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229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谢娴声音越发低哑,“你去海州审案也好。见了大哥,他会和你详谈。”

  “大哥?”谢洛觉得脊背发寒,眼前的姐姐变得那样陌生。

  “是的,大哥。衣长安大哥。”谢娴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洛儿,事已至此,你下不了船了。”

  谢洛狠狠摔开她的手,“你知道我从来不想那个位置。”

  “我们能下船。你下不了。”

  “——你就是这条船。”

  “洛儿,你要好好想明白,不要让我们心寒,不要让我们都弃你而去。”

  她在背后冷冷地说:“你不会希望有那一天的。”

  ※

  从长公主府出来之后,谢洛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带着几车礼物大肆宣扬着从襄国公府又到长公主府,满以为自己能够从皇帝给的圈套里脱困而出,一直到到他见了谢娴之后,才发现自己烦恼、纠结的一切,都实在太轻描淡写了。

  被皇帝所憎恶算什么?被襄国公厌恶算什么?

  案子审不好,被皇帝申斥冷落,甚至削爵罚俸圈禁,又算得了什么?

  和他姐姐、二哥与衣家那个倒霉催的长安大哥谋划的事情相比,他苦恼的事情都太儿戏了。

  谢娴话里透出的一切都太可怕了。如谢娴所说,一旦皇孙长大,不必十五六岁,只要七八岁上站住了,进学开蒙看得出贤愚,下一任储君大约就能定下来了。所以谢娴他们那么着急地想要展开夺嫡之争,先收拾谢泽,再拿谢沃扫尾。

  可皇帝还如此年轻。正当壮年!——若要等皇帝山陵崩,起码还有十五、二十年。

  若是运气不好,皇帝与文帝一样长寿,再等上三十年也不稀奇。

  他们肯定还有别的计划。

  谢洛坐在马车上,仲春傍晚的风已经不那么凉了,谢洛却仍是觉得手脚冰凉。

  他从小就聪明,从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也很怕死怕事,凡事半点儿都不愿出头。他知道皇帝今夜会宿在襄国公府,他若是拍门去告密……

  不,没有证据。

  谢娴是襄国公嗣子媳妇,他呢?他是那个涉嫌攻讦皇四子的孝烈皇帝嗣子。

  皇帝会相信谁?

  襄国公会准许他活着见到皇帝吗?

  谢洛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纯王府,胡乱吃了两口饭,坐在书房里发呆想辙。

  就在他左思右想都没有可信任的渠道时,窗门突然被人笃笃笃地敲了敲。

  “谁……”谢洛本想发作,突然想起,谁敢在他脾气不好的时候,去书房外边敲他的窗?

  谢娴不可能杀他灭口。他的存在太重要了。

  谢洛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却仍是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把匕首,走近窗户,倏地拉开。

  门口站着一个女子,笑容可掬,身上穿着纯王府婢女的褐衫灰裙。

  “听事司缉事百户袁十十,奉命来拜。”她的手里,赫然是一块听事司的铜铸腰牌。

  作者有话要说:

  谢洛:我马上就把他们出卖了!毫不犹豫!

第185章 振衣飞石(185)

  仲春风光渐好,回太极殿的途中,谢茂没有乘坐御辇,一路沿着西御道散步到了鱼跃池。

  昨儿皇帝还在襄国公府,今日回宫就赶上朝会,散了朝又去文华殿待了半下午,龙幼株守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皇帝稍微闲暇时,即刻上前回禀纯王府之事。

  “谢娴?”谢茂将鱼食撒在池中,看着鱼群一涌而上,“谢洛说,和衣长宁无涉,是谢娴?”

  龙幼株哪里想到皇帝关心的居然是这么个细节。不管图谋不轨的是谢娴还是衣长宁,这俩人是夫妻关系,一个犯了事,另一个难道还能顺利脱身?

