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242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果然他才说了要训斥冷待,衣飞石一直憋着的模样就松了些,俯身给他磕头认罚。

  “起来吧。”谢茂欲扶。

  衣飞石却顺手牵住他的袖子,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低头站了起来。

  “别跟朕装小媳妇样子,有事儿就说,朕还能吃了你?”

  “……”

  谢茂意外地看他,居然还真不说了?

  衣飞石被他盯得讪讪,才问道:“陛下训斥责罚了臣,臣……还能住太极殿么?”

  不住太极殿你想住哪儿?谢茂冷笑道:“你见过被皇帝厌弃的臣子还能往龙床上爬?自然是滚回自家住了。”

  他这样故意板着脸捉弄吓唬人的把戏,二十年里耍了无数次。以至于衣飞石看着他把脸一放,就知道他要开始表演。搁往日,衣飞石就能顺着演个委委屈屈被打入冷宫的小嫔妾的把戏,今日心虚理亏,不敢和皇帝嬉笑,低声道:“臣明白了。”

  “……你还真信了?”谢茂忙抱住他,低头亲了亲他的脸,“朕和你开玩笑。”

  衣飞石解释道:“臣明白是臣想左了。”

  皇帝为了他连弑君谋逆的罪都能赦免,他却一时转不过弯,以为皇帝要将自己里里外外一并“冷待”,这不就是想左了么?皇帝那句“发落你,还是发落朕?”拼命在衣飞石耳边晃荡。

  叫他不住太极殿,冷落煎熬的可不止是他一个人吧?衣飞石沉甸甸的心里,终于有了一抹轻甜。

  作者有话要说:

  小衣:茂茂,难受!求责罚!

  老谢:mmp到底谁是受害人?好好好,罚罚罚……

第198章 振衣飞石(198)

  皇帝与襄国公关上门说话不到两刻钟,再开门时,僵持不下的气氛就彻底消失了。

  和来时一样,皇帝依然颜色和气状若无事,衣飞石也不再梗着脖子一副逮谁干谁的狠劲儿,安静地跟在皇帝身侧,就似利剑还鞘,锋芒尽敛。

  御前侍奉都迅速迎了上来,衣尚予也留在长廊尽头等候,忙叫下人推着轮椅近前。

  “昨天弄那么大动静,听事司才把事给平息了,府上若再折了这个那个,外边难免有联想。这不好。”

  谢茂说的是大家都懂的道理,只是,皇帝若不发话,衣家哪里敢留谢娴看见明天的太阳?

  如今他当着衣尚予给了明旨:“先拘起来,过些日子再处置。树大难免有枯枝,您也不必太生气,府上好好教养儿孙——孙媳妇嘛,过两年,朕再给您挑个好的。”

  皇帝的旨意很明确,衣家只需要负责处理好谢娴就行了,衣长宁与其几个孩子,皆不问罪。

  为了保住荒唐行刺的秘密,甚至连谢娴都不能立刻出事,只能先关押起来,淡出世人视线之后,再悄无声息的“病逝”。

  衣尚予也不得不服气。

  弑君大罪,皇帝居然都能哂然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

  就不说弑君谋逆之罪,衣尚予自问,若有世交小辈串联着要杀他谋权谋财,哪怕没有成功就被擒住了,只怕他也给不了什么好脸色。眼前皇帝这么温柔宽慰的模样,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皇帝怎么祸祸了衣家才亲自来示好怀柔——到底谁才是理亏的那一个?

  从前衣尚予就觉得皇帝行事不合常理,隐隐有些没心没肺,因此,他不信衣飞石跟了皇帝能得善终。然而,偶然的离经叛道叫人觉得不靠谱,长达二十年时间,生生将离经叛道的破事干到了极处,就不得不让人仰头叹一个服字了。

  俗人从众。将自己与大多数人绑在一起,就有无数个可以借鉴的经验,无数个利益相同的盟友。离经叛道去做一些大多数人都不做的事,既没有前车之鉴,也没有同利之友,极其需要勇气。

  如谢茂这样全然不理会“常理而言”为何物,与大多数人想法格格不入二十年,还能把路越走越歪,越走越理直气壮,那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勇气了。

  千夫所指、万人冷眼,若没有足够的本事和心志,多半人都要折在半途,或重回“正”道。

  如今衣飞石已经三十五岁,束发蓄须,长身挺拔。少年时还能乔装改扮成女子,如今怎么看都是赳赳丈夫,没有一丝和软之色。便是照着史书记载,佞幸男娈到了这个年岁也差不多该失宠了。

  皇帝却还是和十多年前一样,目光时不时流连在衣飞石身上,什么都肯包庇宽容。

  当年枫林雅筑一叙,衣尚予亲见了皇帝将儿子捧在手心照顾衣食。

  这样的宠爱,是很纡尊降贵,是很不同寻常,可就像是再骄傲的公主也有心爱的猞猁,愿意亲自为爱宠打理食盆寝具,此等小宠小爱,当不得真。衣尚予虽惊讶,不至于动容。

  让衣尚予震惊的是,十数年后的如今,前有衣长安谋逆,后有谢娴弑君,灭门之罪被皇帝轻描淡写地捂在了袖子里,他还能睁眼说,皇帝对小石头这只是娈嬖之爱么?

