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香食肆
谢茂对此早有准备:“不用担心,我有备份。”
昨天离开剧组之前,他专门去了素材室一趟,就是为了做最后一次备份。
《岳云传》这个电影项目被天道所嫉,种种打压意外,山洪都来过一次了,一旦离开了谢茂和衣飞石的庇护,储存素材的硬盘出意外,真是半点都不奇怪。倘若主演不是衣飞石,说不定这会儿打电话来报信的,就该是倒霉主演出车祸了。
电话那头方宪沉默了片刻,建议说:【要不咱们去雍和宫拜拜?】
那你不如来拜我。谢茂笑了笑,随口答应:“我知道了。车祸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
【人都没事。只有存放硬盘的箱子被撞坏了,我已经联络了技术人员看看能不能复原。】方宪口吻也轻松了很多,谢导手里还有备份就好。
谢茂安慰了他两句,让他注意安全,又给阿鲁导演和熊开新打了电话,叮嘱万事小心。
挂断电话,他看着静静坐在床边衣飞石,问道:“梦见什么了?”
衣飞石梦见未来末世的场景,梦见君上在流脓的大地上嘶吼奔跑,梦见君上在命运面前不甘地奋力抗争……他却无能为力,不能为君上献出任何一丝助力。
这是深埋在衣飞石心尖的梦魇。唯有封印了记忆,才能让他甩脱恐惧,一夜安眠。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也尽量不让自己想起那恐怖的现实。
这是绝不能让谢茂知道的秘密。
“一个噩梦。”衣飞石不肯说细节。
谢茂划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说:“中午有个饭局。你陪我去。”
他未必想让衣飞石随他赴约,但是,宿贞近在咫尺,他不会让衣飞石私下和宿贞接触。
衣飞石心想,是要去见昨天昆仑帮先生约见的人吧?叶家人?
※
叶家在隐盟之中的地位,一度能与常家争锋。
年轻有为的家主,人才济济的家族,他们甚至还养着一条甘受支使的龙。在丁仪执掌特事办期间,叶家是丁仪的盟友,借助这一层关系,叶家在世俗界与隐盟的势力都大跨步发展。
事情转机,发生在谢茂进入特事办之后的几年里。
原身谢茂刚进入特事办,就和当初担任副主任的叶萍青发生冲突,一拳把叶萍青揍回了老家。
丁仪牺牲之后,齐秋娴正式主持特事办,她选择了常家做盟友,叶家被迅速排挤到权力核心之外,齐秋娴甚至授意底下人向谢茂暗示,叶家有可能与境外修士势力勾结,谋取过道德天书云云。
——很早以前,齐秋娴就将徐以方和谢茂当做棋子,向丁仪背后捅过一刀。
谢茂对特事办和隐盟内部的权力斗争毫无兴趣。
他今天约见叶家人,主要是想知道,他记忆中那位出身叶家的地府鬼后,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存在于叶家?鬼后与叶祖同出一脉,出世时间也就在这三五百年之间,想要孕育出这等圣人,叶家必然有大气运加身,福泽平平的家族,绝不可能养出两位大圣人。
“谢道友,有礼。”叶持在门前降阶相迎,相当客气。
叶持是叶家的传功长老,也是当代家主叶萍青的亲爹,身份相当贵重。
当然,以谢茂如今在隐修世界的身份名望,叶萍青应该亲自来赴约。奈何这两人从前有梁子,谢茂一拳把人家干回了老家,就算叶萍青不计较从前的事了,谁能保证谢茂也不计较?思前想后,叶家就把大长老派了出来,先看看谢茂到底想谈什么。