  “据属下所报,纯王曾刻意提及,他与真熙郡主私下谈话时,真熙郡主请衣校尉去看纯王送进府的那株珊瑚树,衣校尉并不在场。”若是换了个地方,龙幼株就敢说据咱们自己调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纯王是否撒了谎——偏偏那地方是长公主府。

  皇帝登基二十年了,听事司也已经成了枝叶繁茂的实权衙门,然而,有衣尚予坐镇的长公主府依然是听事司耳目进不去的禁地。

  当然,若龙幼株拿着圣旨说我要安插两个眼线,衣尚予也不会公然抗旨。可惜,皇帝不可能给她这一道旨意。不借着圣旨就想听长公主府壁脚?这事儿基本不可能办成。

  所以,龙幼株就只能重复袁十十从纯王府带回来的消息。

  至于纯王是否在撒谎,她验证不了真伪,也无法给皇帝保证。

  “娴儿刚入宫时就这么高。”

  谢茂比了比鱼跃池畔的玉阑干,只有半人高,“她和绵绵喜欢来喂鱼。”

  “宫中的鸟雀虫鱼都有专人饲喂,鱼跃池就是一天两次,用二人合抱的料桶投食——鱼是绝不会饿着的。”

  “不过,不管娴儿和绵绵什么时候来喂鱼,池子里的鱼总会一涌而上,从水底跃起来争夺抢食。她们觉得宫人克扣了池鱼的吃食,所以这些鱼才饥饿如此。绵绵训斥宫人多要投喂些,娴儿就掏自己的体己银子,吩咐饲喂这里的宫人,每日多送一桶鱼食来。”

  “这当然没什么用处。”

  谢茂转身用巴掌大的银勺铲起半斤鱼食,抛洒进池水中。

  池中游鱼争抢而上,甚至有长得矫健肥硕的红鲤跃起,一时间,池边热闹非凡,鱼水飞溅。

  “鱼这种贪婪不知节制的东西,没有胃,吃进嘴里的饵食,下肚就直通肠道,给它多少,它就吃下去多少。”

  “永远不知饱足。”

  谢茂吩咐宫人将剩下的半桶饵料都撒进鱼跃池,接了手帕擦擦手,到观鱼亭中坐下。

  郁从华上前为他理了理衣襟,宫人送来热茶。

  谢茂喝了一口茶,才吩咐道:“赐座。”

  皇帝含沙射影骂谢娴不安分,龙幼株老实闭嘴听吩咐,一点儿意见都不打算发表。

  就谢茂这样的皇帝,你要是办事始终明哲保身,不肯实心任事,基本不可能混得过六年两任。龙幼株为皇帝效命也有近二十年了,办事从来积极诚恳,替皇帝分忧解难时尤其敢想敢拼,皇帝也从来不觉得她想法离经叛道,觉得好就纳谏准了,觉得不好就让她再想想。

  ——只有一件事上,龙幼株吃过亏。她曾建议皇帝离间衣飞石与衣家的关系。

  结果当然非常难堪。若非念她初犯,又是妇人,当时就被皇帝打脸了。

  从那以后,涉及到衣飞石,再如今已经到了但凡涉及衣家相关的事,龙幼株都很慎重。

  一个谢娴牵扯出来的就有长山王府和衣家长房,龙幼株就是专给皇帝干私活儿脏活儿的,倒是不怕皇帝要她去弄一个谢娴。她比较担心的是,这事儿和衣家相关,就必然绕不开襄国公。

  听事司和纯王府私下接触的事被皇帝严令保密,瞒着长公主府与长山王府是该当的,毕竟涉案的就有衣长宁与长山王府二王子谢泓。可是,皇帝吩咐了,目前这事儿还得瞒着襄国公府。

  皇帝不在太极殿召见她,故意带着她到鱼跃池说话,就是暂时不想让襄国公知道这件事。

  “凉州那边有消息了么?”谢茂突然问。

  从去岁太后回宫到如今已经有大半年了,凉州衣长安处其实已经被听事司翻了个底儿朝天,详细到什么程度呢?远在京城的龙幼株甚至知道衣长安每天什么时候吃饭睡觉出恭,他和妻子陆氏敦伦时喜欢用什么姿势,和凉州名妓褚朵儿鬼混时喜欢用什么姿势……

  衣长安自认仕途已绝,最大的兴趣就是做生意,搞各种发财的买卖。

  背靠着殷克家与镇国公府的两座大山,衣长安想赚钱非常容易。

  从州府衙门到各部各道衙门,从来没人敢找他麻烦,他还能横行霸道直接抢人家的买卖,我在这儿干这一行了,你们就不许干!谁干就是和我作对,直接抢你没商量。

  谢朝商税除了配合盐政之外,多半是在商路沿途设卡抽税,当然,这笔税多数官宦人家都会想辙规避,一般是找姻亲世家或同僚帮忙携带,也有一些是直接找沿途税官私下串联勾兑,花小钱省大钱。

  衣长安也是找关系,他找的关系还都不需要花钱。全都是衣飞石的旧部,谁会跟他要钱?

