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香食肆
齐秋娴看了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满脸无所谓表情的谢茂,沉默片刻,说:“我负责。”
她是主食组人人喜爱的齐妈,因为,她真的把手下当自家崽子护着。
“我受伤了。”谢茂突然说。
几个人都错愕地回头,看着他。
谢茂指着常燕飞,毫不客气地栽赃:“刚才他在酒吧街把我打伤了,我申请退出本次任务。”
刚才被打伤的人到底是谁啊?我那七件法器烧没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叔叔说呢!常燕飞嘴唇翕动片刻,也知道目前的局势不妙。丁仪明显找事,齐秋娴正面扛住,接下来的行动中但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丁仪都很可能借此向谢茂发难——这简直是迫害。
“……对不起。”常燕飞把这口锅背了下来。
特事办里第一次出现装病逃任务的情况。军事化管理的组织里,当逃兵性质非常严重。一两次批评教育,事情严重了,很可能直接上军事法庭。
丁仪冷笑说:“不批准。本次任务你务必带队执行,不许失败。”
既然是申请,当然有批准和不批准两种结局。
谢茂无声地笑了笑,这婆娘比他想象中的还不要脸。原身和她到底多大的仇?
“是。那我现在……等任务简报?”谢茂开了个嘲讽。
容冲和容策出事的第一时间,谢茂就通过岳云知道是宿贞做了手脚。
特事办这边得到的情报比较少,进展也比较慢,第一是因为宿贞禁了自身法术,用的是南疆龙家的厄运咒符,光从受术的容冲身上找线索追踪,几乎是大海捞针。第二则是特事办发出紧急响应以来,就有势力在到处找事儿,特事办本身提供技术支援的小组也是满头包……
纪律最好、信念感最强烈的主食组,偏偏又没有调查咒术来源的能力。
所以,特事办现在还不知道容冲父子出事,是因为容家内部的斗争。负责收集情报的小组联想到前几天容舜出车祸的事件,还去把那辆被容舜撞报废的车提了出来,目前正在进行非自然力量伤害排查。
谢茂是作战指挥官,出身军方,丁仪再不讲理也不可能让他去做“技术”工作。
她冷漠地抬起下巴,命令谢茂:“不。我要求你面壁罚站,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会迟到。”
“不批准。”谢茂说。
常燕飞眨眨眼。不批准?还有下级不批准上级命令的道理?
丁仪脸色瞬间就变了。
常宿义终于推衍出结果,酣畅淋漓一拍桌面:“妙啊!这是谁给的解法?我要给他申请隐盟勋章!我要聘他当常家的长老!飞儿,你说,是谁告诉你的?”
谢茂原本侧身坐着,与坐在会议桌另一边的丁仪正面对峙,二人眼看就要怼起来——
常燕飞连忙把他的椅子转了三十度,让他对着常宿义:“他。”
常宿义看着谢茂,原本激动的脸色也僵住了,就像兴冲冲去赴宴,揭开炖盅发现主料是一坨狗屎,汤里还散发出令人腐败的臭气。
谢茂突然很好奇。
丁仪这么恨原身,常宿义也这么讨厌原身,原身究竟是怎么在特事办存活下来的啊?
当然,更好奇的是,原身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这么招人恨?
第298章 乡村天王(57)
在特事办高层,谢茂的身世是透明的。
他的父亲是谁,母亲是谁,由谁抚养,几岁上小学,几岁上中学,几岁参军入伍,在什么地方停留了多长时间,接触过什么人,社会关系如何,连带着父系、母系的祖宗十八代,全都被查得清清楚楚。
特事办这么一个事关国家安全的特殊组织,不可能任命一位身份存疑的作战指挥官。
所以,常宿义很清楚,谢茂不可能拥有玄学方面的专业知识。
——他一个初中毕业的半文盲,读得懂道法经典吗?基础入门天干地支就弄死他了。
“这是非常高深玄妙的鬼道修法,隐盟至今无人有此造诣。这不是你能够掌握的法门。”
常宿义一口咬定不可能。
他擦去面前推演算法的天星罗盘,桌上始终不干的茶水渍倏地消失。
下一秒,谢茂身边方圆三尺之内,冰冷的银光竖起,组成一个小格子把谢茂围拢。
这是常家很出名的禁制术,本名四方银罗锦屏,外人不知究竟,称之为画地为牢,一叫就是数千年。渐渐地,常家也跟着称之为画地为牢,仅有传功玉简上还写着本名。
有经验的修者在四方屏显身的瞬间,就会打破一道屏障,或是逃出合围的范围。
因为,四方屏一旦合围,被困者必须比施术者高出十倍修为才能脱身,否则就老老实实被困到死。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开挂,是常家镇派功法之一,牛批哄哄的杀手锏。
毕竟,能够一起打架的,通常修为都不会相差太远。
——要能比你高十倍修为,还打什么打?直接就秒杀了。
常宿义出手时,常燕飞就提起了一颗心。他见识过谢茂的厉害,真打起来,他也不知道老大和叔叔哪个更厉害一些,肯定是一场恶战。哪晓得谢茂好像根本不认识画地为牢,四方屏轻轻松松地就组成了屏障,把谢茂困在了里边。
谢茂还伸手在银色的光屏上摸了一下,是一种虚伪存在的阻力,没有实物,纯能量场。
齐秋娴霍地站起,拍桌翻脸:“常主任,你这是做什么?组织是有纪律的。你不能对我们自己的同志动私刑!请你立刻撤掉法术!”
