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494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他想找什么东西。一件能够阻止恶雨与满地凋零的东西,非常重要,非常急迫。

  所以,他跑得那么快。

  找不到。

  梦中的谢茂看着干涸的海沟,狠狠一拳击碎岩层,大地在惨叫。

  可是,碎石粉末之中,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

  消失了。

  希望……破灭了。

  一直疯狂奔跑的谢茂红着眼,静静地抬起头,看着漏了大洞的漆黑天幕,眼中充满仇恨。

  ……

  半夜四点。

  谢茂从漆黑中睁开双眼,缓缓坐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可是,他忘记了梦中的一切。下意识地在腰间摸了摸,空无一物。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什么时候经历过?谢茂记不清了。

  太后薨后谢茂就曾做过末日来临的梦,那时候他也没能记住梦中经历的一切,又因彼时太后薨逝,谢茂并不太愿意回忆当时的一切,又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感觉只能是似曾相识。

  如今身边没有下人服侍,谢茂坐了起来,惊动了身边的衣飞石:“先生,喝茶吗?”

  谢茂没有起夜的习惯,偶尔会要水喝,以前衣飞石身体不好夜里睡得死,他都是自己起床倒茶。

  最近衣飞石恢复了从前的耳聪目明,稍有风吹草动就醒了,谢茂不想把他闹起来,哪怕渴了也是随身空间里找一杯躺着喝了,再扔回随身空间。

  “你睡吧。我不喝茶。”谢茂心中怏怏,拿着手机走到套房外间坐下。

  谢茂吩咐,衣飞石总归是要听的,不许起就不起。他静静地闭眼,听着外边谢茂的动静。

  没有动静。谢茂坐下之后,似乎就没有动作了。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谢茂始终没有动静,衣飞石也躺不住了,掀开被子披衣出门。

  此时,天外一片漆黑,有鸟雀声啾啾鸣叫。谢茂坐在漆黑的屋子里,手指在手机上滑动,冷幽幽的电子屏光芒勾勒着他清俊冷漠的容颜,显出前所未有的冷漠——仿佛高在云端。

  莫名的恐惧就如此时的黑暗一般,四面八方地朝着衣飞石涌来,彻底包裹住他。

  谢茂应该听见衣飞石出来了,可他没有像从前一样抬头含笑或是伸手邀请,仍旧低头专注于手机。

  衣飞石平静地走了过去,靠着谢茂身边坐下:“不到五点呢,您再睡一……”

  这句话没能说完。

  他看见了谢茂手机上的画面。

  谢茂没有看资讯,没有看视频,没有玩游戏,或是跟谁聊天。

  他在手机自带的备忘录里画画。

  用很简陋的画笔勾勒了一副极其华丽的铠甲,一副违反了防护常理的铠甲。

  ——在谢朝时,谢茂就曾画过的铠甲!

  ——“别的臣也看不大懂。就是这甲胄形制不对,陛下,你看这里,骑在马上容易硌着肋骨,再看这里,近战时防不住刀斧……”

  ——“你懂得什么?正是这样才好看。”

  衣飞石脑子里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碎了。

第391章 乡村天王(150)

  苏醒的那一日,阳光特别好。

  烈日晒在身上有一种奇妙的蒸腾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消失,又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质。

  他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地变硬。

  那些给了他智慧,让他懂得观看世界,享受烈日夏风的东西,正在逐渐侵蚀他,感染他,强化他。

  一边是空荡荡的世界,一边是变得滚烫的亲昵。他不理解那片紧贴着自己的滚烫是什么——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天上明晃晃使人灼热的东西叫太阳,吹拂在身上凉飕飕的东西叫风。所以,他也不知道,紧贴着他的那个逐渐变得滚烫的东西,是一个正在发烧的人。

  他是一件衣服。

  或者说,它是一件衣服。

  柔软,亲肤,通常还有些弹性,比较透气。被称之为,小衣。

  它的主人受了伤,鲜血浸湿了它。

  它原本应该和所有弄脏了的血衣一起被焚烧丢弃,可是,它不一样。

  它的主人用它裹伤,它的主人仓促中坠入时间深渊,在时间罅隙中开始了漫长的漂流。

  对主人而言,那只是一闭眼一睁眼就穿越了千百年的过程,寻常得不值一提。修真界并不安宁,一路升级一路战斗,进时间罅隙养伤,是主人的保命伎俩。这一次主人伤得太严重,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就一头栽进了时间罅隙之中。

  沾了血的裹伤小衣,随着主人一起在时间长河的罅隙中漂流。

  它不止有了珍贵神血的滋润,还千百年地紧贴着主人的身体,聆听主人体内每一次生命延续的细小轻微跃动,随着主人踏入了悟道求真的奇妙之境。神血给了它懵懂的神识,长久的相伴让它拥有了自我。

  这一场奇遇造就了它。

  当主人离开时间罅隙时,身上所有未经祭炼锻造的衣物都化作了齑粉。

  唯有它,沾血的裹伤布,坚挺地活了下来。

  “有趣。”主人用两根手指拎着它,满眼好奇。

  那时候的主人,脸色就像是夏日的艳阳,明亮得令人不敢逼视——充满了热情与希望。

  主人把它留了下来。

  然而,主人对它没有多大的兴趣,留下它之后,把它扔在随身空间里很久很久。

  久到它都绝望了。它喜欢晒在身上炙热的艳阳,也喜欢吹在身上凉飕飕的风,更喜欢有着温热细腻肌肤的主人。可是,它只是一件衣服。一块用过的裹伤布。没有被投入火堆里焚烧成灰烬,是主人对它最大的慈悲。