  若太平帝是个花天酒地宠幸乱臣的昏君也罢了,偏偏他不是啊!

  正因为谢茂素日行事皆不昏聩,他为衣飞石一瞬变昏君才让衣尚予觉得惊心动魄!

  帝王之爱,厚重如此。

  ※

  谢茂才刚刚离开长公主府,听事司就有密使敲开了长山王府大门。

  和衣家一样,皇帝对长山王府的处置也很轻拿轻放,不曾牵连太广,也不曾惊动太大。当天夜里,长山王府二王子谢泓与王子妃刘氏就被软禁在院中,二十日后,皇帝恩旨,遴选宗室秀颖之才前往陈地抚民,谢泓身为长山王府次子,理所当然雀屏中选。

  谢泓在陈地柏郡待了十八个月,患了疟疾救治不及,回来时就只剩下一抔骨灰。曾参与行刺的王子妃刘氏,听闻噩耗悲伤过度,谢泓的丧事没办完,她就跟着没了。

  谢茂并没有怪罪长山王谢茁的意思,几个狗胆包天的小辈作死,他连衣长宁都饶恕了,也不想为此杀兄。

  可惜,小辈儿不知道谢茂刚登基时多残暴,谢茁是亲历者,他根本不信皇帝改吃素了!

  谢泓夫妇死后不久,谢茁饮鸩而死,池王妃对外宣称病亡。

  临死之前,谢茁没上遗折给世子谢沄请王位,待他死后,池王妃带领的长山王府也非常安静,并没有急吼吼地求着宗正寺,要宗亲大臣帮着请朝廷把王位给世子。甚至在谢茁丧期,世子谢沄还传出了饮酒作乐的风声,池王妃立刻上表斥责世子不孝,请求皇帝把爵位收回。

  “这是怕朕赶尽杀绝?”谢茂没说池王妃这是以退为进的招数。

  谢茁死得特别利索,都没进宫来求个情什么的,好好的人,前些日子还在御前办差,就说受了风寒,谢茂还给他拨了太医去看,听事司也悄悄禀报说,长山王压根儿就没病。

  没病就没病呗,没病就不兴休假躲懒了?谢茂还想着,这古代还是做贤王好啊,上班上累了就在家窝着,只要皇帝肯批假,满朝上下谁敢吱声?

  你叫皇帝动不动就辍朝试试?不被史官骂昏君怠政,也要被扣个体弱多病的帽子,太惨了。

  结果病假休了几天,谢茁饮鸩而死,短短一夜功夫,人就没了。

  衣飞石正在矮脚榻边串小羊肉。

  皇帝一时兴起要在太极殿炙肉吃,叫御膳房抬了半扇新鲜的小羊,自己也不干活,就支使衣飞石去忙活。衣飞石在西北时炙肉手艺也是一绝,解甲归田十多年了,干起来还是像模像样。

  长山王谢茁死了有十多天了,他还亲自去长山王府致祭,当然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世子谢沄孝期饮酒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就知道是池王妃的主意。

  长山王府三子一女,次子谢泓没了,幼子谢洛出继纯王府,就剩下世子一人,没人会阴害谢沄。——说到底,似王府宗室这样的森严门户,就算老主子没了,小主子吃个酒偷个妾,怎么可能会有风声传出来?谢茂给文帝守制时还喝酒吃肉呢,又有谁敢嚷嚷了?

  这话题他却不大好参与。说长山王府罪有应得,衣家呢?更不敢说谢茁死得可惜了。

  他将切成小丁的羊肉串在红柳枝上,左手盘了十二枝,右手再盘十二枝,太极殿价值不菲的金砖上就架着一炉篝火,衣飞石就守在火边炙肉。就他这盘肉的手法,一般人干不了。左右二十四串小羊肉,加起来就足有五斤肉,还不够衣飞石一个人吃。

  谢茂说了话没见衣飞石搭茬,他也不在意,在池王妃上表上朱批安慰了两句。

  他尽力真情实感地安慰,写完再看自己那一片赤红的字迹,也觉得有点假惺惺,只怕池氏心虚胆怯之下,再吓死一个。

  想了想,他将这折子挑了出来,吩咐殿前候命的秦筝:“叫纯王进宫来,朕有差事给他办。”

第199章 振衣飞石(199)

  谢茂舒展筋骨,凑近衣飞石背后,问道:“几时能吃了?”

