”谢茂笑了笑,“朕自会教他们做官的道理。”

  陈琦只感觉到皇帝图穷匕见的寒意。

  都察院是正经的朝廷衙门,所有御史都是正经举察科考入仕,经过吏部文选方才入职,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听事司那一群皇家奴婢何德何能,短短数年间,就能和都察院相提并论了?

  皇帝要他所下的这一道内阁照会涉及谢朝所有的州、府、县、乡,一旦听事司进行监察,这个秘密机构就会迅速膨胀到谢朝的每一个角落。名义上是监察拐带案,可若是听到了其他的风声,听事司有直奏太极殿的权力,文书奏折又不走朝廷程序,这告黑状的本事不是瞬间刷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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