  谢茂近年越发觉得皇嗣难以扶立,为身后事做了很多打算,衣飞石身边不少用过的心腹,如曲昭、孙崇之流,都被谢茂大方地放去了地方做守备将军。衣长安就给这些衣飞石的旧部写信请求帮忙,衣飞石还真不知道——就算贴钱给衣长安办了事,这群人也不可能找衣飞石诉苦表功。

  不管衣家内部有什么仇恨分裂,在外人看来,衣长安就是衣尚予的长孙,是衣飞石的大侄儿,打断骨头连着筋,那就是血脉割舍不断的一家人。

  横行乡里、肆意敛财,搁旁人身上那是不得了的罪过,衣长安姓了衣,轻易就动不得了。

  连龙幼株也懒得回报衣长安前不久才抢了覆县一个绸庄的买卖,回禀道:“一直派人盯着衣长安,没有异常回报。”

  “谢娴说,要谢洛去见衣长安。”谢茂笑了笑,“朕也才知道谢洛要去凉州。”

  这件事就显得很有趣了。叫谢洛去审四岸县盐引案,是谢茂临时起意,在此之前,谁也不可能知道谢洛会去凉州,更没办法安排衣长安与谢洛的“见面”。

  除非,衣长安早就打算进京了。

  ——他进京来做什么?探亲,还是,密谋夺嫡……弑君?

  若按龙幼株的想法,牵扯到夺嫡之事又有弑君之嫌,甭管三七二十一,带人斩草除根才是正经。可衣长安是衣飞石的侄儿,她不敢向皇帝谏言杀人。

  “你悄悄遣人跟着谢洛过去。”

  谢茂轻描淡写地说,“跟着听一听,衣长安究竟要和他说什么。若是不大好,”

  他轻轻放下茶碗,没有继续说下去。

  龙幼株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衣长安真的跟谢洛商量弑君之事,这案子也不必查了,听事司直接带人把衣长安摁死在凉州。皇帝不会准许衣家发生叛逆之事,甚至也不会准许任何人议论衣家叛逆之事。

  不会有证据,不会有堂审。直接从源头上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否则,真让衣长安勾结宗室密谋不轨的丑事掀了出来——

  衣家如此自处?

  衣飞石又如何自处?

  ※

  皇帝在鱼跃池与龙司尊密会,二人一起喂了鱼,喝了茶,看上去相谈甚欢。

  宫中都是羽林卫,衣飞石是羽林卫将军,宫中诸人除非关上门来足不出户,否则,没什么事能瞒得住衣飞石的耳目——若是掌握不了宫中各处动向,何谈护卫禁中,护卫陛下?

  心腹亲近之人都知道皇帝和襄国公的关系,越知道的越替襄国公担心。

  这都二十年了,多好的夫妻也得生腻味了吧?皇帝和公爷这还不是夫妻呢,两个男子难道还能混在一起一辈子?当然,龙司尊也没什么可忌惮的,妖妃也做了二十年了,从前没抢得走陛下,如今人老珠黄更抢不走了。

  ……听说她手底下有三十六个年轻漂亮的小头目,厉害的都升了百户,最次的也是个小旗官。

  越琢磨越觉得龙司尊这是有心机啊,自己年纪大了,就知道训练小姑娘替自己固宠了。

  “咱们将军怎么就不着急呢?羽林卫里年年也有精气神十足的棒小伙,挑两个出身寒门、懂得恩义的,好好拾掇提拔一番,往陛下跟前一送……”

  卢成这话还没嘀咕完,就觉得脖颈后汗毛倒竖。

  更让他惊恐的是,面前几个听他聊闲话的弟兄都摆出义正辞严的脸色,鄙视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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