“您老客气。”谢茂也抱拳施礼,寒暄两句,进屋落座。
这里是叶家在京城的一处别院,平时用来招待贵宾,谈些世俗的业务,叶家小辈出世历练,偶尔也会在此小住。因而屋子里就不是会所格局,待客厅装修得很居家雅致,各处还摆着叶家人常用的物件儿,非常具有生活气息。
谢茂认为昆仑办事很靠谱。他才说要看叶家气运,昆仑就安排他在叶家人常住的别院会面。
“不瞒您说,今日冒昧来拜,实是有一件事想要向您请教。”谢茂不爱废话,说话也很客气。
到了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和人聊天也确实不需要拐弯抹角。叶持非但不觉得他无礼,反而觉得这小伙子坦诚爽朗,难怪被天道钟爱,梦中授以天书绝学,慈爱地笑道:“请教不敢当。道友不妨说来一听,咱们互相参详。”
谢茂仔仔细细地看着叶持。
叶持是叶家前任家主,也是现任家主的亲爹,若论家族气运,必然会在他身上显出肇端。
谢茂很少将修为用在看相卜卦之上,此时刻意用心观察,发觉叶家的福荫也就那样。别说出两位大圣人,能出一位他记忆里的叶祖都够呛……
“敢问老人家,贵府可有一位名叫‘叶锦程’的姑娘?”谢茂问。
根据史书记载,地府鬼后出身叶家,且在叶祖成神之后才现迹于世。但是,有了常老祖的前车之鉴,谢茂觉得这事儿说不准。
家大业大弟子多,除了本家的孩子,叶家还有许多归附弟子,成年之后才改姓叶。似叶持这样的大长老,只有极其优秀的精英弟子才能到他身边,被谢茂问了一句,他想了许久,说:“我不认得。至于是有或没有……见笑啦,得让底下人查一查。”
“劳烦您。”谢茂已经有八成肯定,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
赴宴回来的途中,谢茂一直很沉默。
他在整理自己曾经坚信的所有记忆,分析他记忆里的那个未来世界。
其实,记忆里有很多东西,认真推想一下,就会觉得它完全不符合人性,根本不可能存在。只是他一直以来都笃信着那份记忆,从来没想过合理与否——人是不是都相信,存在即合理?
我的世界里它就是这个样子啊!你不相信是因为你没见过!
——如果,记忆都是假的呢?
一个人人都能修真的社会,一个人人出生就拥有无尽资源的社会,一个没有饥饿、疾病、欺辱的社会。新古时代的所有修真世家都死死捂着自家的修行秘籍,宁可让它流失在时间长河之中,也不肯传给外人,怎么到了未来修真时代,所有人都那么大方地把秘籍送进了大学的课程表呢?
这符合人性吗?
修真时代的所有修士都成了神,所以他们拥有了神性?未来世界是一个诸神的世界吗?
假的。
那个拥有常祖、叶祖的未来是假的。
那个地府鬼后出身叶家的未来也是假的。
真正的阴天子是坐在自己身边的衣飞石,衣飞石是君上的一件铠甲,君上呢?
君上就是朕。
谢茂看着窗外盈盈开放的鲜花,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手背上。
他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就像他透过自己脑子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记忆,却摸不到半点真实的感觉,一模一样。
君上?见了鬼的君上!