  “才码上呢。”

  衣飞石两只手都占着,只能被动让皇帝抱着,转头让皇帝在嘴角亲了亲。

  鲜红的羊肉在篝火上一点点变得油亮,他见皇帝穿着雪白的燕居寝衣,忙道,“在殿内炙肉这烟气也委实太大了些,陛下往里一些,熏着了。”

  谢茂抱着他不肯放,贴着就往脖子上啃:“不行,朕饿了,羊肉吃不得,要吃人肉填一填。”

  自从那场荒唐的行刺发生之后,衣飞石在皇帝跟前姿态越发地低了。

  许多年他都不肯再让皇帝随意抱着玩儿,事发一年多来,皇帝想怎么抱就怎么抱,要他当着宫人的面坐在皇帝膝上,他也低头坐上去,半点儿不吭声,再不说什么年纪大了不成体统的话。

  谢茂当然希望衣飞石能想通,不再为谢娴的错事自责,可衣飞石心里就是过不去,他也没辙。

  如果多当众搂搂抱抱亲热几次就能让衣飞石心中的负疚轻缓一些,他也不介意将此作为衣飞石自赎的途径——明知道衣飞石要面子,他也不会很过分,只在太极殿内放肆,出外从不轻薄。

  衣飞石被他啃得气喘,殿内服侍的宫人都目不斜视,几个没什么紧要差事的宫奴全都往外撤。

  谢茂伏在衣飞石背上紧紧贴着,低笑道:“脖子没肉。”

  “脸上肉多。”衣飞石认真炙肉,不肯接茬。

  “只怕不是。”谢茂将手摸到他身上肉最多的地方,“脸上肉比这里还厚?”

  不等衣飞石答话,突然有小太监一溜小跑进来,把谢茂和衣飞石都惊住了。

  太极殿的宫人都极其老练沉稳,皇帝与公爷相处时,没有天大的事,谁敢轻易往里闯?

  “说。”

  谢茂想了想记忆中的天灾人祸,觉得最近不该出什么大岔子吧?

  那小太监也被皇帝的表情吓住了,磕磕巴巴地禀报道:“回圣人,周翰林奉召见驾。”

  周翰林,周琦。

  前世曾侍奉谢茂大半辈子,最终替谢茂殉葬的侍臣。

  这一世孝帝在位时间非常短,来不及祸害周家就被太后弄驾崩了,周琦无忧无虑地读书长大,有父兄照拂,他整日悠闲山水,也是亲大哥突然在任上暴病而死,老父已老,侄儿还小,周家长房没了支应门庭的官身,这就不大好玩了,只得往仕途上图谋。

  周琦诗画不俗,文章做得一般。按说,也就是个二甲末流的水准,一个不慎就会落第。

  架不住皇帝看着他亲热。

  ——到底是睡了几十年的枕边人,就算谈不上爱情,那也和亲人无异了。

  素来不要脸的皇帝不顾物议,闭着眼睛把周琦提拔到二甲传胪,但凡会读书的人看了学府张贴出来的周琦那几张殿试墨卷,全都知道皇帝又偏心眼儿了。

  当时就有不少人去挖周琦的门路,这人莫不是又和襄国公沾亲带故了?

  然而,谁也弄不明白皇帝是因前世之事作祟才脑子发抽。几条根系挖来挖去,挖到后来,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周家是学宗世家,祖上与东胜学派沾亲,与南明党带故,算是两家的自己人又都不算是自家人,家中藏书万卷,又不肯开山讲学,玩得极其地独。

  ——这样的家族,和武将出身的衣家就更加扯不上关系了。

  周琦下场考试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是混个官身,给家里留个听朝廷消息的渠道,只等他侄儿长大了,他就打算辞官不干了。

  殿试过后,周琦想留在京城某个闲差,提着礼物去走门路,谢茂直接就把他戳去了翰林院。

  谢茂并没有与周琦重温旧梦的打算,可是,他也不可能把前世服侍了自己几十年、最终替自己殉死随葬的周琦视若无睹。破格提拔之后,又亲自安排了翰林院的差事,还叫听事司多看顾一二。

  除此之外,谢茂并没有对周琦做什么时常召见说话、随便放赏的出格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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