她这么一发难,组织内部直接隶属于后勤部的几个骨干都带心腹挤了上来。
“齐妈,怎么了?”
“齐主任。”
……
选择在这个环境里刁难谢茂,除非证据确凿,否则,相当不明智。
特事办刚刚才遭遇外敌阻击,还有成员正在疗伤。各部门领头的组长很多都回了老家,在场的有一线战士,也有二线支援,心理素质参差不一,许多成员情商都未必合格。目前还是一个临时作战指挥部,正在应对一次针对首都政要的非自然力量袭击。
心理压力大,主心骨在休假,各部门联络有问题,还全都塞在同一个屋檐下,咳嗽一声都能听见。
主食组来得最快,馒头花卷首当其冲,围拢在谢茂身边,纷纷盯着常宿义。
“撤了!”
“有能耐你收拾妖魔鬼怪去,往自己身上逞威风,窝里横!”
“撤了!撤了!”
常宿义不紧不慢地抬起手,目光在主食组身上巡了一圈,说:“我有理由怀疑,老大已经被策反,或是与未知势力取得了未向组织汇报的亲密关系。目前是应急时期,非常时期非常应对,我并没有对他施予任何伤害,这只是一个隔离术——目前在场成员多达百余人,我必须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能在特事办任职的成员,纪律性,服从性,都非常好。常宿义是领导,他的说辞也不是没道理,没有人胡搅蛮缠随口顶撞,都看向了齐秋娴。
“说话要有证据。”齐秋娴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他所给的阎罗幻阵解法就是证据。”常宿义说,“也许在场许多小同志不明白,我做一个类比。我们的一级成员,底薪是三千五百元,加上各类津贴、补助,到手可能是六千元左右。”
他是个比较接地气的隐修大师,衣饰朴素,也不搞什么唐装手串的噱头,看上去就是个很普通的机关领导。这会儿起身在会议桌前走动,一一向围观的所有下属解释,沉稳的语调很有说服力。
“一个月六千元,一年七万元。工作十年,不吃不喝不买房,也就七十万。”
“这时候,突然有一位同事B不务正业,去网上赌场输了七百万。这位同事A说,没关系,我替你还。就给这位赌博的同事B转账一千万元。”
“他为什么能拿出来一千万元?对,他拿钱出来是好心。可是,组织能不清查他的账目情况吗?”
“十年只能攒下七十万的人,突然拿出来一千万,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常宿义走到谢茂跟前,问他:“现在请你告诉我,你这‘一千万’是怎么来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谢茂身上。
天上不会掉馅饼。贪官家中的巨额不明资产,通常都是出卖职权所换来的。
同理,谢茂这样一个没有机会接触玄学知识的军方战士,出去混了几个月,学了一点儿跳大神糊弄鬼的本事不奇怪。可他突然高深莫测地甩出了一个隐世联盟都至今无解的幻阵解法,这就是玄学界的“巨额不明资产”了。
——它不可能没有来历。
——它是谢茂用什么东西换来的?或者说,谢茂为此出卖了特事办的什么利益?
谢茂必须认真解释阎罗幻阵的解法来历,如果不能自圆其说,他就会陷入“非法持有巨额不明资产”的后续调查,谁都捞不了他。
“中彩票。”谢茂说。
这个回答让人群中一片轻哗。
常宿义含笑看着他的眼神,透着一股“你死定了”的冰冷。
这个回答说服不了任何人。贪官还会找理由,说是我老婆开公司赚了钱,我小舅子炒股票赚了钱。谢茂一口咬定中彩票,那意思就和天上掉馅饼一样。谁都不会相信。
可我就是中了彩票啊。谢茂看着仰头积蓄着力量条,打算对自己发动猛攻的常宿义。
“老大,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战士,也是一位非常理智的作战指挥官。在特事办四年以来,你带领组员立功无数。前不久,齐主任还提议为你申请在岗升职,领取正处级别津贴。看看你的履历,小同志,你今年才二十一岁。组织培养你,提拔你,给你施展的空间和远大前程,你做……”
常宿义痛心疾首地数落,这是一种将谢茂踩入尘埃的仪式,必须在多数下属的面前举行。
谢茂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候。
当一个人对你执行羞辱等伤害时,必须打断他。不能让他完成整个过程。否则,就算事后反击,那感觉……也好像自己先挨了一刀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怎么都不爽。
满场寂静中,只剩下常宿义针对谢茂的训斥。
与此同时,谢茂突然伸手,在竖在自己身边的四方屏上敲了敲。
常宿义霍地回头。
所有人都看着谢茂。
全场之中,只有常燕飞心中升起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懒洋洋歪在椅子上的谢茂,再伸手在银屏上再敲了一下,哗啦一声,虚无一物的四方屏竟然碎了!
碎了!
它居然碎掉了!
常家堪称杀手锏的画地为牢,号称开挂的四方银罗锦屏,居然在谢茂轻轻一敲之下,像镜面一样,稀里哗啦碎了个千屑万片!银光点点没有落在地上,爆炸一般四散开去,渐渐飘远,湮灭不见。
这点点碎开的四方屏,就像是狠狠一巴掌,抽在了常宿义的脸上。
会议厅里普通战士知道出事了,不大明白具体事儿有多大。围在一旁的隐修弟子全都疯了。
那可是画地为牢!
常师叔亲自施放出的画地为牢!
想要打破这个禁制术,除非被关在四方屏的谢茂,他的修为比常师叔高十倍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