谢茂突然伸手搂住衣飞石的肩膀,亲昵的接触,很容易察觉到衣飞石的真实情绪。
——衣飞石如今修为尽废,如果他情绪有波动,很难控制住气血的流动。谢茂只要靠近他一点儿,就能感觉到他的反常。
衣飞石的反应很正常。
他不知道我的记忆里具体有什么。谢茂确认了这一点。
在谢茂的记忆里,地府鬼后出身叶家。如果衣飞石知道这一点,在谢茂吩咐昆仑约见叶家人的时候,他就应该开始紧张,谢茂主动向叶持提及鬼后的名讳时,衣飞石更应该觉得惶恐——
可是,没有。
谢茂记得很清楚,他和昆仑谈论约见叶家人时,衣飞石的表情有了一丝落寞。
他提及“叶锦程”三个字时,衣飞石毫无反应,大约心里有些不理解,不过,有外人在时,衣飞石一向不会露出任何情绪。
这证明衣飞石根本不知道地府鬼后的存在。
谢茂的记忆确实是假的。不过,衣飞石与此没有任何关系。
第455章 乡村天王(214)
每每涉及“君上”的过往,衣飞石都表现得宛如惊弓之鸟,反应极其过激。
才把衣飞石控制下来几天,未免再出意外,谢茂也不想再刺激衣飞石。他知道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不过,他不会让衣飞石察觉到他在研究记忆的问题。
为了不使衣飞石起疑,谢茂中午才见了叶家的大长老,晚上又见了张家家主、萧家长老。
这么频繁地见人,引起了特事办的主意。齐秋娴在谢茂乘车离开萧家别院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名义上是询问谢茂的近况,实则透露了一个消息。
【谢大公子想约你见面很久了。这之前你一直没空,现在你在京市这么高调地见人,我这里也瞒不住了,你怎么说?明天见一面?】齐秋娴说得很无奈。
她这点小心思,谢茂接她电话的瞬间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无非是谢茂频繁约见隐盟世家的家主,可能打乱特事办对隐盟势力的划分,影响齐秋娴在隐盟的地位和影响力。这时候把“谢大公子”扔出来,是为了转移谢茂的视线,试图让谢茂在家务中无法抽身。
她一次两次对谢茂玩小手段,从前谢茂心情好,与世无争,看着就当小把戏。
现在谢茂脾气可不算好。他拿着电话,硬邦邦地反将一军:“齐主任,你让谢约翰和我见面,这事儿太子知道吗?”
谢茂的原身进入特事办时,齐秋娴就拿谢茂和徐以方做刀,借势弄走了与丁仪交好的叶萍青。
齐秋娴一直都知道谢茂和徐以方的关系和身份。联想到中南府那位常常代表太子来传达听取意见的齐秘书,他和齐秋娴只是碰巧同一个姓?齐氏在华夏从来都不算大姓。这种巧合并不常见。
懒得再听齐秋娴解释,谢茂挂断电话。侧头看,车窗外是都市的霓虹。
他注意到身边的衣飞石似是想说什么,又顾忌着没有开口,最终选择了沉默。
这样遮遮掩掩的姿态让谢茂觉得很厌烦,不耐地说:“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憋着。内心戏就放在肚子里,不要演出来给朕看!”
今日负责开车的司机是昆仑,谢茂在车内骂人时也没有丝毫顾忌。
至于衣飞石是真犹豫踌躇,还是在他跟前故意演戏,谢茂懒得分辩,反正喷了再说。
——这确实是谢茂的本性,不耐烦的时候,逮谁喷谁。只是他从前一向心爱衣飞石,这种不耐烦很少倾泄在衣飞石身上。衣飞石陡然被他喷了个劈头盖脸,对此也毫不意外。
他明白谢茂这么喷人代表着什么——有事说事就行了,也不是真问罪。
“与先生兄长有关。”
衣飞石把那日他去制裁韩铁关,于南市酒店遇见Jack谢的事说了一遍。
至于Jack谢死于今年夏天的命数,衣飞石没有提起。不是他故意隐瞒此事,实在是因为无法解释他为何能看见Jack谢的命数。如果他向谢茂坦诚生死簿的存在,他的真实身份也要瞒不住了。
这件事发生了也没多长时间,谢茂算了算时间,Jack谢回华夏已经好几个月了?
他想起徐以方这段时间都很少和太子处联系,双方处得不冷不淡的模样,顿时明白是为什么了。
太子很早就说过会和谢家合作,为此他和太子还干过一场,差点被天道定点清除。现在Jack谢在国内活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不知道Jack谢找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不过,谢茂一直在风景区拍戏,又不是躲在昆仑山修行,Jack谢想找他,不可能找不到。
因为齐秋娴想要用家务事支使他,他就主动去找Jack谢见面?
谢茂觉得没必要。
他一向不喜欢什么父亲兄弟,多数都是坑货。
总共三天假期,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谢茂决定按照日程,明天正常离京进组。
两位妈妈也知道他们明天就走,晚上还等着他俩回家吃宵夜。