  它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

  为了再次见到灼热的艳阳,凉爽的清风,以及……很舒服的主人,它可以等。

  无论多久,都可以。

  究竟等了多久?它不知道。随身空间里,它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被重新带回现实世界时,它很高兴。它的灵魂在欢呼,它想要飞上天拥抱太阳,它想要急速奔跑感受狂风,当然,它更想一头扎进主人的怀里,最贴身的位置——那是原本就是属于它的位置。

  “我要去九幽深处取一颗天地树的种子,深渊之下有绝寒鬼火,来自混沌之前。就我现在这身板肯定扛不住……我需要一件铠甲。新甲无灵,不足以御火而行。我想让你做这件铠甲的器灵,你愿意吗?”主人问。

  它似懂非懂。主人的声音很好听,主人第一次看着它,认真地对它说话。它拒绝不了主人。

  它明明什么都不懂,还是欢快地环绕在主人身边,答应主人的一切要求。

  “你可能会消散。”主人严肃地说。

  消散是什么?它不知道。它一头扎进了主人的怀里。

  主人好笑又无奈地把它拎了出来,依然只用了两根手指,认真地对他说:“如果你和我都活下来,小东西,我答应你,授你真法,助你登仙。”

  成为器灵的过程很辛苦,就像是被一寸寸分割成丝缕,烧成灰烬,再塑造成铠甲的模样。

  它是件衣裳,原本不应该有痛觉。可既然能感觉到烈日清风,又怎会不懂得凌迟碎剐的滋味?它不会哭喊,无声地抽泣,不想当器灵啦!当器灵好辛苦啊!——不当器灵就要回随身空间吗?

  它认真地考虑了很久。

  它舍得烈日,舍得清风,可是,……他舍不得血脉突突跃动的主人。

  那就继续当器灵吧。它一边抽泣一边伤心地想。

  所幸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它脑子里千回百转在是否反悔中挣扎了无数遍,现实中不过短短一刻钟。很快,那块脏兮兮的裹伤布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青藤制成的软甲。

  ——比软趴趴的布威风多了!它很满意,且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这股力量来自于主人祭炼藤甲时取用的天材地宝与本身真力,它成了藤甲的器灵,与这股力量彻底融为一体,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得意。最令它兴奋的是,主人再次把它穿在了身上。

  隔着布。我才是小衣,我要贴着主人的肉才行!它无声地抗议。

  “别捣蛋,你贴着肉,打算让我遛鸟吗?”主人轻拍了它一下,祭起各色法宝,飞入九幽之中。

  威风。

  威风凛凛。

  九幽之中,有奇珍异兽,有古神精怪,远远瞧见主人驾起的云霞,都纷纷走避。

  它随着主人一层层深入九幽,看着所有被惊走的生物,发现它们都在做同一个动作。曲折小腿,膝盖与额头触地,只能看见或虔诚或瑟瑟的背影。那是什么?

  “跪拜,臣服。”急速下坠中,主人向它解释,“一旦天地树在九幽生根发芽,整个幽冥都会消失。”

  所以,必须有人去九幽深处,把天地树的种子取出来。

  它紧紧环抱着主人的身躯,听主人化解紧张似地自嘲:“这叫舍我其谁。懂不?小东西,咱哥俩现在是难兄难弟,你这么仗义,咱俩要是能从深渊里活着回来,你就是我亲兄弟……嗯,你是被我的伤血开智,从修真界的角度来说,你完全可以算是我的儿子了,哈哈哈,当我儿子也不赖嘛,快叫爸爸!”

  它喜欢听主人说话,主人说什么都可以。不过,它不能回答。它不知道怎么回答。

  九幽深处,越来越冷。

  绝寒鬼火是一种阴火,来自混沌之前。它感觉到难受,是一种被侵蚀的粘稠感,似乎被炙烧又彻骨冰寒。

  主人所有裸露在藤甲外边的部位都在受伤,它只恨自己不够长,不够宽,不够大,不能把主人从头到脚都保护起来。动念的瞬间,它就似乎长出了虚拟的“手脚”,突然变大的藤甲虚影罩住了主人的全身。

  “这才刚到深渊,你要节省真元,护住我的头脑、五脏就行了,其他手脚胳膊腿都不用管。”主人说。

  它不肯听。一旦收起真元,主人的手脚就会被阴火烧坏。

  “……我就知道自有灵识的器灵不靠谱,妈的完全不听劳资的命令。你给我等着!”主人试了几次都没能收起护身虚影,气得骂娘,往九幽深处下坠的速度就更快了。

  越往下,阴火覆盖的范围越多,烧起的火焰越猛烈。主人在阴火中行走越来越艰难。

  它也被烧得几次想要逃窜——脱身而去,这见鬼可怕的火,就不能再烧它了。

  可是,它不能走。

  它走了,剩下毫无保护的主人,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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